“綰兒!”一聲清喝驟然在房中響起。
千鈞一髮之計,蘇言揮袖甩出了一柄飛刀,森寒的飛刀猶如沾染了月光的冰冷狠狠擊在姬清的劍柄上,力道之大讓她手腕驟然一麻連劍都拿不穩。
飛星墜月弓化作的木劍跌在地上,發出一聲響,彷彿敲在姬清的心上。
在她愣神的時候,蘇綰已經從她的懷中掙脫了出來,驚慌失措的跑向蘇言,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淚水,“哥哥……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我就知道!”
“蘇言!”姬清一擡手將落在地上的飛星墜月弓攝到手中,冷眸看向躲在蘇言身後的蘇綰,已經站在蘇綰身前的蘇言,眼神晦暗複雜,“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做什麼?”
“我知道。”
“那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
這一次,蘇言沉默了下來。
片刻安靜之後,蘇言伸手拍了拍蘇綰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清冷的黑眸看向她,“你先走。”
似乎是想要支走蘇綰之後,再和姬清詳細的說這些事情。
“嗯。”蘇綰像是被嚇到了,膽顫心驚的看了一眼姬清又帶着哭腔說道,“哥哥,那……那我先走了。我這一次真的是好意,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
“我……我剛纔還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
“我一時氣憤便將你對她的心思說出來了,忽略了你的感受。哥哥,對不起。”蘇綰認真的道着歉,只是沒人能看出她眼中的隱晦的恨意,她所有的痛恨都被掩飾在柔光之中,“可是,哥哥……她現在都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了,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幸福,不要爲了一個永遠也得不到的人蹉跎。她不在意你,作踐你,可你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好嗎?”
“嗯。”蘇言又點頭。
見到蘇言這麼沉默,似乎在沉默之中隱約有放縱,蘇綰心中更加得意起來。
原本應該見好就收,可見到姬清那蒼白的臉,那杏眸之中不敢置信的痛心和複雜神色,她在心中快感的刺激之下竟然不捨得停下來了。
她又開口說道,“哥哥,你向來是一個驕傲的人,你能爲我求拓跋哥哥,我真的很開心,再也不會懷疑你對我的感情了。以後,我也會好好對你的。至於拓跋哥哥那裡……若是你們想通了,我還會再過來一趟。”
“滾!”姬清皺眉冷喝,“你是什麼東西,還在這裡挑撥離間。”
蘇綰身子微微一縮,似乎有些害怕姬清的怒氣。
她擡眸可憐兮兮的看着蘇言,蘇言卻沒有說什麼太多的話,只是皺了皺眉,冷聲催促道,“你快走。”
“好。”蘇綰點了點頭,垂眸低聲說道,“那我先走了。”
看樣子,似乎有些委屈。
她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塊黑色的圓潤小石子,也不見她怎麼動作,便見到那塊黑色的小石子上騰起一陣赤色的紅芒,紅芒隱隱幻化成一棟宮殿的模樣,轉瞬即逝。
等到紅芒收斂,一道幽暗的光門在蘇綰的身後緩緩浮現。
不等光門徹底成形,蘇綰便迫不及待的躍入了光門之中,消失在房屋之中。
蘇綰一走,房中便只剩下了姬清和蘇言兩個人。
“你其實做不到不在乎她的生死,不是嗎?”姬清冷嘲的看向蘇言,突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收起了眼中的嘲意,垂眸看向剛纔握劍的手。
剛纔蘇言一柄飛刀擊打在她的劍柄之上,飛刀的勁氣太過厲害,竟然劃破了指尖。
姬清的大拇指上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痕,在如玉纖細的手上顯得有些突兀,然而最突兀的卻是和蘇言之間的感情,似乎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就發生了改變,讓她……讓她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她回想着蘇綰說的話,從一開始的驚愕懷疑變成了有些淡淡的相信,現在已經心亂如麻。
她現在只痛恨自己平日裡的不察不覺,只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後知後覺。
“這是最後一次。”頓了頓蘇言說道,“下一次,我會親手殺了她。”
“親手殺了她?”姬清反問了一句,因着心裡的困惑煩亂而冷笑起來,“蘇言,這話我似乎聽你說過許多次了,可是哪一次是真的?”
“下一次。”
“你的下一次太多。”姬清乾淨的杏眸黑白分明,看向清冷站立的蘇言,慢慢的問道,“蘇言,我還能相信你嗎?”
還能,相信他嗎?
他也不知道。
因爲不知道怎麼回答,蘇言只好沉默。
他也不知道要她相信他,還是讓她不要相信他……事實上,他自己也有些無所適從了。
從蘇綰將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他心中的野心似乎也膨脹了起來,猶如荒原上被點燃的枯草,只需要一點風便能瞬間燒起蔓延整個大地的烈火。
向來冷靜自持的人,一旦失控便有些無法自已。
向來習慣將自己的感情精準的稱斤掂兩的人,一旦不管不顧起來便將自己一顆心的重量都交到對方的手中。
他只有沉默,才能將身體裡那座隱隱躍動的火山給壓制下來。他怕一開口便那些情緒便會噴薄而出,會將她,將他都燃燒殆盡。
“蘇綰說你是一個驕傲的人,你願意爲她在拓跋烈面前下跪求他,足以說明你對她的重視。”姬清說道,“我想……也許他說的是對的。畢竟是至親之人,怎麼能那麼輕易的割捨呢?蘇言,我怕你根本不會捨得殺她,甚至我在對她動手的時候,也許會死在你的手上。”
垂眸,她看上手上的傷痕。
這便是剛纔他想要救下蘇綰,情急之下在她手上留下的。
“你要如何,才能信我?”終於開口,蘇言看向面前的女子。
她穿着一襲水藍色的夏衫,像是開在水畔的一株藍色鳶尾花,看上去十分的美麗動人,就算懷着身孕也不減她的俏麗秀美。
“你怎麼說服我呢?”她問。
說服?
蘇言深深的看着姬清,向來清雋平靜的眼神之中此刻波濤洶涌。
片刻,他一掀青色長袍在她面前緩緩屈膝,微仰着頭看向她,聲音清冷得像是天山上的一捧初雪,“下跪並不是什麼難事,而我,也並不是什麼驕傲的人。”
他用這樣愚蠢的方法,證明他對蘇綰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厚。
蘇綰說他願意爲她下跪證明了兄妹之情,現在他在她的面前跪下來,證明他根本不是一個驕傲的人。
他不驕傲,他一點也不驕傲。
在她的面前,他永遠也驕傲不起來。
男人跪在女子的面前,雖然是這麼一個屈辱的姿勢,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卻十分的平靜,甚至那雙眼睛也依舊是平和的,帶着一絲只希望她能展顏的卑微。
“你現在做什麼?”姬清忍不住心中一顫,後退了幾步。
這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完全不在!
“我在求你,求你相信我。”蘇言眼眸沉沉的看向她,聲音冷靜,“如果下跪能讓你信我,我願意這樣做。”
“可我不願意!”
“你……”
“你起來!”匆匆走到蘇言的面前,姬清將他從地上扶起,臉色十分的難看,“蘇言,你這是在逼我!”
“我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事實?”姬清氣極反笑,清澈的杏眸瞪着他,怒聲道,“你現在是演……”
蘇言的眉頭一皺。
姬清短暫停頓一瞬,接着說道,“你現在瞪我做什麼,難道你不是演……言不由衷嗎?”
“我沒有言不由衷。”蘇言開口,“如果你非要解釋,我解釋給你聽。第一次我求阿烈,是因爲我想徹徹底底的保護蘇綰一次。這一次將她從你的手上救下,是因爲她這一次並沒有懷着惡意,我們也許還需要她通風報信……姬清,她還有用……”
“她有什麼用?她就是想將我弄到夜皇殿之中,想把我和阿烈都除去!”
“如果你以身犯險能將阿烈救出來,你不願意嗎?”蘇言看向姬清。
“我願意。”姬清沒有任何猶豫。
“可我不願意!”蘇言卻說道,“如果我不想你以身犯險的話,蘇綰能幫我們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直視着姬清,下定決心一般的說道,“蘇綰說得沒有錯,我的確對你心存愛慕。小的時候經歷過一些事情,讓我一直對感情嗤之以鼻,甚至十分的厭惡反感。我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不會失控,不會爲了一個人、爲了一段情便陷入不顧一切的情緒之中。事實上,我的確一直很清醒,正因爲我清醒,所以我還能分辨清楚我是什麼時候對你動心的……”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的困擾。愛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只求你……不要覺得這是一種負擔。”
他鮮少用“求”這個字,在求拓跋烈放過蘇綰的時候,他尚且覺得艱難,可是這一次……卻那麼自然。
可是,他又怎麼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希冀?
“放心?可你讓我覺得厭惡!”姬清恨恨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