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閉着眼睛靠在美人榻上,墨色長髮猶如海藻一般垂落,溼潤的頭髮不斷朝下滴着水,將地面打溼一個個圓點。
爲她擦頭髮的人不在了,她自己更沒有心情擦上一擦。
腦海裡不停回放着男人冰冷又失望的眼神,那麼沉,那麼重,像是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壓在了她的心頭,讓她覺得悶悶的喘不過氣來,身體裡一絲絲的力氣都凝聚不起來了。
到底是誰的錯,怎麼就會變成這樣了呢?
她不想收回少女身體之中的殘魂,他想要收回殘魂。
她覺得他太殘忍,他覺得她不理智。
她根本沒有想過北堂越,可他說她將少女當成了另外一個自己,想要陪在北堂越的身邊……
腦子裡一團亂麻。
姬清忍不住拍了拍腦袋,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她現在覺得男人的心思也當真不好猜測。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怕她因爲不忍心收回殘魂而神魂不穩害了自己。他也在吃醋,將她維護少女的舉動看作了對北堂越的成全,所以他也很生氣。
至於拓跋烈口中所說的“陌生人”,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姬清覺得以她對這個男人的瞭解,他不可能真的能將前世的她當成陌生人。
這明顯是自相矛盾的。
如果他真的能將少女當成一個陌生人,他便不會說出帶着醋意的生氣話語。
他不過是說服不了她,又被她逼得緊了,便犯了一個素來冷靜的他不會犯的錯,只想無所不用其極的說服她。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無法將少女當做一個傀儡,對她來說,少女就是前世被虧待的自己。少女有着她前世的身體,她前世的記憶,像是前世受盡了苦難的她用另外一種方式重新獲得了新生,她不想再“殺死”自己一次更不想讓他動手……
這個男人,到底在哪裡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從待客廳一離開他便取消了她對天帝城的掌控權,很明顯是不想讓她動用碎片世界的權限找他,根本不想讓她知道他在哪裡。
無奈之下,她只能用最笨的方式一處處尋找,每一個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只可惜,她還是沒有能找到他。
回到家裡等他吧,結果他夜不歸宿,到這個時辰都不回來。
想一想,還真是小心眼得很。
夏夜的風帶着絲絲暖意,很快便將姬清的頭髮給吹得半乾。她走到了牀邊坐下,也不管頭髮是不是已經全乾了,脫了鞋子上牀便睡了過去。
既然那男人不想讓她找到他,那她所幸放他一晚上讓他好好想想清楚,明日再去找他好了。
累得不行,姬清很快便入睡了……
夜色如墨,繁星如雲。
幽藍色的夜空上點綴着點點星辰,站在高高的山巔上極爲的靠近天空,彷彿隨便一伸手便能摘下一顆璀璨的星辰。
美景當前,可坐在這裡的人卻明顯沒有欣賞的心情。
地上已經丟了十幾二十個銀質酒壺,陣陣酒香逸散在空氣中又被風捲走,可對月獨飲的男人卻沒有絲毫的醉意。
拓跋烈沉默的站立,身前是一片無盡的、深深淺淺的夜色,還隱約能看到夜色之中起伏的茂密叢林像是波浪一般遠遠延伸出去。
喝了十幾二十壺後勁十足的桃花釀,可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依舊站得如鬆如柏,只有那雙湛黑如墨的鳳眸像是有一條暗流在洶涌,翻涌出來的浪花都挾帶着莫名的怒火。
縱然是夏夜,山巔處的風還是有些涼意。
站在不遠處的安風縮了縮脖子,壯着膽子問道,“將軍,您……您不回家嗎?”
“呵……”男人只是冷哼一聲,權當做迴應。
“您和夫人鬧矛盾了?”
“……”
“都說牀頭打架牀尾和,夫妻之間有什麼話不好說的,您非要在這裡喝悶酒?夫人定然在家中等您,您還是回去吧。”作爲一個有家室的人,他也想回去抱着溫香軟玉入睡好眠,而不是在這裡吹冷風。
“……”
“您不回去,孩子會想您。”
“……”
“夫人也會擔心您的。”
“她不會。”這一次拓跋烈終於開了口,聲音冰冷得像是冬天不化的冰棱,“她關心的是其他人,不會在意我的感受。”
“怎麼會?”安風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整個天帝城都知道,夫人最敬重的人就是您了。”
“敬重……”拓跋烈嘲諷低笑一聲。
安風,“……”
不是敬重,是深愛!
他也很想說“深愛”,可是做爲一個羞澀內斂的漢子,他真的覺得有些說不出口啊!
“你退下。”
“將軍,我們一起回去吧。”安風勸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啊……”
“不許泄露我的行蹤。”
“啊?”
“若是泄露,死罪。”
安風,“……”
算了,還是讓將軍冷靜冷靜吧。
作爲一個男人,偶爾也需要這種放空的時候,他今日先不打擾將軍,還是明日再來勸一勸好了。
第二日。
“將軍,您都站在這裡吹了一整夜的冷風了,要不會城主府歇一歇吧?”
“閉嘴!”
“夫人昨天找您找到很晚,今兒早上一起來又在尋您,您看……”
拓跋烈,“……”
不着痕跡的朝着身後看了一眼,拓跋烈的眼中似乎有些猶豫,只不過面上的神情仍舊淡淡的,在安風又追問了一句之後皺眉說道,“你退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將軍……”
“不得將我在此的行蹤泄露出去。”
“您……”
“退下!”
安風有些猶豫地看向面前身形如山的男人,站在山巔邊緣的男人卻直直看着面前的一片白色雲煙,神情極爲堅定。
看來,這一次將軍和夫人之間真的出了很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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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風很想再勸一勸,可是將軍這明顯是還沒有消氣的模樣,勉強勸下去可能會更爲不美,所以他應了一聲,便十分難過的離開了。
拓跋烈,“……”
聽到安風的腳步聲遠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還未走出他視線的安風,不禁在心裡懷疑自己調換親衛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沈曦雖然咋呼了一點,可是……某些時候也有好處啊。
第三日。
“將軍……”
“閉嘴!”
安風,“……”
“既然你不喜跟隨我身邊,今日起你的職務和沈曦調轉過來。”
“我喜歡!將軍,我……”
“速去,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將軍……”
“滾!”
安風心碎欲死地離開。
不多時,一臉喜色的沈曦匆匆趕到,見到站在山巔之上的拓跋烈便興奮的問道,“將軍,這裡是哪兒啊,我怎麼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路走過來,我差點不敢相信我還在天帝城中呢!”
“閉嘴!”
“哦……”沈曦閉嘴不過片刻,又忍不住開了口,“將軍,夫人都找了您有兩日了,您一直呆在這裡嗎?”
“我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夫人和小公子還有小小姐都很想您呢,小公子和小小姐這兩日都哭得比往日多了一些,聽春曉說是在思念您。要不,您回去看一看吧?夫妻之間哪裡有什麼隔夜仇,夫人找您都找了兩三日了,看着都清減了許多。”
“閉嘴!”拓跋烈眉目發沉,冰冷鳳眸中的厲色猶如利劍一般直直刺向沈曦,沉聲說道,“若是你將我在此地的行蹤泄露出去,也不用再跟在我身邊了!”
沈曦愣了一下,“好吧……”
“現在給我滾。”
“是,將軍!”沈曦行了一個軍禮,在拓跋烈的視線之中飛快的“滾”了。
等出了龍魂谷的靈力結界,沈曦想了一想之後,果斷的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滾去……將軍和夫人怎麼能一直冷戰呢?以將軍那看似冷漠無情實則寵妻如命的性子,只要夫人去撒撒嬌還不就把將軍給收服了?
嘖嘖,雖然將軍威脅他要撤職,可他纔不怕呢。有了將軍夫人在,將軍的話還管用嗎?
不管用!
站在山巔的拓跋烈通過對天帝城的掌控權看着沈曦去請了蘇言,然後和蘇言一起朝着城主府趕去的樣子,終於……脣角露出了一絲滿意又倨傲的笑意,湛黑的鳳眸裡甚至透着幾分期待。
嗯。
果然還是用慣了的人跟在身邊比較合適,至於安風什麼的……去赤焰軍裡管理一下戰馬,清掃一下馬圈,權當做他這兩日對他“言聽計從”的獎勵好了。
天帝城的某個地方,正在暗自神傷的安風陡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稀薄的晨光剛從窗棱之中透進房間,姬清便從牀上起了身。
新的一天,又要開始找某個玩失蹤的男人了。
讓姬清沒有想到是,拓跋烈這一消失竟然就是足足三日。整整兩日都沒有見到男人的身影,她這才知道他這一次是有多麼堅決的在生氣,簡直堅決得令人髮指!
無奈之下,姬清只得吩咐幫手。
“小紫,你負責東邊。”
“無憂你負責西邊。”
“小如意……嗯,你飛得快,整個天帝城你都看一看,不要錯過任何一個可能!”
不過,剛剛一吩咐完,姬清便聽到外面沈曦的喊聲,“夫人,夫人,有城主的消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