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後,演員們陸續回到排練廳。
駱鈞仁去洗手間裡,整理過被夏若潑了紅酒的上衣後,大步流星的走過走廊,穿過排練廳。
他對樂隊打了一個響指,說道:“開始排練。”
樂隊開始奏樂。
演員們都注意到駱鈞仁的衣服前面,有沒被處理乾淨的紅酒漬,甚至還被水衝的溼答答的。不過都記顧着上午夏若在排練廳裡面發作的事情,沒敢多言,投入排練。
駱鈞仁坦蕩的坐在桌子上,查看,指導,投入工作。
桌子後面坐着的範雲想和蘇桐見此狀況。
範雲想將自己的外套遞給駱鈞仁,說道:“給,遮擋一下吧。”
駱鈞仁抱着手臂,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用,我沒事。”
蘇桐插嘴問道:“怎麼搞的這麼狼狽?駱鈞仁,你不覺得夏若像是要有大的動作的樣子了嗎?你也肯定要有大的麻煩了。”
駱鈞仁皺着眉頭,轉過身去,沒有理會。
他心想:在還有一個來月就要首次登臺試演的情況下,夏若突然撂了挑子,想要退出劇組,說走人就走人,難道這還不算是天大的麻煩嗎?還有什麼情況,會比讓音樂劇陷入停滯的狀態還要麻煩的?
這時,夏若出現在排練廳的門口,在敞開的大門上敲了敲。
樂隊停止奏樂。
所有演員終止排練。
駱鈞仁,蘇桐,範雲想三人都一齊看向她。
駱鈞仁語氣低沉的說道:“進!”
然後轉身指揮樂隊:“推回到上午‘薩賓娜’舞蹈的部分,鼓手給的節奏明顯一點,絃樂輕一些,速度慢一個八拍,來一遍。”
樂隊成員面面相覷,都緊張的像前面翻閱着樂譜,交頭接耳的商量了一下,調整好狀態,重新開始奏樂。
林幼一走到樂隊面前,雙手做着終止的動作,義正言辭的喊道:“cut!“
駱鈞仁一直壓抑的火氣就快要爆發了。他試圖控制着,用鼻子籲出了一口氣。走到林幼一的身邊,說道:”林幼一,我是不是不止一次的警告過你,你作爲演員,沒有資格對樂隊喊‘cut,’同樣,你也沒有資格對於我所做出的安排指手畫腳的。我纔是這部音樂劇的導演。你能不能就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夠了?“
林幼一也不服氣的和他對質到:”在音樂劇這個行業裡,本來就是競爭很激烈的。你應該平等的對待每一個演員付出的辛勞。憑什麼夏若自己中斷演出,回來以後你就要哄着她,單獨拍她的場次的戲?而我爲上次沒唱好的《愛情與同情》,苦練了那麼久,你都不重新聽一聽我的演唱,幫助我指導一下?還有,我和其他演員們都進入到排練的狀態了,夏若她不僅早退,還遲到。憑什麼她一回來,我們之前所做的所有的排練就要前功盡棄了?“
駱鈞仁不卑不亢的解釋道:”音樂劇的整體結構必須要求所有的演員凝固起來,相互遷就,相互適應,體諒,才能夠拍好。林幼一,你認爲這出音樂劇只有你一個角色是重要的嗎?你想一想,你覺得單憑你的獨角戲,就能夠把這部劇的劇情完全的交代清楚嗎?我之所以沒有再幫你重新指導一下你演唱的《愛情與同情》,是因爲我在午休的時候,聽到你一個人留在排練廳裡面,練習演唱的版本,我覺得無需再做過多的指導,你已經完全把握了季鬱幫你做導唱的精髓了。我現在想要幫助夏若調整狀態。如果我們的這部音樂劇,在年末想要評獎的話,每一個演員都必須拿出最好的狀態。所以,如果你不想阻礙你心心念唸的‘音樂劇最佳女主角’的獎項的話,你最好不要再在這裡無事生非,對着我所做的指導和安排,指手畫腳的,吹毛求疵。“
林幼一惱怒的說道:”好!你先給你的這個‘正室’排演,等到季鬱那個小騷-貨回來,你再給你的那個‘小情人’排演。等到什麼時候想到我,要排我的戲份了,再給我打電話,和我的經紀人預約時間吧。“
說着,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轉身欲走出排練廳。
在她途徑夏若身邊的時候,夏若冷冷的低聲說道:”我還以爲我和你是朋友。“
林幼一嘲諷般的笑了笑,然後附在她的耳邊說道:“夏若,你不要在我這裡,和季鬱那個小婊-子一樣,裝無辜,裝可憐了。是你想出的給季鬱灌迷魂藥的主意的。你會不懂‘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這個醒世真理?你和我只是爲了扳倒季鬱,暫時結盟的關係。不過,你想想在這兩天,我教訓季鬱那個小騷-貨的時候,在我被我哥哥囚禁,想要找你幫忙,卻又聯繫不上你的時候,你都幹嘛去了?你現在和我談朋友?你不覺得未免有些太遲了嗎?”
夏若拉住林幼一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是真的有事,你知道嗎?林幼一,我現在是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除了你,是沒有其他的人能夠幫助我的。”
林幼一皺了皺眉,把夏若拉出排練室,二人站到走廊,林幼一纔開口問道:“是和懲治季鬱有關係的嗎?”
夏若有些委頓的說道:“如果我說,我能夠讓季鬱失去駱鈞仁這頂保護傘,你說,算不算是和懲治季鬱有關係的?”
這時,駱鈞仁帶着煩躁的情緒從排練廳裡面走了出來,打斷二人的談話,說道:“現在是要給你們這兩個‘黑暗小姐’開茶話會的時間嗎?我的耐心已經快要被你們二人磨盡了!我最後再問你們兩個一遍,還排不排練了?沒想好,不想排的人就給我滾蛋!別在這裡瞎耽誤我的功夫!”
林幼一輕蔑的看了駱鈞仁一眼,然後拉住夏若的手,小聲說道:“排練結束以後,去我的舞蹈工作室找我。”
夏若點了點頭。
林幼一走出飛夢工作室。
夏若推開倚在門口的駱鈞仁,走進排練廳。
醫院,林逸忠病房內:
林逸忠其實在前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他的傷口已無大礙。
可是他一直想要找一個機會,對季鬱精心照顧他一天,還有她後來在警察面前爲林幼一解圍,而道聲謝謝。
同時還想爲林幼一買兇,害季鬱出車禍,險些釀成大禍的事,還有自己爲了幫助林幼一開脫,而犧牲她,欠她一個解釋的事,而道聲對不起。
因爲他恐怕自己走出了這家醫院,以後就會和季鬱站在不同的,對立的兩個立場上了。又或許,二人將再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所以他才和醫生請求,拖到今天,讓他明天再辦理出院手續。
林逸忠站在病房前的窗口,向外看去。
季鬱正坐在醫院後院的長凳上,曬着太陽,在讀一本書。
林逸忠轉身推開自己的病房門,乘坐電梯,下到一樓。然後穿過醫院的走廊,也來到醫院的後院。
季鬱感覺到,自己藉着陽光看書的光線,被一個人影給遮擋住了。
季鬱擡起頭,看到林逸忠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林逸忠低頭看她,指了指長椅上,季鬱身邊的空白位置,開口問道:“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季鬱用一隻腿支撐着,向長椅的一旁移了移,空出很大的空間留給他。
林逸忠在她的身邊坐下。轉過頭看專注於閱讀的季鬱,問道:“在讀什麼?”
季鬱合上了書,笑了笑,回答道:“你不是第一個用這句話做開場白的人了。”
林逸忠也笑了笑,試探的問道:“這種刻意,真的很滑稽嗎?”
季鬱搖了搖頭,怕他感到難堪,便解釋道:“沒有...我在讀加繆的《西緒福斯神話》。“
林逸忠知道她在體諒自己現在的尷尬處境,便只好繼續順着話題開口,問道:”這本書好看嗎?“
此話一出口,林逸忠就意識到自己的愚鈍。
季鬱忍不住,又背過頭去偷偷的笑了笑。
林逸忠覺得自己真是癡頑,內心不免泛起愁悶的情緒。
林逸忠有些窘迫的說道:”不打擾你看書了,我先走了。“
說完,起身欲離開,卻在匆忙慌亂之中,將季鬱立在長椅上的一雙柺杖,不小心碰倒了。
他又俯身,去扶柺杖。
季鬱坐在他身後,語氣和緩的開口說道:”有些人生來就是爲了活的,有些人生來就是爲了愛的。唯有那種知道自己,既是暫時的,又是獨特的愛情,纔是慷慨的愛情。“
林逸忠轉過身去看她。
季鬱拿起放在腿上的書,向他搖了搖,說道:”你不是問,這本書好不好看嗎?這是書裡面的話。“
林逸忠重新在長椅上面坐了下來,說道:”謝謝你能夠幫幼一解圍,不去計較她對於你做的那些錯事。“
季鬱低下頭,耳際的頭髮垂在光潔的面龐,回覆道:”可能她生來就是爲了享有被世人嬌寵,疼愛的感覺的吧,而我生來則是爲了在冰冷的世界中,尋求一條生路而已。人各有命,怨不到別人。“
林逸忠聽後,覺得有些酸楚。便又說道:”不提幼一了。我還要替自己謝謝你。謝謝你那天在我的病房,對於我的照料。“
季鬱擡起頭,帶着禮貌的微笑,看着他,說道:”不客氣。“
林逸忠說:”希望你不會因爲,我幫幼一擺脫罪的那件事情,而記恨我。“
季鬱從容的回答道:”嗯,我不會。“
林逸忠試探的問道:“如果沒有幼一對你所做的這些事情,我們二人之間...有沒有可能成爲朋友?”
季鬱爽朗的回答道:“她是她,你是你。其實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很難界定的。有些人會因爲相近的境遇而惺惺相惜,有些人又會因爲要爭奪同一個目標,而撕破臉皮。我覺得只要彼此出於對於他人尊重的心理,就不會成爲敵人。何況,我這麼渺小,根本就不想與任何人爲敵。”
林逸忠瞭然的笑了笑,對季鬱伸出手,說道:“季節的季,鬱鬱寡歡的鬱。季鬱,很高興能夠和你成爲朋友。”
季鬱握住他的手。寬厚的手掌,向她冰冷的指尖傳來暖暖的溫度。
好像比太陽的溫度還要強烈,能夠撫慰人心。
林逸忠很欣賞她的落拓,坦誠,善良,包容。
或許正是她所經歷過的那些事情,讓她比起別人,更加的能夠體諒別人。更加的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的善意。
相信也是一種天賦。甚至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賦。季鬱就有這種天賦。
林逸忠向她坦言自己此時此刻的真實感受,說道:“我覺得,如果拋開你柔弱,小家碧玉的外表不說,其實你的內心,應該是藏着一個江湖兒女,女中豪傑的一面的。”
季鬱微笑着,有模有樣的抱拳,微微頷首,說道:“兄臺,承讓,承認。”
林逸忠這才放下心中所有的歉疚和顧慮,被她的樣子逗的釋然的笑了出來。問道:“你這麼喜歡讀書,想必你也很喜歡讀武俠小說,是不是?”
季鬱回答道:“活在別人的故事中,總歸會讓自己暫時的忘卻自己生活中所遭受的不如意。”
季鬱看着他,掩飾着自己內心的疼痛,若無其事的說道:“其實我是一個膽小鬼,總是希望能夠從自己的生活裡面逃脫出去。幻想着有一天,可以離開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脫離自己現在的身份,幻化成爲另一個人。我在目前所做的所有的努力,不過就是想讓自己強大到足以離開罷了。所以,被你猜中了,我真的很喜歡讀武俠小說。”
聽了她的話,林逸忠對於她的身世,遭遇,更是感到好奇起來。同時,還有對於她的心疼和欣賞。就好比是武俠小說裡面的人物,那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
林逸忠說道:“你要是喜歡讀,改天我可以借給你。我有一書架的金庸,古龍小說。”
季鬱又做出剛剛抱拳的模樣,微微頷首,說道:“義兄之恩,謹此謝過。”
林逸忠又被她的模樣給逗樂了。便也拿捏着,學起她的言談舉止,抱拳道:“舍妹言重,不謝不謝。”
二人爽朗的笑了出來。
沒有再因爲二人的立場不同,而心存芥蒂。
把那些陰謀與對峙的分裂,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