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靳喬出去了,動作很輕的帶上門,留下蕭琰一個人靜靜躺在病牀上,對着天花板發呆出神。
門外,醫院的走廊,特別的安寧,空曠的只有護士或者家屬偶爾走動。
許靳喬打電話給24小時餐廳,訂了孕婦餐外賣,而後靠在吸菸區的牆壁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
子夜的風,從半開的窗戶灌入,帶着凜冽的鋒利感,吹得他頭髮散亂開來,深邃的墨眸,半眯起,刀刻般的五官輪廓,更顯冷硬。
走到這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留住蕭琰,亦或是,留住他們的感情,更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原想,他愛她,她愛他,他們的婚姻愛情,便與任何人無關。
誰知,註定的命運糾纏,逃不開,也避不了。
她母親謀殺了他的母親,他則捅了她母親一刀,現如今不知死活,他們互爲仇人的兒女。
而在他心中,從來都是堅定的想要她,無論何種情況下,都從不曾想過,要與她分道揚鑣,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未出生的孩子的媽媽,她的一切,都與景愛華無關。
而她,卻不盡然。
這一場油走在仇恨邊緣的愛情,在生與死的掙扎中,是否還能化蛹成蝶?
許靳喬不知道。
尤其,若景愛華不治身亡,那麼蕭琰對他的愛,或許就會變成恨。
他無法想像,她恨他時,會是什麼模樣?
況且,他們之間的荊棘,還橫亙着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葉美璇。
她不信他,無論他怎麼解釋澄清,她都不信,她已認定他是有意出軌,並且葉美璇還該死的懷了孽種,教她更加無法原諒他。
這種種的一切,全部涌到一起,他們之間,似乎已沒有了退路,可他又怎麼可能放開她的手?
不可能的,再過五個月多一點,他們的寶貝就要出生了,他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或者沒有媽媽,而於他,失去她,又將是怎樣噬骨的痛?
煙霧噴出,迷惘了重瞳,指間的菸蒂,忽明忽暗,一如他的心,揹負的太多太重,他終究也是凡人一個,在情愛與家仇的漩渦中,陷入掙扎,不知所措……
走廊上,有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吸菸區的隔壁,是露天的陽臺,這個時間,站在陽臺上用天文望遠鏡觀察星空的人不少,也算是呆在醫院這種煩悶地方的一個樂趣。
許靳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神思恍惚。
穿着風衣的葉美璇經過,無意瞧過來一眼,在看見靠着牆壁的男人時,步伐一頓,她驚異的摒住了呼吸。
這是婦女醫院,此時此刻,他怎麼會在這裡?
離開許家後,歸途中,她與母親起了爭執,結果不小心腳一崴,摔在了地上,然後便緊急來到了西雅圖的婦女醫院,這是距離許家就近的醫院,住進了婦產科保胎。
他出現在婦產科,那麼蕭琰……
葉美璇心下一緊,她連忙不動聲色的轉身,更加放輕步子,快速原路返回。
關上病房門,葉美璇撫着胸口,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許衍,蕭琰生了婦科病麼?還是……她也懷孕了?”
今天在許家時,蕭琰站在樓梯上沒下來,她身材一慣纖瘦,又穿着寬鬆的家居服,所以她沒看出來蕭琰大肚子,但不是大肚子,也不能證明蕭琰沒懷孕。
很快,許衍的回答,教葉美璇大吃一驚,“什麼?蕭琰已經懷孕四個月?”
“唔,好好保住你的孩子,待你肚子大了,一定能與孩子爹地結婚的。”許衍在那端不明意味的笑了聲,隨後便道,“好了,我要休息了,沒事少聯繫我,興許許靳喬會採取什麼追蹤手段找到我,我現在還不能出現。”
語畢,他掛機。
葉美璇皺了皺眉,一顆心怎麼也無法平衡,蕭琰懷孕比她早,將會比她早生產,原本許靳喬就迷蕭琰迷的像中了毒,現在蕭琰母憑子貴更加綁牢了他的心,她便更加沒戲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想個辦法阻止才行,絕對不能讓許靳喬和蕭琰結婚!
思忖到這兒,葉美璇又拉開門走了出去,她輕手輕腳的靠近吸菸區,整個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夜深了,該休息的病人和家屬,都已休息,護士站在另一邊的拐角處,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人。
葉美璇不由停下步子,許靳喬已經回病房了吧,蕭琰的病房是哪一個呢?
正躊躇時,忽然一個熟悉的男音,從吸菸區最裡面,隱隱約約的傳來,她一個激靈,緊張的貼在了背面的牆上,摒息聆聽。
“對,我不需要你救我,我也不會領你的情,既然景愛華沒死,那就這樣吧,她想報警便報,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有種做,便不會沒種承擔後果,我們移交給法律裁決。”
葉美璇聽得震驚瞠目,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景愛華沒死?在她與父母離開後,許家出了什麼事?
“咚咚。”
男人的邁步聲,陡地入耳,葉美璇一震回神,踮起腳尖,狂奔向她的病房,幸虧她夜裡出來散步,穿的是棉底的拖鞋,哪怕是跑步,也發不出什麼聲響。
橢圓形的樓,拐彎較多,在許靳喬走出來時,葉美璇早已不見了蹤影,他並未發現異常,大步走回病房,推開門入內,蕭琰還醒着,看見他進來,她只闔動了下眉眼,脣角緊抿着,一句話也沒說。
“景愛華搶救成功了,沒有死。”許靳喬緩步走到牀邊,淡淡開口。
聞聽,蕭琰一震,臉上遂露出喜悅的表情,她激動的問,“真的麼?她真的活着?手術很成功麼?”
“嗯,我父親剛剛打過來電話通知的,那一刀,沒中要害,失血過多,輸了大量的血,性命算是保住了。”
“太好了,只要沒死就好,真的太好了!”
蕭琰雙手合十,眼睛深深的閉上,懸在心上的那把刀,終於被拔掉了,她終於可以安心了。
景愛華若是死了,哪怕她罪惡滔天,也終究是她的母親,她又怎會不難過?而且,許靳喬必然受牽連,或者是許江崇,不論哪一個悲劇,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許靳喬在她身邊坐下,直直的盯着她,“那麼,你還要跟我分手麼?”
“我……”蕭琰張了張嘴,垂下了眸子,她苦笑道,“許靳喬,你還沒明白麼?不是她不死,我們就可以回到當初,而是,你的心魔,你的仇恨,還有你的出軌,將我們的婚姻推到了懸崖邊,讓我無路可走。而我,也已不知該如何面對你,我媽媽謀害了你媽媽,你問我心裡還有沒有正義,我有,正因爲我有,所以我感到羞愧,無顏見你,我們之間隔着這一樁恨與愧,你教我怎麼辦?我還怎麼能夠問心無愧的做你的妻子?你又讓我如何容忍我的丈夫,與別的女人還孕育了一個孩子……”
許靳喬眼瞼有些潮溼,他微顫着右手,輕輕握住她的,將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他如梗在喉,“那我們的孩子呢?你考慮過他麼?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要輕言放棄麼?寶兒,在上一代的恩怨上,我無可厚非,但在葉美璇的問題上,我犯的錯,真的沒有彌補的機會了麼?這些年,我待你的種種,竟然抵不過一場柔體的背叛麼?”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蕭琰擡起另一隻手,緊緊捂住嘴脣,失控的淚水,不斷的滑落……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來美國,她寧可做一名孤兒,寧可永遠活在對母親的幻想之中,也不願面對這般骯髒的真相……
許靳喬傾身將她擁入懷中,他埋首在她發間,哽咽了嗓音,“寶兒,我們不分手好不好?答應我,至少再考慮一下,哪怕只是爲了我們將要出生的孩子,爲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不要像他的父母,一個少年喪母,遠走異國,一個無父無母,顛沛流離……”
“嗚嗚……”
蕭琰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他一字字,全部戳在了她柔軟的心上,教她怎麼拒絕?又如何捨得拒絕,捨得讓她的孩子一出生,便面臨一個支離破碎的家……
另一邊,葉美璇回到病房,再次撥通許衍的私密手機,直截了當的問,“你家怎麼回事?你媽咪沒有死是什麼意思?我剛偷聽到喬的電話,好像是無所謂你媽咪報不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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