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間,天翻地覆;生與死,一步之遙。
李管虎死了,陳玉也死了。
消防員控制住火勢,衝進火海,將兩人擡出時,兩人皆已被燒成了焦屍,沒有了呼吸。
李盈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傷口很多,所幸沒有致命之傷,但她求生意識薄弱,在正常的時間內並沒有醒來。
喬席安在病牀前,整整守候了三天三夜,誰也勸不走他,他生怕自己一旦閉上眼睛,便會再也看不見最愛的女人。
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喚她,用最動人的情話哄她,他一遍遍的呢喃,“盈盈,睜開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席安,是你心上從不曾割捨的席安……”
病房門開,幾人陸續走進來,視線落在依舊沉睡的李盈臉上,不約而同的皺眉,焦灼心痛。
“二哥,你休息會兒吧,你再這麼熬下去,你就掛掉了,那盈盈姐即便醒來又有什麼用?”倪朗率先出聲,並伸手去拉喬席安。
喬席安打掉他的手,木訥的搖頭,嗓子已壞的走了音,“我不睡,我必須等盈盈醒來第一眼便能看到我。”
喬毓帆氣得揮拳,“她醒來,我們叫你不行麼?或者你就躺旁邊的陪人牀上睡,我替你盯着,只要盈盈姐眼皮動一下,我立馬喊你!”
喬席安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到,衝血的雙眸,目不轉睛的盯着李盈,彷彿映入眼瞳的,是一件無價的瑰寶。
蘇沫沫乾着急,幾次話到嘴邊,又不敢相勸,而默默咽回了肚子,她能理解喬席安,正如倪朗出事後,她一夜未闔眼。
“阿朗阿帆,把席安弄到牀上去!”許靳喬開口,不怒而威,“敢反抗,叫醫生打鎮定劑!”
喬席安條件反射,立刻扭頭,看向許靳喬,懇求道,“表哥,我不想睡,你讓我再守一會兒,興許盈盈馬上就會醒來的!”
許靳喬沉目,“不行!”
“表哥……”
“怎麼,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我……”喬席安緩緩垂下眼瞼,低聲妥協,“我聽,我去睡,但是盈盈一旦有動靜,你們一定要喊醒我!”
許靳喬大掌拍在喬席安肩膀上,輕輕頷首,“放心吧,不會讓你錯過的。”
倪朗扶着身體虛軟的喬席安起身,走到另一張牀上躺下,看着喬席安閉上眼睛,倪朗和喬毓帆總算鬆了口氣,能製得住喬席安的人,真是非他們家的老大許靳喬莫屬!
蘇沫沫湊到跟前,小聲問許靳喬,“表哥,盈盈姐內心抗拒求生的話,會不會一直這麼睡下去啊?”
“難說。”許靳喬沉吟一瞬,擡步走到牀前,他俯身盯着李盈,沉聲開口,“李佳影,我是許靳喬,蕭琰做夢夢到你死了,她哭成了淚人兒,遠在千里之外依然掛念着你,她就快生產了,你不想看看她麼?還有你的閨蜜肖清涼,這幾天一直在給我打電話,她連趕幾天夜戲擠出時間要來看你,現正在飛機上,一會兒就到了,你忍心讓她爲你擔心麼?再有,你最愛的席安,難道你不想要他了麼?我們知道你的記憶恢復了,失憶前曾發生過不好的事情,你可能介意,但我們不介意,席安更不會介意的,你昏睡不醒,折磨的人不是你自己,是席安!”
李盈的世界,一片黑暗,她在空曠的天地裡奔跑,朝着最黑的方向,她不願迎向光明,可身後不斷傳來聲音,她最知心的朋友,最深愛的男人,還有視她爲親人的喬家表兄弟,他們每個人,都在懇切的喚她回去,盼她醒來……
李盈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她在矛盾着,糾結着,一面是黑暗,一面是光明,她失去了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許靳喬不遺餘力的繼續說,“佳影,你必須醒來,必須活着,你不能辜負你媽媽的期望,她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死了,她會傷心死的!還有席安,你不理會席安的死活了麼?他低血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着你,沒吃幾口飯,現在已經暈死過去了,你連最後一面也不想見他麼?”
李盈大腦昏沉,意識卻不昏,她隱約能聽得到頭頂的說話聲,只是內心深處的排斥和抗拒,教她潛意識的逃避,但許靳喬字字切中要害,令她驚慌失措,彷彿一股力量在推動着她,她眼皮竟輕輕一顫!
“盈盈姐!”
圍在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李盈的衆人,捕捉到她細微的變化,頓時驚喜的脫口大叫,“盈盈姐,快醒醒!”
剛剛入眠的喬席安,一個彈跳而起,撲過來激動的喊,“盈盈!盈盈……”
然而,他剛一開口,便被許靳喬捂住了嘴巴,許靳喬朝他搖頭,示意他閉嘴,在他茫然的眼神中,許靳喬朝李盈繼續說話,“李盈,席安快死了,只剩下一口氣了,你貪睡不給他吃飯,他發病了,你快睜開眼看看他!”
李盈聽進了耳中,眼皮顫動的越來越快,衆人見狀,欣喜若狂,不約而同的齊聲喊,“盈盈!盈盈!盈盈!”
幾乎是奇蹟出現,在他們的呼喊聲中,李盈猛然睜開了雙眼!
“醒了!”
“醒了!”
“太好了,盈盈姐醒來了!”
“我去叫醫生!”
一干人激動的七嘴八舌,忘記了病房內有呼叫電話,喬毓帆轉身便朝外跑!
喬席安嘴脣抖動,溼潤的眼眶裡,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他不及開口,李盈已發出微弱的音,“席,席安……”
“盈盈!”
喬席安雙腿一軟,單膝跪在牀前,將李盈的手緊緊攥在掌心,他泣不成聲,“我在,盈盈我……我在……”
這一幕,看得衆人動容,眼眸發熱,許靳喬眼神示意,幾人悄然無聲的離開,將空間留給了這一對歷經生離死別的戀人!
喬席安低下頭,貼着李盈的手臂,雙肩無法自控的聳動,淚水沾溼了她的衣袖,她喉嚨受了傷,嘴脣蠕動牽帶着傷口格外的疼,但她堅持着問,“席安,你好不好?你別死,別死……”
喬席安擡眸,“我很好,盈盈你放心,我身體沒問題,我不會死的,我們都要好好的活,以後換我來照顧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了!盈盈,你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生的念頭,我們還有大把的人生沒有走完,你怎麼捨得丟下我一個人?”
對上男人氤氳模糊的雙眼,李盈心口抽痛的厲害,那些止不住的淚水,肆意而落,“席安,你沒事就好,我們……我們沒有以後了,沒有大把的人生了……”
“胡說!”
喬席安臉色一變,語氣又急又怒,“什麼叫沒有以後?我不許你自暴自棄!盈盈,你還愛不愛我?你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麼?就是不論你我如何變化,不論我們經歷過多少坎坷風雨,不論一別多少年,我們還能相遇,還能相愛,這便是上天註定的緣份,因爲我們彼此是真心愛着對方的,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拆散我們!”
“你不懂席安,你不明白……”李盈閉上眼,淚流滿面,“我現在不想談這些,你告訴我,我媽媽怎樣了?”
喬席安心口發緊,“你媽媽她……她去世了。”猶豫再三,他還是說出了實情,她有權知道真相,況且這麼大的事情,也無法隱瞞。
李盈窒息,心跳彷彿停止,死寂片刻,她方纔“哇”的一聲嚎啕痛哭出聲……
“盈盈!”喬席安坐在牀邊,俯身將李盈抱住,“李管虎也死了,你媽媽的遺體,現今在殯儀館,還沒有火葬,警方在等你簽字。盈盈,你要堅強,你媽媽的死,是有價值的,她用她的生命,換你平安,你要替她勇敢的活下去!”
……
許靳喬走了,確定所有人平安,李盈甦醒,脫離了危險後,他便乘機飛回紐約。
他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善後的事,便交由喬毓帆三兄弟。
肖清涼和司徒湛專程趕來,在醫院裡見到了李盈。
最好的關懷,便是守候與陪伴,肖清涼接替了喬席安的工作,寸步不離的照顧李盈,喬席安終於能夠安心的休息補眠。
兩天後,李盈傷勢未愈,在一干人的陪同下,坐着輪椅去了殯儀館。
陳玉的遺體很難看,整個人都被燒焦了,喬席安不忍李盈難過,阻止她近前,她搖頭,堅持着掀開了陳玉臉上的白布。
“媽媽——”
旁人緩緩偏過了臉,喬席安蹲在地上,將情緒崩潰的李盈牢牢抱緊,無聲安慰……
李管虎的屍體,因爲沒有親屬認領,由警方自行處置。
陳玉火葬那天,司徒曜也來了,一身黑衣,胸前戴着白花,對着陳玉的骨灰盒,深深的三鞠躬,他很內疚,如果不是他沒有保護好李盈,興許陳玉不會死。
喬席安給了司徒曜一個安慰的擁抱,“你沒有錯,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該感謝你!”
司徒曜深吸一氣,“接下來怎麼打算?”
“回國,送我岳母回家鄉安葬,入土爲安。”喬席安側身,望着靜坐在輪椅上,懷抱骨灰盒,神情哀傷呆滯的李盈,輕聲道,“盈盈也需要回a城養傷,她身心遭到重創,不能再留在這個傷心地,安頓好她後,我還得去首爾善後樸金娜的案子。”
司徒曜頷首,“我也要回國了,你們幾時走?一起吧。”
“後天走,明天去警局做最後一次結案筆錄,後天直飛a城,毓帆訂了包機,中午的飛機,你過來一起走。”
“好。”
……
新加坡,這座美麗的城市,對於李盈來說,卻是尋回記憶、失去至親,留下慘痛經歷的噩夢之地。
飛機從跑道上滑行起飛,衝上雲霄的那刻,李盈扭頭望向窗外,目中悲慼,濃烈哀殤。
“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踏上這片土地。”她伏在喬席安懷中,低聲呢喃。
喬席安吻着她的發頂,輕聲應,“好,再也不去。回頭聯繫中介,將你在新加坡的房產全部賣掉,徹底再見。”
五六個小時後,飛機順利降落在a城國際機場。
三輛接機的專車,平穩的行駛在機場高速上,暮色降臨,a城的夜,一如既往的奢華瑰麗。
李盈躺在喬席安懷中睡着了,她抱着骨灰盒的雙手,連睡夢中,都摳得緊緊的,秀眉亦皺得深。
喬席安垂眸,靜靜的凝望着她巴掌大的臉龐,紅腫還沒有完全消褪,她頸子裡的幾處傷口也還沒好,裹着紗布,身體多處遭到毆打,傷勢輕重不一,膝蓋輕度骨折,一段時間內無法正常行走,需要藉助輪椅。
他痛心憐惜的吻上她的脣,蜻蜓點水,不敢深入,如今的她,像是驚弓之鳥,承受不了任何親密的接觸,哪怕他是她最愛的人。
其餘人各自回家,李佳影原本在a城租住的房子早已退掉,喬席安將她帶去了他的公寓暫住。
隔日,喬毓帆和倪朗去公墓園,找風水大師爲陳玉挑了一塊風水寶地,喬席安帶着李盈過去看,得到李盈的認可後,風水大師定下兩天後爲陳玉下葬。
安葬的這天,天空飄了雪,雪花很大,紛紛揚揚,落了滿身。
喬席安對着墓碑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他望着陳玉的照片,鄭重的許諾,“岳母,您安息吧!我向您保證,在我有生之年,定會視盈盈爲寶,憐她、愛她、寵她一輩子!喬席安這一生,只娶一人爲妻,她的名字叫做李盈!”
李盈十指摳緊輪椅的扶手,眸中淚光閃爍,她仰頭閉上眼,心中甜苦交織,無語凝噎……
……
a城這一場雪,下了兩天,雪停後,太陽格外的明媚。
喬席安需要赴韓配合警方工作,作爲當事人,喬毓帆和倪朗、蘇沫沫也需要前往,喬席安請了私人醫生和護士照顧李盈,臨走時,李盈卻突然提出,她想同去首爾,想見樸金娜一面。
喬席安尊重她的意見,帶她上了飛機。
李盈在拘留所見到了樸金娜,不過短短數日,竟已物是人非,天壤之別。
樸金娜戴着手銬腳鏈,被兩名女警押坐在椅子上,看到李盈,她面色冷漠,眼神不屑。
喬席安將輪椅推近,守在李盈身邊,李盈平靜的看着樸金娜,語氣淡然,“李榮榮,這麼多年來,你忍的很辛苦,走到現在,你後悔麼?”
“我不後悔!”樸金娜擡高下巴,冷冷的道,“李盈,成者英雄敗者寇,但是你記住,我永遠都恨你!”
喬席安眉峰一凜,“無知!英雄是什麼?什麼樣的人才配稱英雄,你懂麼?以一已私慾置人命人性於不顧的人,是喪心病狂,是冷血畜生!”
“你才無知!”樸金娜陡然激動,“李盈勾引我爸爸,她是破壞我媽媽婚姻的兇手!如果沒有李盈,我們一家三口現在會很幸福的!”
李盈搖搖頭,低聲嗤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不知李管虎是如何盯上我的,但我完全沒有勾引他的想法。在李管虎與我媽媽交往之前,我便已經與席安戀愛,我又有什麼理由勾引李管虎?”
“就是你……”
“安靜!”
樸金娜的激動,換來女警的嚴厲呵斥,並將她用力按在椅子上。
李盈想起一事,道,“李榮榮,那夜在a城席安的公寓裡,你其實早便知道是我,對麼?”
“當然!”樸金娜咬牙,“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尋到機會報仇,怎麼可能放過你?不論你跟哪個男人交往,我都會想方設法的破壞,何況你是跟舊情人喬席安!”
李盈笑,“所以,你利用整容成我的模樣去接近席安,企圖搶走他,可惜,席安沒有接受你,對麼?”
“哼!”被說中結果,樸金娜難堪的別過臉,“我也有個疑問,你不是失憶着麼?怎麼會見到我會失控?我的臉換了,名字也換了,按道理,你不該記得我!”
李盈抿抿脣,想起那一夜,她心境複雜無比,“其實我不記得你,但對樸金娜這個名字,莫名的熟悉,我現在纔想起,在我當年死裡逃生,改頭換面回到中國後的一天,我收到一個國際包裹,來自韓國,寄件人名字就是樸金娜,包裹裡有照片和信件,照片是我以前的真容照片,信件則是我寫給席安,卻來不及發出便被你偷走的幾封,當時我完全失憶,對那些東西很陌生,以爲是有人發錯了,便按原地址又寄了回去。那晚,我見到你,看着你的臉,聽着你的名字,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便佔據了我的大腦,還連帶想起了一些過往零碎的片段,所以我便發瘋似的打你罵你,無法自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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