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辭嗯了聲,賈股東看看我又看看他,滿臉狐疑,“周總和三太太怎麼出現在婦產醫院?”
“我就不能出現在這裡嗎?”他笑着反問回去。
賈股東一愣,他立刻說,“當然能,只是我不懂,三太太怎麼會由您陪同。”
周逸辭從我手上接過喝了一半的水瓶,他柔聲問我還喝嗎,他的語氣和眼神都非常濃烈,似乎沒有藏着掖着的想法,我不太理解這個節骨眼上他這樣暴露是爲什麼,萬一醜聞曝光,樑家那邊再中意他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女婿,樑家本身就是高門大戶,不會輕易在婚姻大事上妥協。
樑錦國對樑禾依的疼愛與重視,遠不是白宏武對白瑋傾的勢力駕馭,那是一種純粹的父女之情,一旦周逸辭太過分,樑錦國勢必不能委屈自己的明珠。
周逸辭之前很謹慎,他這樣豁出去只有一種原因,賈股東問出這句話心裡自然有了掂量,周逸辭當然也聽得出弦外之音,他沒辦法在這個千年人精面前繼續遮掩,反而會讓對方察覺到這是他的軟肋以此要挾,而他也想利用賈股東,坦誠是得到對方信服的關鍵。
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恰好這時吳助理結束了那通電話,他疾步走過來,在發現賈股東時臉色有些突變,周逸辭詢問他稍後的安排,吳助理說不算很重要,是公司內部事宜,也可以由部門經理去完成。
周逸辭指了指醫院外,“不如我請賈股東坐下喝杯茶。”
賈股東當然想要和周逸辭親絡,社會上的商人官員從不會拒絕對自己有利並且地位略高人的靠近,這是一種優勢和門路,他笑着說當然,這杯茶該是由我來請周總。
他們一前一後從大樓內出去,那名女人嘟着嘴跟在後頭和我並排,有些不情不願,我本不想跟着,但周逸辭並沒有讓我回去,而另一方面我也很想知道他們談什麼,是否和周逸辭截胡我股份要吞併整個公司有關,我沒打算徹底放棄,如果他真的娶了樑禾依,那麼我也不會任由這筆股份從我手中旁落。
我用籌碼交換周太太的位置,他一旦辜負我給予別人,我的籌碼也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回到我手裡。
我們離開醫院進入對面街道的一家下午茶餐廳,這裡的抹茶提子糕和港式叉燒粉非常受歡迎,每次我產檢後吳助理都陪同我過來用餐,在這邊我是熟客,推門進入時侍者立刻和我打招呼,周逸辭看到後笑了聲,他握住我的手,“你很喜歡吃。”
我點頭說是。
他非常溫柔問我愛吃什麼,我給他數了幾樣,他耐心聽完,“很甜嗎?”
“當然甜,甜是最好的一種味道。”
他漾着春水的目光注視我薄脣,湊過來挨着我耳朵小聲說,“有你甜嗎。”
我一怔,他不經意舔了下嘴脣,咖啡色的筆挺襯衣修身又簡約,看上去更加誘惑性感,那些交纏的畫面像潮水一樣涌了出來,我紅着臉嘟囔罵他,“神經病。”
侍者將菜譜遞過來,我吩咐他還是老樣子,一共上四份,再多加兩杯咖啡。
賈股東目光極其雞賊落在周逸辭握住我的手上,他來不及做什麼表情,女人扯了扯他西裝下襬,指着坐在實木花雕旁邊的一名中年貴婦說,“我要她脖子上戴的紅色瑪瑙。”
賈股東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掃了一眼,那東西稍微精緻些都價值不菲,那名貴婦佩戴的是精品中的精品,懂行的一眼就看得出,這種瑪瑙早就有價無市,不是尋常珠寶收藏店能淘來,要等到拍賣行出手才行,可那價格要被擡到多高是無法估量的。
他支支吾吾沒答應,女人立刻不饒,用力將他手臂狠狠一甩,“你又不給我買,車拖到生產後,首飾也要拖嗎?你什麼都不給我,我心情不好,孩子在我肚子裡就不可能發育得好,生出一個乾巴巴的小老頭,你不要怪我。”
賈股東周圍看了一圈,有幾個人已經將目光投視過來,他背對那些視線對女人小聲說,“我給你買的還不夠多?自從上個月查出你懷了兒子,你快把珠寶樓搬空了!”
女人細長的柳葉眉一擰,指着賈股東的鼻子翻臉,“你不給我買?”
“有錢再說,上半年的分紅還沒下來,前穆總去世公司一團糟根本顧不上,你要搜刮我也適可而止,兒子不是就你能生。”
女人呵呵冷笑,“賈敬澤,別跟我哭窮,你那次打電話我都聽見了,大股東拉攏你,私下給了你七位數的好處,讓你站在他那一黨,你纔給我花了一半都沒有,你糊弄我給你生兒子爲你傳宗接代,你這麼吝嗇摳門,當我傻了嗎?”
女人這番話把賈股東嚇得臉色一白,他趕緊捂住她的嘴,顫顫巍巍
用餘光看向翻看菜譜似乎沒聽見的周逸辭,他出了口氣,使勁瞪那個女人,非常兇狠的目光,女人嚇住了,估計自從懷孕就被寵着疼着,頭一次被他訓斥,她眼睛閃了閃,囂張的氣焰立時收斂下去。
“再胡說八道,屁都買不了!你是要搞死我。”
女人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也不知道此時站在我旁邊的男人有多可怕,她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抱着手臂沉默。
另外一名剛從其他桌退下來的服務員將我們帶到靠近魚缸位置比較隱蔽的大桌,我們坐下後,侍者推着餐車把點過的食物呈上來,全部擺放在紫紅色的小盅內,看着非常精緻。
我舀了一勺叉燒粉遞到周逸辭脣邊,他嗅了下味道張口吃進去,又直接吐在一張紙上,他吃不慣這些食物,不過坐在我對面的女人倒是胃口很好,我問她好吃嗎,她沒想到我會和她說話,她怔了怔說好吃,然後就開始和我聊起來,東拉西扯,她興致高,什麼都說,我一邊配合她說話,一邊豎起耳朵聽周逸辭與賈股東的對話,我想要用這樣的方式降低他對我的戒心,畢竟大部分人都認爲一心二用很難能專注,他不會過分考慮適不適合講。
“周總的私生活,似乎有些隱晦,不少人都聽說您要和樑家的千金結姻緣,沒想到還金屋藏嬌了三太太。”
賈股東說着話喝了口咖啡,他脣邊沾着一點泡沫,他舔去後嘶了一聲,手指輕輕敲着桌角,“周總的膽子可真大,這一旦曝光出去是要身敗名裂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賈股東不也是如此嗎。”
賈股東聽了哎了聲,“這很尋常,莫說整個國家,就單單看濱城,哪個名流權貴不養着如花似玉的小奶奶?”
周逸辭笑了聲,賈股東看他笑,自己說得更放肆,“周總年輕,還體會不到我這個年紀的婚姻,那可真是一言難盡。”
他隨手用叉子從拼盤裡插了一塊柚子肉,他靈機一動說,“比方像三太太這樣的女人,就像紅色的蜜柚,豔麗又可口,好吃還好看。而三十多歲的女人,就像白色的西柚,美味飽滿,可外觀缺乏了一絲讓男人神魂顛倒的顏色,四十多歲的女人,是從冰箱裡拿出來沒剝皮的柚子,不僅要費事,口感也差了許多,可好歹還算個水果,沒東西吃時解解渴。可五十歲的女人,就是幹了的柚子,誰也不會花錢買,白送還要看看家裡是否有地方,能不能擱置得下。”
周逸辭怔住,他仔細回味了兩秒,低低笑出來,“賈股東研究女人很有見地。”
賈股東擺手,“久經沙場,吃了太多柚子,苦的甜的酸的,我都吃麻了嘴。”
周逸辭夾了一隻肉包到我碗裡,他十分愛憐凝視我側臉,“不相干的外人,賈股東是第一個知道我私事。”
“周總和自己父親的女人在一起,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過男人風流沒錯,這是權勢的標配,只要能抵得住悠悠之口。其實三太太這樣年輕美貌,確實跟您父親太可惜了,與您纔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恐怕不能正名。”
周逸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能味道不夠苦,他不是很喜歡,沒有再喝第二口,“我把賈股東看作志同道合的盟友,纔會不隱瞞如此私密隱晦的事,你我算是彼此交底,我正準備涉足公司這一塊的事務慢慢集權,我手裡有資本,只差一些支持者,你是我第一個覺得投緣的人。”
周逸辭的一番話感動了賈股東,在商場待久了,人情世故看得透徹,人的本性都會變得奸詐貪婪,習慣了純粹冷漠的利益往來,當比自己位置更高的人既願意低就給予利益,還想要給臉面走動感情,就會顯得受寵若驚。
賈股東壓低了聲音,“周總既然看得起我,我也不會不識擡舉,大股東確實在上個星期收買了我,要我站在他那邊,他的原話是不管您還是風月山莊的穆總,誰要奪總裁這個位置,都不要支持,他前前後後收買了大概四五個,大小都是股東,有一定的參與和經營權。”
周逸辭垂眸注視杯口,他指尖微動,杯內棕褐色的粘稠液體也跟着晃動,“穆總那邊是否有所行動。”
“沒有,他十分安靜,他好像對這些不怎麼有興趣,只專心經營他自己的產業。”
周逸辭嗤笑出來,他沒有說話,但我聽得出他那聲笑對賈股東的猜測完全鄙夷和可笑,穆津霖會放棄爭奪這塊肥肉的機率,比世界上的女人一夜之間滅絕還小。
他只是沒像周逸辭使詐拿到了股份,手裡的籌碼太弱,只能等待更好時機,現在出手太不利,否則他也不會這樣安靜。
周逸辭擡眸看他,“大股東給了你多少好處。”
賈股東斜眼看
我,我將目光移開,繼續和那個女人說笑,可即便這樣他也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握住周逸辭的手,用一塊方巾遮蓋住,比劃手指。
周逸辭蹙了下眉,旋即笑出來,“這也不多,賈股東怎麼就助紂爲虐了。”
“這不是要養家餬口嗎。”他語氣怨念指了指和我談論美妝的女人,“再滿當的提款機,也架不住這樣沒日沒夜的花。何況我家裡還有兩個女兒和內人,經濟負擔大,有錢自然不會錯過,商人唯利是圖,哪管得了那麼多禮義之道?”
周逸辭嗯了聲,他端起杯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賈股東目前是公司內第幾股東。”
“第四,按照持股情況,第一是您父親,他的股份下落目前還是未知,想必家事方面您很清楚。第二是現在公司的大股東,馬德祿。第三是您接觸過的統籌副總,我位居第四,分割出了公司總共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餘下的百分之三十五,有十在其他小股東手中,二十五爲市場上的散股。”
周逸辭拿着刀叉撥弄甜點的手微微一滯,他沉吟了片刻笑着說,“如果我冒昧朝賈股東拋出這根橄欖枝,不知是否肯賞臉合作。”
真到了這一步,賈股東又有些遲疑,周逸辭的口碑商場官場都很清楚,非常的陰險歹毒,他的狠已經不是一般人能比擬,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一旦失手他將會全身而退,留下他的黨羽作爲犧牲品,可一旦成功,跟着他能享受數不盡的財富。
商人喜歡賭博,在經濟危機爆發時甚至還在賭,盛世太平賭一把輸了也不至於死無葬身之地,賈股東動搖時周逸辭繼續加碼,“馬德祿那邊的空缺,我來爲你填補,另外我在意繽商場的一家珠寶城有一些投入,最近新上了一批質地非常通透的墨玉,如果賈股東喜歡,可以挑選幾件博紅顏一笑。”
墨玉價比翡翠,可不是馬德祿那點好處能抗衡的價值,賈股東當即笑出來,他搓着手說,“這怎麼好讓周總破費,實在是受之有愧,按說我應該孝敬您一些聊表我投誠的心意。”他偷眼看周逸辭的反應,“可我不拿…也實在不妥,像是不買周總的面子,何況以後我爲周總賣力,這條命咱也過得着。”
他說完大笑招呼侍者安排最好的紅酒和西餐,要請周逸辭喝兩杯,那名女人有些煩,她將吃光的空盤子推開,和賈股東吵吵着要回去泡澡,周逸辭在這時也偏頭問我累嗎,我明白他並不想我在場,我順勢捏了捏太陽穴說累,他吩咐站在旁邊的吳助理分別送我和那個女人回去,賈股東沒帶着司機,他正好不放心女人自己,對周逸辭連連道謝,他哄了那女人幾句,跟着我一起走出餐廳。
之後幾天周逸辭早出晚歸非常忙碌,吳助理每晚都要跟隨他回公寓繼續加班,我進出書房送宵夜和咖啡,偶爾聽一兩句,似乎賈股東手持的百分之四股份有一半交給了周逸辭,至於是何種方式不得而知。
那麼周逸辭現在已經毫無疑問成爲了絕對勢壓倒的大股東,穆錫海的全部股份本身就是公司最多,他再得到其他股東一部分,就爲了不斷加碼自己的持股比例,一旦出了意外他不能登上穆錫海的位置,他運用其他方式撤出股份,足以讓公司的實力迅速銳減,周逸辭的船廠同樣實力龐大,他再想對策進行吞併收購,兩條路他都能走,所以他現在開始瘋狂集股。
不過吳助理經過調查發現市場上的一半散股已經被收購,剩下的部分都是股民不願出手,把持積壓在手中,想要等升至最高點再拋售,我們選擇了兩三位持散股最多的股民,派人過去洽談,告訴他們公司內部即將發生大的變動,很有可能會出現有史以來最大幅度下跌,他們依然無動於衷。而副總那邊原本談妥的事宜忽然又發生變故,對方對於合作避而不見,而且在公司內部的持股份額顯示上也悄悄發生了變化,由原先的百分之六更改爲百分之三。
周逸辭眉頭蹙成一股麻繩,他問莫名其妙消失的股份大概有多少。
吳助理回答,“百分之十五。”
周逸辭整個人一怔,“馬德祿有多少。”
“他是第二大股東,手持百分之十五。”
周逸辭說,“也就意味着,如果收購了這百分之十五的是同一人,他已經成爲公司第二股東。”
吳助理神色凝重說是的。
周逸辭眼底閃過一抹無比兇悍的戾氣,“看住其餘股東,絕不能再發生任何股份變動。”
他把簽字筆用力扔回木筒,月色之下那張冷峻的面容詭異而陰寒,“我的大哥,如此深藏不露。他的身家真是不容小覷,一個風月山莊怎麼可能爲他攢下這麼多。查,他手上到底還有什麼生意,查得徹徹底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