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總來了!”曾毅擡起手,笑道:“坐下說!”
白家樹看到桌上還有一副碗筷,明顯動過了,但人沒在,他就沒敢唐突坐下,“最近腰有點問題,坐不住!”白家樹笑着擺手,往杜若跟前走了兩步,伸出手道:“杜局,恭喜您高升!一直都想親自過去向您道賀,但就怕您沒空接見我,今天可算了了這樁心願。”
杜若笑了笑,道:“升不升,那是組織上說了算,但就是不升,也歡迎家樹你隨時過來,又不是外人!”
白家樹沒有把這話當真,你要是不把我當外人,去年也就不會把我在拘留所扣了那麼久了,他說了幾句道喜的話,就切入正題,道:“曾主任,聽說龍山市要建機場?”
曾毅眼角一擡,笑道:“白總是龍山市的知名企業家,這方面你的消息應該比我靈通才是。”
“慚愧,慚愧。”白家樹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我還是從平川建設孫少那裡聽說的。”
曾毅對平川建設情況已經有所瞭解了,白家樹講的這位孫少,就是省長孫文傑的公子,叫做孫翊,前幾個月剛到南江,把以前飛龍建設的爛攤子給接了下來,換了個名字,叫做平川建設,目前除了在星星湖項目上有投資外,並沒有聽說在省內接過任何的工程。
“那估計就是有這回事吧!孫總的消息,應該假不了!”曾毅笑了笑。
白家樹點點頭,道:“孫少今天晚上請幾位龍山的朋友在四季青吃飯,我也算是半個龍山人,就跟着一起去了,當時還聽四季青的衛總說杜局也訂了位子,要和曾主任過來吃飯。我就想着一定要敬杯酒,一是恭喜杜局高升,二是曾主任以前在龍山市對我幫助挺大,誰知您二位這又換了吃飯的地點。”
“孫總還沒吃完飯吧,那就一起!”杜若假意邀請了一下,畢竟今晚請客的是他,這個他早就聲明瞭的。
白家樹直襬手,道:“不了,我吃過了,過來就是向兩位領導敬杯酒。另外,我還有點小事要勞煩曾主任。”
“白總先說!”曾毅說到。
“去年承蒙曾主任指點,我做將軍茶賺了點小錢,就考慮再投資出去。”白家樹看着曾毅,笑道:“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跟着曾主任是最穩妥保險。”
曾毅笑道:“好啊,歡迎,白總這也算是投資回報社會,我個人是熱烈歡迎。這樣吧,明天你來管委會找我,我向你介紹介紹管委會目前的政策和項目!”
白家樹一聽,就提出告辭,“那我就不打攪兩位領導用飯了!”
“明天見!”曾毅笑着起身,把白家樹送到了樓梯口。
等回到包間,龍美心已經回來了,杜若正在向龍美心打聽呢,“我們孫省長的公子,好像也是從京城過來的吧,龍姑娘跟他熟不熟?”
龍美心就道:“你說那個文藝社會青年?”
曾毅和杜若相視一眼,都是在笑。文藝社會青年?這是個什麼名詞,到底是文藝青年,還是社會青年?
龍美心跟孫翊沒什麼交情,不過京城圈子裡的事情,她基本都瞭解,當下就把孫翊的情況介紹了一下。
孫文傑出身很普通,屬於是靠讀書改變命運的那部分人,參加工作之後,幸運地被某位領導選爲了秘書,從此跟着那位領導步步高昇、飛黃騰達,先至民政部副部長,再至南江省省長。
孫翊是孫文傑的獨子,畢業於京城影視大學的導演系,是京城衙內圈裡有名的文藝青年,喜歡跟一些不出名的三流女演員混在一塊,以文藝人、藝術家自居。去年孫翊聯絡了幾個出資人,拍了兩部片子,爲的是捧紅某位女演員,結果卻賠得一塌糊塗,還差點被出資人追債,這才躲到南江來了。
曾毅和杜若聽完龍美心的介紹,都是無奈搖頭。沒有金剛鑽,不看瓷器活,這位孫大公子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想當個藝術家,結果卻落了個跑路的下場,還好他老子是省長,不然怕是都要被出資人『逼』得去跳樓了。
杜若就把孫翊給記住了,文藝青年我杜若管不着,但社會青年嘛,我還是能管一管的。
剛纔白家樹雖然只是含糊一說,但杜若也大概推測出事情的過程了:孫翊想攬龍山市機場的工程,請了龍山市的一些人過來吃飯,到了之後可能是要滿江紅,衛胖子抵擋不住,也不敢得罪孫翊,只好實說實說,包間被杜大局長定了!
孫翊雖然是省長的兒子,但他自己畢竟不是省長,在榮城這塊地盤上,肯定不敢駁杜若的面子,於是主動退縮,去了其它包間。巧的是,又遇到了紀安民包間不夠大的問題。
換了是別的人,肯定也不會上當,偏偏紀安民跟杜若非常熟,而他的水平,也確實不怎麼樣,否則就辦不出這樣的事來,至少也得弄清楚杜若訂包間請的是什麼人,才決定要不要換吧。
這也就是紀安民只能當糧食局局長的原因了,真要是給他換了別的職位,指不定給秦良信扯多大的後腿呢。
劉老三很快端來幾個菜,做得是香氣四溢,就是賣相差了點,但也有一股獨特的粗獷氣質,份量十足。
“龍大姑娘,飯菜簡陋了點,你將就着吃兩口吧!”曾毅笑道。
杜若也是笑,道:“招待不週的地方,你多海涵!”
龍美心微微搖頭,笑道:“其實在京城時候,我就很想念南雲的飯菜口味,只是今天的這些飯菜,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樣。”
杜若愣住了,有什麼不一樣的,難道是口味不地道嗎。
曾毅就笑道:“這裡是榮城!就是在南雲縣,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老熊鄉一樣,盛菜全用大盆,你湊合吃吧,別講究那麼多了。”
龍美心就笑着開始夾菜,她想起了以前在老熊鄉的那段日子,雖然條件很簡陋,但過得非常開心,也不知道老熊鄉現在怎麼樣了。
杜若心道原來是這個不一樣啊,真是虛驚一場。
包間的門傳來敲門的聲音,劉思琪的頭從門縫『露』了出來,害羞地笑着,道:“曾大哥,你過來了?”
“進來,進來!”曾毅招了招手,介紹道:“這是思琪,劉三叔的掌上明珠,南雲縣飛出來的金鳳凰,就在旁邊的榮城大學唸書。”
劉思琪站進來,被曾毅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說你過來了,我就來看看。”
“最近都好吧?晚飯吃了沒?”曾毅笑着問到。
劉思琪道:“吃過了,在學校看了會書,沒什麼事做,就過來店裡幫忙。”
“店裡的事情,那是劉三叔該『操』心的,這是他的工作。而你現在的工作,就是學習,與同學們一起去郊遊踏青玩耍。你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跑過來幫忙,我看三叔未必高興!”曾毅笑着說到。
果然,劉思琪就苦惱道:“你說的跟我爹一模一樣!”說着,劉思琪的視線就看向了龍美心,心道這位漂亮的女孩子是誰,怎麼以前沒見過,她跟葉清菡是好姐妹,自然很關心這些,想着龍美心跟曾毅是什麼關係。
龍美心也看着劉思琪,目光裡帶着淡淡的微笑,臉『色』坦然。
劉思琪面嫩,再加上心裡有想法,當時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虛道:“我去廚房看看!”
等劉思琪走了,龍美心又看着曾毅,眼裡全是壞笑,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揣測。
曾毅可不上當,龍美心現在就等着你開口呢,只要你一開口,她就開始使勁嗆你。曾毅舉起杯子,跟杜若走了一個,只當是沒看到龍美心的目光。
龍美心氣得牙根直癢,狠狠把筷子在面前的盤子裡戳了一下,曾毅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滑頭了。
杜若心裡發笑,這兩人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了眼裡。
包間門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能聽到外面走廊上的聲音,衆人正在吃飯,就聽外面傳來聲音。
“你手裡端着的是炒臘肉?”有男聲問到。
劉思琪就道:“是,客人你有什麼吩咐?”
短暫沉寂之後,男聲又道:“沒什麼,把菜端到房間裡去吧!”
“對不起,這是隔壁包間客人點的!”劉思琪解釋了一句。
男聲就有些不高興了,“好像我們來得更早一些吧,我們的那份炒臘肉,你們準備讓我等多久!”
劉思琪就連聲道:“讓你久等了,非常抱歉,我把菜送進去之後,就立刻到廚房幫你去催!”
“先來後到都不懂,你們這店還會不會開了!”男子的聲調就高了幾分,極其不滿。
“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份確實是這邊客人的!”劉思琪心思單純,她認定了是這邊的菜,就轉不過彎了。
曾毅站起身來,朝包間的門走了過去,他也知道劉思琪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怕是有些應付不了。
拉開包間的門,就看外面的走廊上站了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穿着白襯衫西裝褲,背手挺着個老闆肚,臉『色』有些陰沉。
曾毅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也看了曾毅一眼,然後什麼也沒說,陰測測地進了斜對面的包間。
劉思琪端着盤子,跟在曾毅後面走了進來,笑道:“沒事,就是一點小誤會!這是我爹炒的臘肉,曾大哥你們快嚐嚐吧!”
杜若心道難怪曾毅剛纔不讓劉思琪過來幫忙,原來是有考慮的,這劉思琪一看就是學生,想法太單純了,你覺得那只是小誤會,但別人未必也這樣認爲。這榮城是個大都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混雜在一起,你開飯店的,還是要八面玲瓏一些才行,否則很容易得罪人的!
曾毅笑着道:“思琪,以後再碰着這種事,你就說自己不是服務員,反正你也沒穿服務員的衣服。”曾毅不認爲單純是壞事,所以只是善意提點了一下,沒有指出劉思琪的任何不是。
劉思琪想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曾毅的意思了,道:“曾大哥說得是!”
曾毅就呵呵笑着,道:“你去告訴三叔一聲,讓他別再做了,桌上這些菜就夠了。要是後廚不忙的話,請他過來一起喝幾杯酒!”
劉思琪就應了一聲,笑着走了過去。
過了有十幾分鍾,外面傳來很大的吵鬧聲,聽動靜,像是有人在樓下吵架似的。
等了一會,吵鬧聲非但沒有消停下去,反而越來越大,聽不清在吵什麼,但刺耳的噪聲讓人頓時胃口全無。
杜若放下筷子,重重地皺眉,心裡惱火到了極點,怎麼今天全是這倒黴事啊,自己越是想着要好好地招待一下龍美心,偏偏就事事都不遂自己的心願。四季青的包間讓給紀安民,已經很讓自己很丟份了,現在到這個地方,還是不能讓人安安靜靜地把一頓飯吃完。
聽着下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杜若的火就壓不住了,冷哼一聲,大手撐在了桌面,看樣子是要站起來了。
“我出去看看!”曾毅按住了杜若,起身出了包間。
走到樓梯口,就聽到下面有人在大聲呵斥:“把所有的廚子、服務員,包括門迎,都給我叫過來,健康證都拿出來,我要一個個查!”
劉老三一旁陪着小心,說着好話,道:“報告領導,人都在這裡了,一個不少,健康證、衛生證我們每個人都辦了,保準不缺。請領導放心,咱們做出來的飯菜,是要進客人肚子的,衛生健康方面,哪能馬虎呢,都是我親自把關的。”
“少廢話!”那人的一隻手在空中虛點着,臉頰喝得通紅,“你們這些開飯店的,心有多黑,我清楚得很!”
劉老三滿頭是汗,眼下店裡客人坐了百十來號,還都等着吃飯呢,這衛生局的卻跑來檢查健康證,這不是故意搗『亂』嗎,廚子服務員都出來接受檢查,這飯還做不做了啊。
不過,他還是笑着道:“領導,都在這裡了,就是炒菜的那兩個廚子,也把炒了一半的夾生菜給放在那裡了,就站在這裡接受領導的檢查,真的再也找不出一個了。”
“放屁!”那人的唾沫差點噴到劉老三的臉上,“剛纔在樓上,我明明看到有個女的沒有穿服務員的衣服,卻在給人端菜。我告訴你,別想矇混過關,趕緊把人給我叫出來,查證!”
劉老三明白這些人是衝着什麼來的了,但不清楚自己閨女是怎麼得罪了這幫人,剛纔還吃得好好的,結果吃完飯嘴一抹,就把蓋着紅『色』大章的衛生局證件往外一掏,要查健康證了。
“領導,我們這裡的服務員,就這些了!”
這時候,劉老三也只能是矢口否認了,他不是第一回應付這種情況了,只要查不到什麼紕漏,自己再講點好話,交點罰款就過去了。真要是讓思琪出來,對方師出有名,可就不是罰款那麼簡單了。
“都在這了是吧?”那人指着劉老三,冷笑了兩聲,道:“那咱們就開始查,一項一項地查!”
說着,那人走到第一個廚子面前,目光只是在健康證上掃了一眼,便厲聲喝道:“你這指甲是怎麼回事,幾個月沒剪了!看見沒,這裡面全是泥,你是做菜呢,還是下『藥』呢!”
“還有你!”大手一滑,他就指向了第二個人,“剛纔就一直聽你在咳嗽呢,怎麼回事,知不知道肺炎是會傳染的!”
那服務員嚇得臉都白了,道:“我……我沒咳……”
人家根本沒理他,直接又到了第三個人的面前。
劉老三急了,他已經看到飯店的客人都變了臉『色』,趕緊上前湊近衛生局的人,低聲道:“領導,我們認罰!”然後擠出個求饒的笑容,
那人一把推開劉老三,大聲道:“別來這套!你們這些黑心無良的商人,眼裡只有錢,以爲用錢就能擺平一切,告訴你,在我這裡行不通!今天非得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一切爲了人民羣衆的健康’!”
“說得好!”曾毅站在臺階上拍了兩下掌,冷冷地看着眼前這一場鬧劇,道:“好一個‘爲了人民羣衆的健康’。”
那人聽到這聲音,就皺了皺眉,覺得很刺耳,這似乎是在反諷吧,他就擡起頭,很不悅地看了過來,“什……”
話沒出口,那人頓時覺得腦後一陣涼氣升起,之前因爲喝酒喝紅了的臉,也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嘴裡哆哆嗦嗦道:“曾……曾……曾主任,怎麼是你。”
“你認識我?”曾毅淡淡問到。
“認識!認識!”魯玉龍點着頭,心裡一陣發苦,怎麼能不認識呢,簡直認識到不能再認識了,大家還做過好幾年的同學呢。
上次魯玉龍幾次三番地給曾毅難堪,曾毅並沒說什麼,但陪過三亮喝的那杯酒,多少就是割袍斷義的意思了,魯玉龍當時猜到了,但今天聽曾毅這麼問,他才知道曾毅並不只是說說而已,是真的跟自己把同學做到頭了。
“你認識我,但我可不記得學府區的衛生局裡,有你這麼一號人!”曾毅看着魯玉龍,“要不要把張局長請過來,先驗一驗你的證件,別再是個混吃混喝的騙子!”
一句話,就驚得魯玉龍差點眼前一黑,那張臉是白了紅、紅了白,連腰都塌了下去。
這裡是學府區,而不是天府區,魯玉龍撈過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