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證老幹部團此行的順利,南江省方面做了精心的安排,除了行程絕對保密之外,其它方面考慮得也是非常周全。
兩輛旅行社的大巴,一輛供老幹部以及貼身隨從、警衛人員乘坐,另外一輛是保健組的專車。大家每人都領到一頂印有旅行社名字的紅色帽子,在第一輛車上,省委副秘書長尤振亞親自壓陣,還特地調來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導遊,手裡舉着小旗,身上帶着微型電喇叭,從表面看去,就跟旅行社組織的旅行團一模一樣。
在保健組的車上,邵海波既是組長,又是導遊。
至於警衛組的人,則分散到好幾輛車上去了:一輛普通的桑塔納負責在前開道,行駛在車隊前方大約一點五公里的地方,及時處理突發情況,聯絡協調,並指揮車隊的行進,由南江省公安廳的副廳長親自坐鎮;老幹部團大巴車的前後,各有一輛警衛車,是改裝以及僞裝過的依維柯,每車乘坐十名左右的警衛,所有人員都配備手槍,車上還攜帶了一些應急的武器,只要不是碰到大隊武裝分子的圍攻,足以應付任何突發場面,一旦車隊啓動,警衛車就會貼身跟隨,絕不會脫離大巴車前後兩百米的範圍。
按照慣例,保健組的大巴,位於車隊後方,距離前方老幹部的車,大概有兩到三公里的距離,保健工作是爲了以防萬一,所以並不需要非常貼近,太過於靠近,反而會打擾到老幹部們的興致。
但保健組的車子,卻不是車隊的最後,他們後面還跟了一輛豪華的越野車,上面是警衛組的人,負責保障保健組的安全,但主要是監控車隊後方的情況,一旦發現可疑情況,可以進行及時處理;依靠車子的澎湃動力,還可以對可疑車輛進行追擊,又或在前方發生意外的時候,進行快速支援。
如此安排和配置,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
在老幹部登車的時候,邵海波特意觀察了一下,果然,裡面並沒有大名鼎鼎的鐘鐵峰鍾老,看來鍾老是留在榮城休養了。
在南江省內,梅州市屬於是經濟較發達的地區,位於榮城東北方向,有一百多公里的距離,將重走紅色之路的第一站定在這裡,主要是要讓老領導感受一下南江省的發展成果。
到達梅州下高速的時候,曾毅看到出口處有梅州市委市政斧的車隊,梅州的一衆領導就站在路邊,擺出一幅迎接的架勢。
前後不過一個小時多的路程,梅州市不但得到了消息,還做出迎接準備,可見所謂的保密工作,看來做得還是不夠保密啊,又或說,是梅州市的領導消息太過於靈通了。
保健組這輛大巴正要通過收費站時,梅州市的領導大概是接到消息,說是老幹部團已經從他們的眼前進入了梅州市了,於是又匆匆登車,浩浩蕩蕩朝市區追了過去。
曾毅搖頭苦笑,他在高新園區幹了一年,也有點體會到下面基層這些當領導的爲難之處,幾乎大半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些迎來送往上。你說領導們只會鑽營取巧,削尖了腦袋想升官,這話沒有錯,眼前梅州市的領導站在這裡,目的不就是想得見老首長一面,混個臉熟,攀個關係嗎。
可要說完全都是這種心思,也不是十分對,更大的原因,是這些基層領導不能不來、不敢不來。有些領導,內心非常重視面子,但表面呢,又特別親民,時刻都把不要擾民掛在嘴上,你要是真信了,不來搞迎接的話,領導感覺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那今後的小鞋就有得你穿了。
迎接過頭了,頂多是挨頓罵,沒人會因此被罷職,但要是迎接不到位的話,後果可就很難預料了,所以下面的人是寧可捱罵,也要把工作做足。
車子到達預定地點,曾毅下車之後,就看到喬老正在向尤振亞訓話,旁邊還站了公安廳的副廳長,兩人都是灰頭灰臉。不用刻意近前去聽,也知道喬老是對南江省的保密工作不滿意了。
訓完話,兩人都是連連保證,然後就看到尤振亞領着導遊,小跑着去景區售票點購買門票去了。
曾毅覺得好笑,堂堂的省委副秘書長、正廳級的幹部,竟然跑過去老老實實地和其他遊客一起排隊,爲大家購買門票,這個情景,可是不多見啊!
門票買好,老幹部團的人就在導遊的帶領下,進入了景區。
一分鐘後,保健組也自行購買門票,在邵海波這個“僞導遊”的帶領下,緊隨其後進入景區。大家或提或背,把一些應急的醫療設備都隨身攜帶,從外表看,反而像是個“野驢團”。
進入景區,迎面就是一座巨大的浮雕,石質基座上一排燙金大字:“第X方面紅軍長征戰鬥舊址”
當年的長征,並不是只有一條路線,爲了保存實力、擺脫圍剿,而是採取了多線並進的方式,最後勝利大會師,梅州的這一處,只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第一站選擇在這裡,是因爲這裡的景區開發得非常好,相關配套設備也完善,而且景區宣傳的方向,也一直落腳在紅色文化這個主題上因爲景區開發得很好,所以行走起來沒有什麼困難,老領導看着隨處可見的紅色文化,興致很高,走到戰場遺址時,老幹部們集體留影,併爲當年的烈士默哀了三分鐘。
從景區出來,今天的行動便算是結束了,老領導畢竟歲數大了,很難負荷長時間的運動,所以每天的活動,只包含一個參觀地點,留出大部分的時間來保證老領導的休息。
晚上的住處,以及吃飯的地方,尤振亞都已經安排好了,就在梅州市內,一行人又進入梅州市。按照規定,警衛組和保健組的人,要分批進行用餐,確保有人值守,等吃完飯,就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邵海波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茶,然後點着一根菸,坐在沙發上敲着二郎腿吸了起來,忙了一天,好容易可以歇歇腿了,他這個院長,雖說平時做起手術,有時候得在手術檯一站十個小時,但也沒有今天這麼累,揹着器材跟着老幹部跋山涉水,絕對是個體力活。
曾毅也坐在一旁,細細地品着杯子裡的茶水,今天安排的是兩人先休息,然後後半夜起來值班,他笑道:“以前我也執行過幾次保健任務,但這次是最辛苦的,偏偏讓師兄你趕上了!”
“這就是命!”
邵海波笑了笑,在所有的保健任務裡,以接待老幹部最爲辛苦,因爲老幹部的發病概率最高,而且一旦發急症重症,搶救的難度也大。這些老幹部,很多又都是參加過革命的,戰爭年代給他們留下一身的傷病,健康情況很不樂觀,現在又四處走動,外部複雜多變的客觀環境,是很容易誘發老傷舊疾的。
想到這裡,邵海波的眉頭就緊皺在一起,棘手啊!倒是便宜了那位劉教授,留在榮城治療個小感冒,牛刀殺雞,白得了一件功勞,還能在鍾老面前露個臉。哪像自己,揹着設備跟在老領導的屁股後面,還不能太靠近,整個就是一幕後工作人員,露臉的機會都少!
吸完這支菸,邵海波嘆了口氣,道:“洗洗早點睡,夜裡還得起來值班,辛苦也就是辛苦這幾天,只要別出事就行!”
說完,邵海波就準備去洗漱,正在此時,房間的門被人敲了幾下。
邵海波打開一看,竟然是省委副秘書長尤振亞,當時就趕緊讓開門,道:“秘書長,怎麼是您啊,快請進,我剛沏了茶,坐下喝一口吧!”
尤振亞呵呵一笑,擺手道:“茶就先不喝了,那個……小曾在吧?”
曾毅聽到動靜,此時也走到門口了,道:“秘書長,您找我?”
尤振亞就招招手,道:“小曾,你來一趟,我有話講!”
“行!”曾毅點了頭,扭頭對邵海波道:“那師兄你先休息吧,我跟秘書長過去一趟!”
跟着尤振亞進了電梯,曾毅就問道:“秘書長,什麼事?”兩人的關係算是比較熟,所以也沒那麼多客套,尤振亞不講,曾毅就主動開口問。
尤振亞就壓低了聲音,微笑道:“喬老叫你!我看不是壞事!”
曾毅笑了笑,也不問了,靜靜站在那裡,等着電梯開門。
尤振亞心中卻有很多想法,這個曾毅,實在是了得。喬老來到南江,沒輪到寒柏書記去彙報工作,就第一個點了曾毅的名,今天活動結束,又點了曾毅的名,如此頻繁召見曾毅,可見對他有多大的信任。難怪啊!難怪去年自己領着曾毅在京城辦事時,竟會出奇地順利,難怪老幹部局會主動提出要在南江建設療養院。
出了電梯一拐,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尤振亞擡手敲了兩下,就見秦一舟打開了房門。
秦一舟把房門讓開,道:“都進來吧,老首長在裡面!”
寬大的客廳裡,喬文德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捧着杯子,跟另外一名老幹部在笑着聊天,看到曾毅,他伸手一指旁邊的沙發,道:“坐吧!”
尤振亞看沒人趕自己走,就跟着曾毅一起坐在了沙發上,秦一舟去倒了兩杯水放下,也坐在一旁。
“小曾啊,累不累?”喬文德笑着問到,“白天看你們可是提了不少的東西!”
曾毅就笑着答道:“幾個小設備,還累不到的!”
“你,我是知道的,肯定累不着,但其他的大夫,我看就玄了!平時都是坐診的大專家,現在卻要跟着我們滿山跑,要說不累,那肯定是假的!”喬文德興致很好,扭臉看着尤振亞,道:“明天是不是安排幾名警衛人員過去幫忙?”
尤振亞心中暗驚,這喬老對曾毅,可真是不薄啊!自己搞了這麼多年接待工作,像這種要求,倒還是頭一次聽到,而且不是保健組自己提出來的,是老領導主動提的!尤振亞就點頭,笑道:“還是老首長體貼下屬,這事我來安排!”
曾毅卻笑着推辭道:“這不太好!大家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警衛組的同志,其實比我們更辛苦!一點小小困難,我們自己能夠克服,還是各司其職得好!”
尤振亞就看着喬老,他也是有些猶豫,正如曾毅所說,警衛人員看着比保健組的大夫輕鬆,但身上擔的干係卻大多了,如今這些人手,都是最低配備了,哪還有多餘的人手分給保健組。要是分過去幾個人,萬一出了什麼漏子,那算誰的,警衛組的人還不得跟自己玩命!
喬老看曾毅這麼說,也就作罷,笑了兩聲,不再提這個話題。
坐在喬老身旁那張沙發上的那位老幹部,此時在曾毅身上掃了兩眼,問道:“老喬,這就是你方纔提到的小曾?”
“正是!”喬老微微笑着,道:“人不可貌相!別看小曾年紀不大,醫術方面的造詣,卻是十分了得!”
那位老幹部呵呵笑了兩聲,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兩口,然後不知道從哪裡弄出兩顆太極球,在手裡“譁嗤譁嗤”地轉了起來。
“老吳,你這是個啥意思!”喬老就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發出“叮噹”一聲。
“我聽中醫裡有這麼一句話,叫做:時來砒霜能活命,運去甘草能殺人!”
那老幹部說完這句,就笑呵呵看着喬老,那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喬老,你可不要太過於高估這個小年輕的醫術啊,就連他們中醫自己,也認爲能不能治好病,全看時運濟不濟呢。
曾毅笑了笑,中醫裡確實有這麼一句話,但這話它是有出處和典故的:某醫生因爲疏忽,給病人拿錯了藥,結果稀裡糊塗,反而把病人的一種怪病給好了,由此名聲大振,患者絡繹不絕;後來又是這位醫生,粗心大意,一次酒後出診的時候,摸錯了病症虛實,開了一劑很穩妥的補藥,反而是把病情不很嚴重的病人給害死了,自己也因此下了大獄,被秋後問斬。
這位糊塗大夫在臨死前,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個總結,便是:“時來砒霜能活命,運去甘草能殺人”。
這句話的本意,是用來警示後來的醫者:治病抓藥,務必小心謹慎,切不可像那位糊塗大夫一樣,疏忽大意,再犯這種低級的致命錯誤!
然而這句話後來就傳得走了樣,失去了原來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很多庸醫水平不夠,認不準病情就冒然下藥,造成了時靈時不靈的這麼一種現象,所以大家就把中醫能否治病,歸結爲運氣好壞了,這句話反而成了一個佐證。
與這個典故相對應的,還有另外一個典故,叫做“起死回生”,是寫神醫扁鵲的,這絕對是在誇中醫了,然而同樣害中醫不淺。
要知道既然是典故,那就是有出處的,之所以能起死回生,是因爲典故中的那位病人,或假死,或暈厥,但都有救活的可能,而不是中醫隨隨便便就能把一個死人給救活了。
這些膾炙人口的典故,反而讓很多人不明就裡,斷章取義,憑着隻言片語,就給中醫下了定論,或高估,或低估,但這些都不是中醫本來的面目。
“吳老頭,你還不要嘴硬!”喬老笑了一聲,靠在沙發的扶手上,道:“我跟你打個賭,小曾只要一摸脈,你這把老骨頭身上都有什麼毛病,他全清楚。如果說不準,我的那塊麻子坑端硯,就給你了!”
姓吳的老頭眼中神光一閃,就把手裡的太極球收了起來,道:“這可是你自己講的!”
“絕不反悔!”喬老哈哈一笑,又接着說出下文,“但要是說準了,小吳手裡的那塊潘谷鬆梵,不知道你能不能做主啊!”
曾毅眼角一擡,就知道眼前這個姓吳的老頭是誰了,能有潘谷鬆梵的,又姓吳,除了沙南省省委書記吳寶玉之外,不會有別人了,這個吳老頭,看來就是吳寶玉的老父親了!曾毅還曾經把“潘制鬆梵”寫進藥方,狠狠涮了那個暴發戶羅國堅一把。
吳老一拍桌子,道:“兒子還能反了老子!我讓他拿,他就得乖乖交出來!”
曾毅就明白眼前這兩人是在做什麼了,肯定是喬老相中了吳寶玉的那塊墨,而吳老又念着喬老的那方端硯,今天找自己過來,無非就是想找個由頭,再把對方手裡的寶貝給贏過來。
“着!那就這麼辦!”喬老一指尤振亞,“小尤,你給當個見證!”
尤振亞坐在那裡訕訕地笑,極其尷尬,不知道自己是該答應呢,還是該拒絕!誰能想到這兩位黨國的元老級的大佬,竟然會爲了心儀的筆墨筆硯,搞出這麼一個願賭服輸的局面來,不管結果如何,肯定會有一個是輸的。自己一個省委副秘書長,比下是綽綽有餘,但在眼前這兩位大佬的眼中,根本如同浮雲草芥一般,哪有資格來給他們做見證!
真有人輸了,難道自己這個見證人,還真能底氣十足上門去幫贏的人追討賭注嗎,這不是自送上門去找死嘛!
早知道自己就不留下湊這個熱鬧了!尤振亞心裡直後悔!
曾毅卻沒有尤振亞那麼多顧慮,兩位老人的身份就在哪裡擺着呢,難怪還會賴賬不成!其實他們只要開了口,這東西可能直接就給要過來了,今天打這個賭,無非是討個樂罷了!所謂的老有老樂,就是這個了。
自己到底要讓誰贏呢?
讓曾毅頭疼的,反而是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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