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寒風凜冽刺骨,剛下飛機的人,立刻就讓京城的氣溫給來了個下馬威。
“我都安排好了,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咱們龍山市的駐京辦!”晏治道也是覺得這天氣冷得有些受不了,道:“今天走得急,連晚飯都沒好好吃,走吧,咱們先回駐京辦,吃個涮羊肉,洗個熱水澡,美美睡上一覺。”
曾毅就道:“晏市長,晚上我還有點私事要辦,可能去不了駐京辦了。”
晏治道一愣神,孟羣生到底在電話裡跟曾毅講了什麼事啊,怎麼緊張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呢,他只好道:“那行,先出去吧,駐京辦的車,應該等在外面了!”
兩人順着人羣往前走,準備上機場的接引擺渡車,徐力在後面提着晏治道準備的那些土產,得有一百多斤重吧!曾毅想搭手,但被徐力拒絕了,他可不想曾毅的傷再出一丁點問題。
人羣外面突然傳來叫喊聲:“曾毅!曾毅!”
三人就站住腳往外看,之間不遠處停着一輛武警牌照的車,龍美心並沒看到曾毅,只是站在車邊,雙手攏在嘴上吶喊。
“我在這呢!”曾毅一擡手,對晏治道道:“晏市長,我有朋友過來接我了!”說着,他就分開人羣,往那邊走了過去。
晏治道就有些感慨,這曾毅在軍界的人脈似乎很寬廣啊,在榮城就有軍車護送直入機場,到了京城,竟然也有軍車等在了停機坪上,要知道這裡可是京城,沒有點通天的能耐,怎麼能隨意進到這裡來。看來小晏沒有看錯,曾毅上次到京城來的時候,應該也是被軍車接走的。
想到這裡,晏治道就搓了搓被風吹得有些僵硬的臉,換上一幅笑容,也跟了過去。他的機場想要獲批,沒有軍方的點頭是不可能的,這幾乎是國內所有跑機場項目人最頭疼的事了,空中管制權,被牢牢抓在了軍方手裡,只要跟上天有關的事情,就絕對繞不開軍方的審批。
龍美心看到曾毅的脖子上,圍着的正是自己上次送的圍巾,當時就笑得很開心,道:“你就是要來京城,也不用這麼急吧,害我大半夜來接你,看被風吹成什麼樣了!”
曾毅哈哈一笑,道:“本來一下飛機,我還覺得京城好像不怎麼樣歡迎我,這北風明顯是想把往回吹,不過看到龍大姑娘,我這又立刻感覺到了首都人民那種春天般的熱情,連心都快融化了!”
“我呸!”龍美心啐了一口,“沒幽默感,就別學人家油腔滑調,你這是要冷死我啊!”
羅剛永一直站在車邊抽菸,看到曾毅,就把菸頭踩滅,上前笑着伸出手,道:“曾毅,咱們又見面了!”
“羅司令,你好!”曾毅就笑着把手伸了過去,跟羅剛永握在了一起,“怎麼把你也給驚動了呢,讓我很惶恐啊!”
“哈哈,還不能這麼叫,副參謀長,副參謀長而已!”羅剛永呵呵笑着,但也沒有太過於糾正曾毅的叫法,自從上次的事情後,他這個旁系到最邊緣的副參謀長,突然被翟老叫上玉泉山當面訓話,這也就意味着,羅剛永升任副司令員的事情,基本已成定局,年前就要正式下任命了。
“先上車吧,一張嘴,牙都快被凍碎了!”龍美心跺了跺腳,這機場的風實在是大,加上前兩天剛下過雪,實在是冷得有些難熬,風在臉上吹過,猶如千萬把小刀子在切割。
晏治道就有點着急了,不等曾毅介紹,主動開口問道:“小曾,這兩位就是你在京城的朋友吧,幸會幸會。”
曾毅就笑着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龍山市的晏市長,是我的老領導,這次我就是搭晏市長的順風車過來的。”
“羅剛永!”羅剛永伸出手,主動跟晏治道打了個招呼,道:“晏市長你好,幸會,幸會。”
“能夠認識羅司令,是我的榮幸纔對!”晏治道很客氣地伸出雙手一握,他剛纔已經聽到曾毅的介紹了,知道這是一位即將升任司令員的將軍。晏治道對於武警部隊的編制還是有所瞭解的,武警部隊在省一級是沒有司令員的,只有總隊的總隊長,能叫司令的,那就只能是武警總部的首長了。
晏治道就暗暗吃驚,曾毅的面子也太大了,大半夜的到京城,還能讓武警總部的首長前來迎接。
“這位是我外甥女,跟曾毅是好朋友!”羅剛永簡單一介紹龍美心,就轉開話題,道:“晏市長,不知道你要來,實在是對不住,要不就在車上擠一擠,我搭你一段。”
“不了,不了!”晏治道連連擺手,不過卻在猜測龍美心的身份,看羅剛永這意思,似乎龍美心的背景還要深一些,“駐京辦的同志已經等在外面了,出去就能坐上車,就不麻煩羅司令了。”
說完,晏治道衝龍美心一笑,又對曾毅道:“小曾,既然羅司令來接,你就去吧。”
曾毅歉意笑了笑,道:“那咱們就明天早上再碰面,到時候我去駐京辦找晏市長。”說完,曾毅對徐力道:“大徐,那就辛苦你一趟,送晏市長去駐京辦。”
羅剛永本以爲徐力是晏治道的秘書或者是司機,現在聽曾毅這麼一說,就知道自己看錯了,道:“到了京城,這種事自然得我的人來做,小李!”
羅剛永的司機就上前一步,腳後跟猛一磕,也不等羅剛永再下命令,直接就搶過徐力手上的東西,抗在肩上就往擺渡車上走。
“這不合適,這不合適!”晏治道急忙阻止。
羅剛永笑了笑,道:“晏市長難道連這點幫小忙的機會也不肯給我嗎?”
“這不合適啊!”晏治道臉色有些焦急,“太麻煩了羅司令了嘛。”
“晏市長就不要客氣了,今天時間有點晚了,等以後有機會的話,咱們再好好聚一聚!”羅剛永很客氣地講了一句,就把晏治道的話堵死了,意思是就這樣定了,我沒有時間再和你說這些客氣話了。
晏治道只好作罷,道:“那就等羅司令有空的時候,我去拜訪你!”
衆人就此分別,曾毅就上了羅剛永的車子,徐力很自然就坐在了駕駛位上,不等任何人吩咐,就發動車子,開始朝外駛去。
晚上的燈光有些暗,羅剛永此時這纔有些看清楚曾毅的這位司機,心道這不是一般人啊,看樣子也是部隊下來的,奇怪,上次見曾毅,他可沒有帶司機,按說他也不是如此高調的人啊。
等車子駛上進城的路,龍美心才道:“張參謀晚上要守在山上,讓我來接你,今晚你就住在城裡吧,明天再上山。”
曾毅道:“上了你的車,自然是聽你安排!”
龍美心一瞥眼,道:“怎麼轉了性,平時你這芝麻大的小領導可是最難伺候的,今天怎麼如此好說話了。”
曾毅一拍腦門,作出後悔狀:“原來你沒有安排啊,早知道我就跟晏市長走了,他還安排了涮羊肉呢!”
龍美心恨得牙直癢癢,才誇了一句,這小子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她咬着牙道:“我安排了燙豬蹄,就怕你不敢去!”
羅剛永一旁淡淡笑着,他知道曾毅這麼晚到京城來,肯定是有緊急的事,所以他剛纔就沒有真的邀請晏治道一起進城。
車子直接到了羅剛永的家裡,用羅剛永的話講,曾毅不是外人,到了京城,斷然沒有讓曾毅住在外面的道理。好在羅剛永家裡比較大,安排曾毅和徐力住下,還是綽綽有餘的,家裡還特意準備了接風的晚宴。
不過曾毅明早還得辦事,就不能喝酒,羅剛永也沒有勉強,吃過飯,徐力進了自己的房間。
龍美心這才問道:“你這次來京城,是有什麼急事嗎?”
曾毅道:“以前的一位老朋友,請我到京城來給人看病。”
羅剛永微微頷首,“病情很複雜嗎?”其實他想問的是:得病的人不普通吧?
“明天去看過才能知道,估計情況不會樂觀,應該是病了有一段時間了,我只是去看看,未必就能治得了。”曾毅說到。
龍美心就道:“可以帶我一起去嗎?”她現在很喜歡去看曾毅治病,總是能給人一種很大的驚喜。
曾毅搖頭,“怕是不行!”他現在只是猜測病的人可能是喬文德,這可能性很大,給喬文德看病,規矩多得很,龍美心現在並不合適過去。
龍美心也不勉強,攤開手一聳肩,“那就沒我什麼事了,我去睡覺!”說完,站起身來,慵懶地一伸腰,準備朝自己臥室走去。
“吃完就睡,肥死你!”曾毅低聲嘀咕了一句。
龍美心聽到了,回身得意地看着曾毅,道:“本姑娘基因好,怎麼吃都不胖,氣死你!”
等龍美心走了,羅剛永看看時間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有事明天再說。”
第二天清晨,翟榮泰還跟平時一樣,出去散步,順便拎着鳥籠子,讓鳥兒也透透氣,等回到家裡,往老躺椅裡一坐,張傑雄就立刻遞上熱茶。
趁着翟老還沒撿起內參,張傑雄就彙報道:“老首長,曾毅到京城來了!”
“哦?”翟榮泰有些意外,隨即哈哈笑道:“我不信,他要是來京城,敢不告訴我?”
“是凌晨到的,因爲太晚了,我就沒打攪老首長。”張傑雄就解釋了一句。
翟老平時一個人在山上有些悶的時候,就會自己跟自己下棋,以前他會樂此不疲,但最近總是下着下着,就會把棋盤一推,道:“不下了,沒意思!”,然後又莫名地罵上一句:“一羣白眼狼,都快把我這老骨頭給忘到天外邊去了!”
話說回來,誰敢把翟老給忘了啊!那些想見翟老的人,多得都數不過來,只是翟老自己不願意見罷了,見到他就會很煩。
所以,張傑雄心裡明白,翟老這是又想起曾毅了,曾毅是爲數不多幾個不讓翟老煩,很樂於見到的人之一,又能在下棋上勝過翟老一籌,翟老只要棋癮一上來,自然就想起曾毅來了,可惜曾毅離得太遠,翟老不罵纔怪。
每當這個時候,張傑雄就會在旁開玩笑道:“老首長,要不我去把曾毅捆來,讓他陪你下棋?”這話說得次數多了,翟老都不信了。
“他還知道來京城啊!”翟老哼了一聲,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我還以爲他的地圖上,就沒有京城這個地方呢!你去告訴他,就說我沒空見他,讓他從哪來,還回哪去!”
張傑雄笑了一下,道:“老首長,曾毅這次來京城,是有事情要辦!”
翟老就更生氣了,敢情這還不是來看自己的,當下他把茶杯就磕在桌上,拿起內參使勁抖了兩下。
“美心小姐剛纔來電話,說曾毅這次來,是受朋友相托,來給人治病的。”張傑雄走近兩步,低聲道:“生病的人,很可能是喬家的老爺子。”
翟老的眼角就擡了一下,喬文德病了嗎?這倒是沒有聽說啊!
有人說國內的政治是老人政治,雖然有些誇大,但也算說中一些特點,一位老人的生死,往往關乎着國內政壇一股勢力的興衰。就比如對面的常家,老常一死,常家的威風就不在了,所以有的人病了,就不單純是生病那麼簡單,它也是一件很重大的政治事情。
既是如此,那喬文德生病的事,翟老不知道,也就一點都不意外,或許是喬家的人不願意讓外人知道,以免被人有機可乘。
“好像很久沒看到老喬了吧?”翟老自己問了自己一句,道:“前幾天別人送來的那些辣味,你找個機會,送過去一些!”
張傑雄就道:“是!”
翟老不可能真的生曾毅的氣,其實曾毅很用心,每隔一週,他都要跟自己的專職醫生專門通電話,溝通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些事情,翟老心裡都有數,只是他要不這麼說,難道還要說自己很想曾毅嗎!那樣的話,翟榮泰說不出口,也不是翟榮泰的風格!
曾毅前腳趕到龍山市的駐京辦,孟羣生後腳就到了,是來接曾毅的。
“辛苦你了,大老遠讓你跑一趟!”孟羣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一個電話,什麼情況都沒講,就把人家曾毅給催了過來,這似乎不怎麼合乎做事的規矩。
“孟大哥說這話就見外了!”曾毅笑了笑,“你也是相信我,沒拿我當外人,纔會給我打這個電話的,對不對?”
“是!”孟羣生拍了一下曾毅的肩膀,道:“你這麼想,我很高興,那孟大哥就不跟你客氣了,咱們這就出發,路上邊走邊說。”
晏治道讓人搬出那些準備好的土產補品,道:“孟處長,我從龍山帶來了一些土產,本想親自給你送到家裡去,但就怕你沒有時間,今天剛好湊巧,我讓人給你到放車上去,不值幾個錢,就是想讓孟處長嚐個地道口味。”
孟羣生也沒工夫跟晏治道客氣,微微頷首,道:“謝謝晏市長了,以後可千萬別這樣了,這麼多我哪能吃得了,放着都壞了!”
“不打緊,要是你覺得還可口,吃着舒心,我再帶來就是了,這些東西龍山多的是。”晏治道一擺手,讓人把那兩包東西都放進了孟羣生的後備箱。
在去的路上,孟羣生纔給曾毅交了底,“曾毅,我也就不瞞你了,這次病的是喬老,情況有些嚴重,一會到了地方,你務必謹慎小心,如果心中沒底,也沒有關係,就當是走個過場,千萬不能打無把握之仗啊!”
曾毅點頭,“這個我有分寸,孟大哥放心!”
孟羣生就往座椅的深處坐了幾分,然後輕聲嘆了口氣,其實這次請曾毅過來,他也是承擔了很大的壓力。
在晏治道面前,孟羣生這個發改委的司局長助理,牛氣得厲害,但放在樹大根深、枝葉繁茂的喬家,他連旁系都算不上,孟羣生能在發改委謀到這個職位,也是因爲是喬老爺子發了話,否則這麼搶手的位置,是絕對不會輪到他的頭上的。
現在喬老病了,在喬家,就是天大的事,他一個旁系都算不上的人物,根本就沒有發言權的。只是孟羣生深感喬老知遇之恩,才壯着膽子向喬老推薦了一下曾毅,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孟羣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好在是喬老對孟羣生寬容,竟然准許了讓他推薦的人來試一試,今天如果成功,孟羣生就算爲喬家立下了大功,證明喬老以前沒有白白看重他;但要是不成功,後果可想而知,孟羣生在喬家的就更沒有地位了。
孟羣生這段時間沒有心思做事,就是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這麼做,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出一份力、盡一份心,否則喬老這次真的挺不過去,孟羣生後半輩子都會心中難安的。
喬文德沒有住在玉泉山,而是住在京郊的西苑別墅,也是一處老幹部安享晚年的好地方,山莊裡有溫泉園林、小橋流水,環境非常舒爽。
到達喬家的時候,秦一舟就站在大門口的崗亭旁邊,這是待客的禮數,另外此時也不比平時,對於上門的大夫,必須要給予重視,這樣才能讓對方全力以赴啊。
曾毅一下車,秦一舟看到再沒別人,眉頭就稍稍皺起,孟羣生也太孟浪了,怎麼能找來這麼年輕的一個大夫呢。
“羣生,這就是你說的神醫吧!辛苦了,辛苦了!”
秦一舟還是表現出了極高的素養,上前熱情地打着招呼,同曾毅握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秦主任吧?”曾毅呵呵一笑,“咱們以前通過電話的,我記得你的聲音。”
秦一舟有些意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自己也算是個記性很好的人了,可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曾毅就道:“去年孟主任在南江省人民醫院受傷,孟大叔給你通過電話……”
秦一舟就記起來了,當時自己按着那個號碼打回去,是個年輕人接的電話,難道就是眼前這個人,這未免也太巧了吧,“世界真小,沒想到羣生說的神醫,就是你。這麼算起的話,我們都是老熟人了嘛,是不是?呵呵!”
孟羣生就解釋道:“當年要不是曾大夫出手,我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我的骨傷,也是曾大夫給治好的,完全就跟沒受過傷是一樣的。”
“是啊,這事我清楚,是個了不起的醫學奇蹟!”秦一舟就笑着,不過心裡還是不怎麼看好曾毅,這隻能說明對方是個治外傷的好手,但未必對疑難雜症也有高招,“曾大夫,快請進吧,咱們到裡面詳細敘說!”
喬家的院子很大,屋子是座三層的小別墅,曾毅走進去,覺得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覺,仔細一想,他心裡就笑了,當年喬文德本來要去南江養老的,自己負責佈置居所,當時自己所想到的,不就跟眼前的陳設有些相似嘛。
喬文德的幾個兒子都身居要職,此刻不在家,都去上班了。幾個兒媳婦最近都伺候在喬文德身邊,但看到秦一舟領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大夫,就都沒有露面。
對於孟羣生推薦大夫、參與治療的這件事,根正苗紅的喬家成員,都覺得孟羣生的動機有些不純,是在拿老爺子的命博前途。
秦一舟把曾毅領進一間小會客室,道:“這幾位都是醫療小組的大專家,病情上的事情,就由專業人士向你解說。”
屋裡坐了好幾位專家,各個老成穩重的樣子,沒有一個是低於四十五歲的,看到曾毅,也是齊齊皺眉,太兒戲了!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又把喬老當成什麼人了,怎麼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人,都能給來給喬老看病了!
曾毅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尷尬,也不以爲意,道:“秦主任說病情緊,我能先向幾位前輩瞭解一下患者的具體情況嗎?”說完,曾毅找了個位置坐下,等着專家們開口,他這一句“病情緊”,就是告訴這些專家,你們對我有什麼懷疑,現在都可以先擱置在一旁,大家先集中火力,共同研究一下病情。
秦一舟給曾毅倒了杯水,就坐在一旁,神色嚴肅看着現場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