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曉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放着一份學員報到的登記表,上面清楚寫着學員的詳細資料。
伏案仔細研究了半天,甘曉華把這份資料表放下,然後擡手捏着下巴,面色有些奇怪,從這份資料表上,根本就看不出這個曾毅有任何的不同,上面登記的情況也非常簡單,只是個小小的副主任科員,所以連具體的職務都沒有。
甘曉華把這份資料表看了不下二十遍,也沒能在其中找到任何能跟嚴旭東同志聯繫上的地方。但他分明看見嚴旭東有認識曾毅的意思,而且還是中辦副主任李釗雄做的提醒,這說明了李釗雄以前是有關注曾毅的。
最爲重要的是,今天上午關於“減負”的討論,是嚴旭東同志提出的,而且指明瞭要在培訓部展開,所以學校才安排了今天的這次討論課題,嚴旭東同志更是親自過來觀察學員們的表現。從這個角度看,這次的討論,是不是也跟這個曾毅有關呢?
甘曉華摸着下巴,一時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砰!砰!”
傳來兩聲敲門的聲音,甘曉華就把稍稍坐直了一些身子,沉聲道:“請進!”
門一開,走進來一位五十歲稍稍出頭的中年,白白淨淨,看起來一團和氣,有些學者的氣息,他恭敬地道:“甘校長,您找我?”
“靜波同志,來,請坐!”甘曉華笑呵呵從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邀請對方坐下,然後把面前的煙盒一推,道:“來一根吧!”
王靜波客氣了一下,就從甘曉華的煙盒裡抽出一支點上,心裡想着甘曉華今天讓自己過來,到底是因爲什麼事情。王靜波只是培訓部辦公室的主任,平時很少能接觸到甘曉華這位常務副校長,今天甘曉華突然通知自己過來,又如此客氣,這讓王靜波有些意外。
“今天請靜波同志過來,主要是要向你瞭解一些情況!”甘曉華依舊笑容滿面,他把曾毅的那份報到登記表放在了王靜波的面前,道:“這位曾毅學員的錄取通知,是靜波同志親自下發的吧?”
王靜波拿起來一看,就點頭道:“沒錯,是我親自下發的!”他心裡不禁一緊張,因爲上面曾毅的職務資料是假的,真實的情況王靜波也清楚。
甘曉華就道:“關於這位曾毅學員的情況,靜波同志瞭解多少,能爲我做個介紹嗎?”
王靜波看甘曉華這樣問,就知道甘曉華是對曾毅報到的登記資料有所懷疑,否則就不用這麼問了,那表上寫得清清楚楚,認識字的人都能看明白。只是看甘曉華問話的態度十分和煦,王靜波心裡琢磨片刻,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壞事,便道:“甘校長,曾毅這位學員的綜合素質和水平,都是非常優秀的,所以在錄取的事情上,我小小地照顧了一下。”
“哦?”
甘曉華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錯,曾毅報到時填的資料是假的。甘曉華對於黨校學員的錄取流程,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一般來講,黨校的進修部、培訓部會事先確定分配給下面各省市的錄取名額,之後由各省市的組織部門用公開選拔、輪流、推薦的方式,把要參加培訓的學員名單報上來,然後黨校會以這個名單爲準,統一發放錄取通知。
情況基本是這樣,但也不是沒有例外的。黨校把學員的具體選拔工作,交給了下面各省市的組織部門,是因爲黨校畢竟不是組織部門,鞭長莫及,很難對下面每一位學員的真實情況做到了如指掌,但這不代表黨校沒有直接錄取學員的權限。
有極個別的學員,就是黨校自己直接錄取的,只是這種情況非常少罷了。
甘曉華已經瞭解過了,曾毅的錄取通知書,是由王靜波親自簽發的,換言之,王靜波這麼做,肯定是有具體的原因,而且他一定早就清楚曾毅的真實情況了。
“靜波同志怕是還不知道吧?”甘曉華笑呵呵地看着王靜波,給對方吃了一顆定心丸,道:“就在今天,嚴旭東同志對我們這一期的培訓部,給予了高度的肯定,稱讚學員們的素質高。靜波同志選賢薦材,功不可沒啊!”
王靜波頓時鬆了口氣,心裡還有些小小的激動,培訓部的工作得到嚴旭東的肯定,這怎麼都不能說是一件壞事,他立刻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應該做的……”
說完,王靜波似乎意識到偏題了,甘曉華想聽的肯定不是這個,他就趕緊說道:“關於曾毅學員的情況,我是知道一些的。他這個人雖然年輕,但政績斐然,馳名海外的將軍茶,就是曾毅學員的扶貧成果,他是南江省組織部門破格提拔的優秀年輕幹部,如今是南江省白陽市高新園區管委會的主任,爲南江省引入了平海集團這樣的巨型企業,籌建了南雲醫學院。去年還搞了一個小吳山療養基地,中辦和總參的老幹部療養基地,就設在這裡。”
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甘曉華不禁吃了一驚,真是沒有想到,曾毅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但幹出來的成績,卻實在是嚇人吶,這樁樁件件,每一件政績都是耀眼至極,就是進修部的地廳班學員,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能取得這份政績啊!
尤其是這個小吳山,竟然能吸引中辦和總參的老幹部療養基地齊齊落戶,這還了得,沒有十分必要的原因,這根本辦不到,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李釗雄會早就知道曾毅。
王靜波看甘曉華半天沒有表態,就主動說道:“當時給曾毅學員簽發的錄取通知,我主要是考慮到這位學員的綜合表現實在是太優秀了,如果能到黨校參加系統的理論學習,將來必定能爲黨和人民的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
甘曉華重重一頷首,道:“靜波同志的工作做得不錯,我們黨校的宗旨,就是要爲黨和國家培養棟樑之才嘛!”
王靜波徹底放了心,看來甘曉華非但不打算追究這件事,而且還對自己提出了表揚,真是沒有想到啊!
甘曉華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其實他心裡很清楚,王靜波一個培訓部的辦公室主任,又怎麼可能會去關注南江省的一位小幹部呢,而且還了解得如此詳細呢!這個曾毅進黨校培訓,必定是有人給予關照了,王靜波不過是幫人辦事罷了,但這個人是誰,甘曉華已經沒有必要去知道了。有嚴旭東同志的關注,這個曾毅還需要別人的關照嗎?
王靜波手裡拿着曾毅的報到資料表,道:“這份資料表,我也是今天才看到的。甘校長,回頭我就把情況更正一下……”王靜波這話是試探性地問,要看甘曉華的態度。
甘曉華就微微一擺手,道:“曾毅學員很低調嘛!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太年輕了,低調一點,對他的黨校學習也是有好處的!”
王靜波就知道甘曉華是默認了曾毅的這份資料表,畢竟黨校不是組織部,就連結業證上,也只會寫“某某同志於某年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參加黨校學習,期滿結業,特發此證”,而不會寫某某市市長之類的,那是組織部的工作了,黨校主要是管教學。
“今天我們的這個談話,是爲了瞭解學員的學習情況,就不要往外講了,免得影響了學員們接下來的學習情緒!”甘曉華做了一句叮囑,就把王靜波送走了。
出了甘曉華的辦公室,王靜波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甘曉華親自過問培訓部的一位學員,這種情況十分少見,結合剛纔甘曉華的話,王靜波覺得這很可能是跟今天上午嚴旭東同志視察培訓部的教學有關。
想到這裡,王靜波的腳下就加快了步伐,等回到辦公室,他馬上關上門,然後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等接通之後,他捧着電話,熱情洋溢地道:“方書記嗎,我是靜波啊……”
聽完王靜波的講述,方南國放下電話,從抽屜裡掏出一個小本,在曾毅名字後面的備註裡,加了一個“嚴”字,然後又把小本放回了抽屜。
方南國是個很老道的人了,從王靜波的描述中,他已經得出了基本的判斷,曾毅在黨校的表現,引起了嚴旭東同志的關注。這倒是方南國沒有想到的,他安排曾毅進黨校學習,只不過是暫時把曾毅從風口浪尖上調走,讓曾毅平靜渡過南江這一特殊時期。
只是曾毅這個傢伙,似乎總能辦到一些讓人稱奇的事情,就像當年去南雲縣,自己只是想磨一磨曾毅的脾氣,誰知一不留神,他就救了翟浩輝,而且深得翟老的信任,自己能到之春任職,契機也是起自於曾毅在翟老面前引見了自己。
而這次,自己安排他去黨校學習,他又再次進入了嚴旭東同志的視線,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內幕是什麼,但這也讓人不得不感慨了,這小子的運氣,似乎好得離譜啊!
方南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本想打個電話問問曾毅,順便把這件事告訴曾毅,讓曾毅在今後的學習中多注意,但想了想之後,方南國還是放棄了,是福是禍,就讓這小子自己去闖吧,讓他明白了,未必是好事啊!
擡手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下班的點,方南國就站了起來,朝辦公室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