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也學着徐老的樣子,爽聲一笑,道:“徐老都這樣講了,那今後我要是再被人欺負,那就是丟您老人家的臉了!”
“是這個理!”徐老覺得曾毅這話說到自己心裡去了,我徐大炮看中的人,誰他孃的敢欺負,除非是膽上長毛了,他道:“可惜邱老一世英名,都被邱大軍這個混球給敗光了,要不是顧忌我這爺爺輩的身份,我早就拿鞭子抽那混球了!”
曾毅笑了笑,給徐老倒了杯熱茶,道:“徐老,怎麼沒聽說過邱老的兒女?”
徐老頓時臉色一黯,沉默了許久,道:“邱老其實有一子一女,那一年,邱老的老家發大水,邱老的閨女回去救災,結果被洪水給捲走了,再也沒找回來;十年動亂時,邱老受了牽連,兒子和兒媳被整得上吊自殺……”
曾毅一聽,也有些默然了,翟家滿門忠烈,但翟老好歹還留下了兩個兒子,而邱家卻悽慘多了,邱老僅有的一子一女全都沒了,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絕非常人能夠理解的,難怪邱老早早地就選擇了卸甲歸田,可能喪子喪女之痛,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那邱老對晚輩的愛護,肯定都傾注在了邱大軍的身上……”曾毅說着,心道難怪這個邱大軍會如此不成器,溺愛多敗子啊!
徐老卻搖了搖頭,道:“其實,邱老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曾毅看着徐老,表示不解,溺愛出自於人的天性,何至於談得上“苦衷”二字。
徐老拿起茶杯,慢慢飲了兩口,道:“邱老的兒子兒媳,死於了那場大風波,並沒有爲邱家留下後。邱大軍是邱老一位兄弟的孫子,過繼給邱老的時候,就已經三歲大了,對邱老的感情其實並不是那麼深……唉,可憐邱老戎馬一生,最後竟是這麼個結局,實在令人痛心啊!”
曾毅就沒有再講話,三歲的小孩子,已經有很清晰的記憶了,能夠記得自己的父母,就算是過繼給了邱老,心裡自然還是跟自己的親生父母、以及親爺爺比較有感情,好在是邱大軍原本就姓邱,怎麼說也是邱家的子弟,這肉還是爛在自家鍋裡。
徐老講出這件事,似乎是觸動心裡的什麼情緒,他擡頭看着夜市裡熱鬧的人們,道:“小曾,你說我們這幫老骨頭,豁出身家性命打下這片江山,甚至不惜家離子散,爲什麼同樣的種,到了邱大軍這裡就變了樣,你看看現在的世道,這幫混球早就已經忘了本……”
曾毅微微搖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明俠就不錯!”
徐老一瞪眼,道:“他要是敢學邱大軍,我就打斷他的腿!”
曾毅笑了笑,看來徐老對徐明俠很有期待,否則就不會講這樣的話了;相反,那些對子女無限度溺愛的父母,反而是對子女的未來沒有什麼過高的期待,這個道理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仔細琢磨的話,事實就是這樣的。
想到這裡,曾毅就有點明白徐老爲什麼講“邱大軍對邱老的感情沒那麼深”,這話反過來很可能也成立,邱老對邱大軍其實並沒有什麼過高的期望。
看來徐老放炮,那絕對是有的放矢的,可不是隨便亂放,他敢跑去龍家鬧,自然就有鬧的理由存在。只是曾毅有點不明白,徐老這麼鬧,肯定不是衝着邱老去的,那他衝的是誰呢?曾毅對邱家的情況不瞭解,一時也難以明白徐老的目的。
曾毅點了不少南江的特色小吃,可惜晚上剛吃過招待宴,兩人的胃口都不是很好,每樣菜徐老只是嚐了嚐,最後基本都剩下了。
結賬的時候,大排擋的老闆看到滿桌子的剩菜,道:“兩位老闆,是不是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味?”
曾毅笑着搖了搖頭,掏出錢放在桌上,道:“你多想了,味道還是很好的!”
老闆就道:“你看這滿桌子的菜都剩下了,怪可惜的,我幫你們打包吧!”說着,老闆不由分說,直接找來幾個飯盒,幫曾毅打包剩下的飯菜。
徐老此時問道:“我問一句,你在這裡擺夜市,收入如何?”
“馬馬虎虎,就是夠養家餬口的,不過比起那些擺地攤的,這算是好的了。”老闆笑着,道:“等以後周邊這些居民小區都建起來,相信生意會更好一些,但肯定也掙不到發財的那個程度,就是個小本生意罷了。”
“那邊我看很多擺地攤的,怎麼城管也不來管?”徐老指着遠處。
老闆就笑道:“那是專門劃出來讓擺地攤的,只要不隨便丟垃圾,影響公園內的環境衛生,城管是不會來管的。”
“我看也有賣小吃的,不影響你的生意嗎?”徐老又問。
“影響肯定是有影響,但你就是個做夜市的小攤子,又不是什麼賣房賣車的大買賣,少做一旦買賣,要影響也就是兩塊三塊的事,就是多掙了這三塊五塊的,我也變不成富豪不是?”老闆呵呵笑着,道:“相互理解一下就好了,要不是家裡實在困難,誰願意大晚上跑這麼遠來擺地攤?”
徐老沒想到大排檔的老闆心態還挺豁達,道:“你倒是挺想的開。”
“必須得想開啊。這社會上的錢多了去,指望擺夜市來掙錢,你就是白天黑夜不休息,一分錢也不落跑,那也賺不到大錢的!”老闆笑着把打包好的飯菜遞給曾毅,道:“以前我是周圍村裡種莊稼的,要不是這兩年高新園區發展得好,我還要出去打工呢,現在能在家門口就輕輕省省把錢賺了,我很滿足。有些人想不開,爲了三塊五塊的事,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的,活着累,我覺得不值!”
“哈哈!”徐老笑了起來,道:“你說得在理,自己活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那老闆搖了搖頭,道:“我這人沒什麼文化,瞎咧咧的!得,飯菜你們拿好,下次再來吃,我給你們優惠!”
“行行行!”徐老呵呵笑着,爽快說道:“下次還來!”
今天這個夜市的老闆,讓徐老很高興,上次吃夜市的時候,他不過是從門口小販那裡要了幾塊臭豆腐,那老闆就很大的不情願。
離開夜市,徐老有些感慨,道:“小曾啊,老人家說得沒錯,發展纔是硬道理!只有讓所有的人都有飯吃、有事做,大家的心態纔會好起來,這個社會也才能安定進步。當年我們這些人爲什麼要鬧革命,不就是因爲沒飯吃嘛!”
曾毅笑了笑,心道徐老果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粗獷,對於民生經濟,甚至對人性的把握,徐老其實也有着自己的獨特見解,而且見解還很深,只是話講得比較粗罷了,他道:“沒有人不想過好日子的!”
徐老微微頷首,道:“你小子還是有點能耐的,星星湖搞得好,小吳山也搞得不錯,好好幹!在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裡面,能讓我徐大炮高看一眼的可不多,你很不錯!”
“有您老人家在後面拿着鞭子抽,我哪敢懈怠啊!”曾毅笑着無奈搖頭。
把徐老送到住的地方,時間已經不早了,爲了不打攪徐老的休息,曾毅就提出了告辭,徐老還是住在解放飯店後面的院子裡。不遠處的另外一棟小樓,是喬老住的地方,此時裡面熄了燈,看來喬老已經休息了。
從徐老的小樓裡出來,曾毅往外走出一截,聽到身後有動靜,於是回身去看,發現有一個身影從小樓旁邊的暗影中走了出來,暗影之中似乎停着一輛車。等走到明處,曾毅看到那人身着一身軍裝,但從這個角度,曾毅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只是這個身影有點熟悉。
穿軍裝的人敲了徐老的門,片刻之後,警衛打開門,領着那人走了進去。
第二天上午,老幹部要離開南江,南江省的領導又集體去機場送行。
曾毅在人羣中掃了一圈,沒有在離開的老幹部之內發現徐老,曾毅的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但眉間還是微微一皺,徐老這次雖然來南江參加了小吳山療養基地的落成儀式,但卻從未表示要住在這裡,反倒是今天要離開的喬老,再過一段時間就真的要留在南江養老了。
從見到徐老的那一刻,曾毅就覺得徐老這次來南江,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辦,現在徐老沒有出現在離開的隊伍之內,就證實了曾毅的猜測。
飛機疾速滑行,然後猛地擡頭拔高,等飛機在雲層之後消失了影蹤,送行的隊伍就散了,南江省的領導們也陸續離去。
曾毅趁機向幾位老熟人提出了告辭,南江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他打算今天就返回東江。曾毅不想在南江多待下去,一是豐慶縣的局勢目前到了很關鍵的時刻;二是他不想摻和南江省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昨天月湖邊上攔車告狀的事,難免不會再發生。
回到家裡收拾了東西,曾毅又再次返回機場,送他的還是湯衛國。
湯衛國用自己的車子,把曾毅直接從緊急通道送上了停機坪,道:“過段時間,我可能也要離開南江了。”
曾毅一滯,隨即就明白了,湯衛國這是打算到軍校去進修了,他笑道:“你終於想通了?”
湯衛國點點頭,道:“大家都進步了,我也不能再混日子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啊,早說的話我就不走了,怎麼也要喝了你這喜酒才能走!”曾毅哈哈笑着。
湯衛國在自己的光頭上抹了兩把,道:“咳,這事我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是好事還是壞事,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呢,等我想明白再說。”
“是好事!”曾毅在湯衛國的胳膊上拍了拍,道:“要帶更多的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