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音響了一會兒,便歸於寂靜。
然後,又一次響起。
蘇好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但卓晏北這一次直接按了掛斷,並直接將手機關機,扔在沙發一旁。
“爲什麼不接?”她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能肯定打來電話的人絕對不會是與公司有關的人蹂。
但是很顯然,卓晏北並不打算回答。
他只是淡淡看着她:“你可以走了。”清冷的聲線,平靜無波。
蘇好有一瞬間的錯愕,卻也只是一瞬間而己,面色便恢復如常,她點點頭,什麼都不問:“好。”
說着,她走過去,拿過自己的手機和包,轉頭看向他冷峻的側顏:“如果你不打算把戒指還給我,我是否可以理解爲,你是在替五年前的自己和我之間做一個了斷。如果是的話,那我不會再奢望要回戒指,卓總,祝安好。”
蘇好說完後,見卓晏北似乎並不打算回答她的這一疑問,更也的確是沒有要把戒指給她的意思。
蘇好淡笑,什麼都不再說,拿着自己的包便轉身走出休息室。
博錦會館真的很大。
蘇好走到六樓的時候,是一直跟在卓晏北身後,一路跟着他才進了休息間,這會自己一個人繞來繞去,好半天才終於找到電梯。
到了一樓之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找到來時的正門,可當她走到門口時,竟發現不知何時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真的是一場大雨,雖然沒有電閃雷鳴,但眼前的世界也已經被雨簾徹底覆蓋,模糊一片,口鼻裡所聞見的就是入骨的沁涼和潮溼的雨水味道。
蘇好站在門口許久,有計程車停在門口,她卻沒去坐,只是看着眼前的雨簾,心裡像是空了一個大洞。
疼嗎?
比起五年前所有人都告訴她卓晏北已經死了的時候,或許這樣的疼根本不算疼。
一輛一輛的計程車在面前開過,有的載了人,有的是空車,她彷彿都沒有看到,只是緩步走下博錦會館門前的大理石臺階,走在漫天的大雨裡,穿過人行橫道,在馬路對面的步行磚路上。
從這裡到她住的小區,走路的話大概也就四十分鐘。
蘇好過去沒有喜歡淋雨的習慣,上一次淋雨還是五年前。對,她所有的迷惘任性,所有的發泄和愚蠢無知都只在五年前,那一年她自殺過,她淋雨過,她病過,她頹廢過,她甚至在那一年偷偷的在黑暗的衚衕裡抽過煙。
卓亞集團附近的這幾條街道都屬於中型商業街,許多清水酒吧和各大別致的西餐小館座落在街道兩邊,蘇好走了一會兒,路過幾間酒吧,卻沒想進去喝上一杯。
路是自己選的,她剛剛說的每一個字都並不是違心,所以,既然該做的都做了,又何必在事後因爲難過而嬌情的去買醉。
她仰起頭,想要看看天空,結果雨下的太大,淋在眼睛上,完全睜不開,她皺了皺眉,爲自己這白癡一樣的舉動而失笑了一下,繼續向前走。
今天的蘇好運氣很好,雖然是雨天,但有幾個計程車都在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停下,也許是看她一個女人被淋的像個落湯雞一樣,終究還是有司機和乘客不忍心,打算在車裡給她拼一個位置,但蘇好始終沒有注意到那些車,她只是在看着前方,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一輛黑色賓利從後面的馬路緩緩駛來,停在在她的身側,那輛車太過熟悉,以至於只是出現在眼角的餘光裡,卻仍讓她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眼,看向停在自己身邊的車。
隔着雨簾,她看不清黑色的車窗裡的一切,但卻彷彿能感覺得到,有一雙疏冷的視線在看着自己。
車窗落下,映在眼中的是卓晏北沉穩的俊容,在冰冷的雨夜裡讓蘇好只覺得心口有一種溫暖的東西在烘烤着自己。
“上車。”卓晏北看見她那被淋的整張臉都發白的模樣,清俊的眉宇皺起:“我送你回去。”
蘇好只是站在車外看着他,沒有動。
“蘇好,別惹惱了我,我讓你上車,聽見沒有?”
“卓總……”蘇好皺了皺眉:“我並不打算坐車,只是想一個人走一會兒……”
她話還沒說完,卓晏北的眉宇一結,手已經打開了
他那邊的車門。
見他是要下車,蘇好知道這雨下的有多大,連忙上前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好,我上車。”
她身上都是雨水,也沒管那麼多,直接打開車門坐進車裡,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車了,車中的溫暖讓她被雨水衝的冰涼的身體稍微回了些暖意,但還是控制不住的哆嗦了兩下。
她強按下渾身的顫抖,安靜的坐好,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正向下滴落的那些雨水:“又一次弄髒了你的車,對不起。”
卓晏北沒有說話,只是將他那邊剛剛打開的車門關上,蘇好本來是不想說什麼,但是剛剛在雨裡還沒覺得多冷,現在坐在車裡,因爲周身的溫暖和體內的涼意相沖,一種冰冷的感覺狠狠的反噬在她的皮膚上,她冷的有些受不了了,便擡眼看了看他冷峻的側臉:“我能不能把暖氣開的大一點?”
雖然現在是夏天,在車裡把暖氣開的那麼大的確是有點神經病。
見他沒拒絕,蘇好乾脆自己伸手去調節暖氣的溫度,剛一伸過手的同時,卓晏北的手已經擡起,先她一步將暖氣的溫度調高了五六度。
蘇好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緩緩收了回去,雙手環胸抱住自己的身體,感受着車中的溫暖和卓晏北身上透出的清冷,她低聲說:“你在生氣。”
他依舊沒有開口迴應,長臂穩穩的掌控着方向盤,準確的向她家的方向駛去。
蘇好沒有開口問,想也想得到他一定早已調查過她,她在刑警隊最基本的資料裡,所登記的地址就是她目前在申市的那套公寓小區的位置。
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的轉眼看向他的側臉:“爲什麼生氣?”
他隻字不語,只是在漫天的雨中穩速開車,直到前方駛來一輛卡車,本來他們很輕鬆便可以躲開,可卓晏北卻忽然間將油門加速直接向那輛卡車疾馳而去。
熟悉而鑽心的景象襲來,蘇好在那一剎那腦子裡倏地崩緊,過往的記憶如喧囂的颱風一樣在她腦中迅速席捲而過,她駭然驚叫:“晏北!小心——”
而就在千均一發的剎那,卓晏北陡然急速扭轉反向盤,在兩車即將劇烈相撞的剎那將車子迅速偏離了原始的軌道,兩車有驚無險的交錯而過,然後便驟然在路邊急停。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心卻在剎那幾乎四分五裂。
四周的剎車聲叫囂而來,雨簾拍打在車窗外,“嗒嗒”的悶響一下一下狠狠敲擊在蘇好的心上。
她猛地轉過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卓晏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緊纂成拳的手隱約傳出骨骼交錯的聲音。
“你說呢?我爲什麼生氣?”卓晏北終於看向她,亦是終於開口,疏離冷淡的黑眸看着她煞白的臉:“你並不怕死,可你怕我有任何危險。同理,如果剛剛那一剎那兩車相撞,你猜我會怎麼做?”
蘇好僵白着臉看着他眼中的冷色。
“蘇好,如果我對你沒有特殊的感覺,我不會從你身上開始着手調查。”短暫的沉默後,他說,嗓音低沉。
“要找回那些回憶,或許並不容易,可感覺不需要尋找,它始終存在於我的本能裡。”
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車中彷彿隱隱迴響,蘇好的眼眶溼潤。
“剛纔……”蘇好的臉色慘白,擡起眼看向他,聲音顫抖而緩慢:“很……危險……”
“的確,很危險。”卓晏北眸色輕斂,看着她白到幾乎透明的臉:“就是在那零點零幾毫米交錯而過的瞬間,如果我的方向盤失靈,或許現在又是一場慘裂的車禍。如果我僥倖再一次存活,你說,我能否找回記憶?”
即使心頭狂跳,但她也聽得出他的話中有兩點。
他是在提醒她,五年前的那場車禍絕對不會那麼簡單,迎面相撞而來的車只要早有預謀向他們撞來,他一定可以及時避開。除非,是他們所開的車被人動了手腳。
他更是在逼她直面這些讓她肝腸寸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