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彥深的印象之中，自己的母親一貫都是一個溫婉的女人，她從來不曾大聲地和自己說話，更不可能給自己臉色看，不管他做的什麼決定都好，顧慧敏也從來都不會過多反駁。
但是申子衿這件事上，她卻恨不得將這幾年對他的種種支持和信任一次性給推翻了一樣，是連給他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很是頭疼，在這個險象環生的商業圈裡，他可以勝任所有的一切，可是現在，面對着兩個，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卻是有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邊是自己的母親，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他自然是希望兩全其美的。現在顧慧敏如此反激，他能夠諒解，所以只想多爭取一點時間，最起碼的是——事到如今，也應該讓母親好好的去了解一下子衿。
“——媽，這裡是醫院，我知道您現在心情不好，但是不管怎麼樣，您覺得您現在這樣和我站在這裡大聲嚷嚷合適麼？”
知道顧慧敏是非常注重儀態的女人，顧彥深當機立斷，也只能選擇找準了她的軟肋刺下去。
果然，顧慧敏聞言，臉色就稍稍起了點變化，不再像是剛剛那樣的咄咄逼人，她輕咳了一聲，環顧了一圈四周，大概是發現周圍也沒有什麼人，這才壓低了一點嗓音，繼續道：“……你別總是想着護着她。彥深，媽讓你回來是讓你做什麼的？你要談戀愛，你要找喜歡的女人，媽一句話都不會說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夠體諒我這個當母親的心，你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和她這樣下去，你覺得有可能麼？我已經和她說得很清楚了，你們的事情，別指望我同意！我知道你在醫院陪了她一天*，我進來的時候都已經問過了，她現在是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你就恨不得貼身照顧，彥深，媽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難道就是爲了讓你這麼作孽，氣我的麼？”
“…………”
顧彥深蹙着眉峰，沒有選擇反駁出聲，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女人可以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而他不會拿着自己身上的戾氣去壓制對方。
他輕嘆了一口氣，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顧慧敏，“行了，媽，有什麼事，您和我去那邊說。”
邊上就有一個病房，是李院長之前爲了照顧顧彥深特地給他騰出來的，不過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子衿的房間，現在雖然顧慧敏突然趕到，但是這個時候他離開醫院，還是不放心子衿，索性就將顧慧敏帶到了隔壁。
有些問題，他之前是打算把手頭一些棘手的事情先處理一下，再帶着子衿和自己的母親好好溝通一下，不過現在顧慧敏都已經追着上來了，他也不能一味的逃避。
他顧彥深的女人，不管是站在哪裡，母親的面前，還是世人的面前，都不應該是畏首畏尾的。
子衿貼着門板，身體卻一直都在發抖。
她覺得自己的雙腿發軟，手足冰涼，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卻還是站不住，最後終於順着門板慢慢地滑落在地上。
子衿伸手捧着自己的臉頰，將臉埋藏在了自己的膝蓋之中，她並沒有哭，但是胸口沉悶的無法喘息。
剛剛門口他們母子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這裡的病房，隔音不會好到哪裡去，何況顧慧敏的聲音並不小，她就算是想要裝成沒有聽到都難。
其實她真不想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因爲顧慧敏這座大山，她已經知道自己有多難翻越，她想要去努力爭取，爲了自己，更是爲了顧彥深。
她也相信顧彥深，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可是聽到他們母親這樣，爲了自己，爭論不休，聽到那個不可一世的傲然男人，爲了自己，在他尊重的母親面前，低聲下氣，忍氣吞聲……
她是真的很心疼。
這條路到底是有多難走，她以前就想過，但是在她掙扎了許久之後，勇敢地牽起了這個男人的手，她就覺得，自己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顧慧敏確實爲難過自己，但是那些，對於她來說，和對於顧慧敏去爲難顧彥深，子衿心裡很清楚，那完全不會是同一種感覺。
…………
其實，這一路走來，她所承受的，哪裡有他承受的更沉重？
所以申子衿，爲了你愛着的男人，你也應該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
顧彥深進了房間，隨手就將剛剛李院長交給他的報告放在了*頭櫃上，他扶着顧慧敏，讓她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自己則是坐在了對面。
男人長腿微微分開着，雙手隨意地交疊着，頎長的身軀向前靠了靠，他率先開口，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頓，格外認真，“——媽，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顧慧敏輕嘆了一口氣，將手袋丟在了一旁，正好壓住了*頭櫃上那分報告上，她優雅地迭起腿，一手按着太陽穴，語氣透着幾分無力，“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關於申子衿的事情，彥深，你真覺得媽是在爲難你麼？其實不是，是你在爲難媽，你真的要把我逼死了才甘心麼？你覺得，我有可能會同意你和她在一起麼？這樣的玩笑，不要再開了，也不要浪費時間和口舌，和我談什麼，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顧彥深平靜的聽完顧慧敏的話，然後平靜的點頭，男人始終都低垂着眼簾，修長的是根手指，輕輕地捏在一起，他並沒有馬上接話，一時間，一個並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病房裡，充斥着一股僵硬的靜謐，顧慧敏好幾次都擡起頭來看着對面的兒子，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這是他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不可能感覺不到，此刻他一直都在壓抑着身上的戾氣。
只是，顧彥深越是這樣，她心裡就越是惱火。
她始終都想不明白，一個女人而已，算起來，時間也不過一個月左右，到底她的身上是有多少的好，可以讓這個自己的兒子，爲了她，這般忤逆自己？
…………
只是顧慧敏這頭一口氣還沒有緩過來，下一秒就看到顧彥深緩緩擡起頭來，她此刻看着眼前的這個兒子，目光筆挺，菲薄的脣瓣微微抿着，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慎重，甚至對於她來說，可是算是有些咄咄逼人，而他後面說的那些話，讓她的臉色慘白一片——
他說：“……媽，我能夠諒解您的不同意，因爲我是您的兒子，作爲母親，我知道您很難接受我和子衿在一起，有些事情，哪怕我現在說破了嘴，您肯定也無法體會到，我對她的一片真心。媽，從頭到尾我都說了，我對子衿不是開玩笑的，我很認真，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想要她，想和她在一起，我知道您不同意，所以我一直都在想辦法，讓她先離開喬家，和喬景蓮離婚，然後再光明正大帶到您的面前來。”
“但是我還是高看了喬世筠，他讓您提前回來c市，難道您就沒有想過麼？他的目的只是奔着我來的。媽，我不懷疑您對我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作爲長輩不能馬上諒解這樣的事情，但是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您可以嘗試着先和子衿處一處，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您一直都很通情達理的不是麼？就當是爲了您的兒子我——能不能試着去接受她這個人？”
“……她只是申子衿，並不是喬家的少奶奶，您能不能把她當成一個——您兒子深愛着的女人，看待？”
顧慧敏雙手緊緊地扣着沙發的邊緣，瞳仁在急劇地收縮着，那眼底翻滾着太多的情緒，驚濤駭浪一樣，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難以平復，更是難以理解。
——一個，兒子深愛着的女人。
他的兒子，讓她用這樣的眼光，去衡量那個女人，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被逼上了懸崖。
她的情緒很是激動，忍了又忍，還是紅了眼眶，“……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爸打的是什麼主意麼？也許我這個當媽的在你的眼中，有時候很愚蠢，感情上一敗塗地，沒有資格批評你的愛情。但是彥深，如果今天你不是和申子衿在一起，你和外面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哪怕她的身份再不堪都好，媽都不會這樣攔着你，你明白麼？你爸他的確是有意讓我來b市，但是也是我心甘情願來的，因爲你是媽的兒子！媽不可能看着你這樣下去……你讓我用一個你深愛着的女人的眼光去衡量申子衿，你等於是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知道麼？”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申子衿真的和景蓮離婚了，你們能在一起？你有想過世人的眼光麼？”
…………
謝靈溪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一片，她的雙手始終都緊緊地護着自己那平坦的腹部，這會兒，十根手指卻在不斷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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