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深忽然站起身來,臉上的溫柔不再,剩下的都是決絕,“不要再說了,現在走,沒有時間了——”
他一邊說着,就推着子衿往門口走。
子衿自然是不肯走,只是被綁了一整天,再加上之前的精神都是高度的緊繃着,這會兒被顧彥深一推,她連掙扎的力氣都顯得微弱,一個踉蹌,人就徹底摔倒在了地板上。
其實撞得有點狠,因爲那天她和顧彥深也是吵架,結果他一聲不吭去了英國,之後顧慧敏來看她的時候,她也是不小心撞在了茶几上的尖角上,一個老傷口,這會兒又被戳到,是真的很疼,疼得她眼眶裡面都是淚水。
但是再疼,她都要掙扎着爬起來,顧彥深看着自己手腕上面綁着的定時炸.彈,時間已經去了三分之二,他當下就徹底冷硬了整張精緻的五官,惡狠狠地對着那個正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嘶吼了一聲,“申子衿!我叫你走你沒有聽到麼?你爲什麼總是這麼不聽話?我讓你走!你現在馬上就走!你是不是想要讓我跪在你的面前,求着你走?”
子衿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哭着喊着,整個世界都是黑暗模糊的,她只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同樣是嘶啞的不像話,“不要……不要……彥深,如果真的要死,讓我和你一起,不要把我一個人丟下,你不要求我,我求你,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下……”
“…………”
顧彥深喉結上下滑動,那雙陰鷙的眸子裡,閃過太多複雜的情緒,他看着自己手腕上不斷倒退的時間,從來都沒有這樣絕望的時刻,他是真的覺得,也許這一次,真的沒有了任何的退路。
可是對於他來說,他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讓她陪着自己去死,如果非得要死一個人,那麼那個人,他也希望是自己。
“……子衿。”
他在叫她的名字,眸光卻是一閃,正好看到了公寓門口,那抹跑過來的人影,他不動聲色,伸手捧起了她的臉頰,溫柔地幫她擦掉了眼淚,他湊近她,吻住了她的脣,壓在了她的脣上,低聲說:“對不起,子衿,我愛你。”
然後手下一用力,就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後頸上,子衿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暈過去的一瞬間,她乾澀的紅脣蠕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最終還是被暈眩的感覺駕馭了所有的感官,眼睛一閉,身體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喬景蓮跑上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把人帶走,快點!”
顧彥深抱着子衿就往喬景蓮的懷裡送,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時間,說話的語氣已是透着前所未有的焦躁,“還有不到1分30秒的時間,景蓮,一定要把子衿帶下去,快點,什麼話都不要說了,帶她下去。”
“那你怎麼辦?這個炸.彈……”
喬景蓮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竟也變得如此的無能爲力,像是他們這樣的公子哥,從來都覺得,人生給予他們最多的大概就是時間和金錢,他們可以呼風喚雨,現在卻是覺得,一分一秒都是這樣的珍貴。
“我自己會想辦法。”
顧彥深聲音低沉,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從未在外人面前展露過太多的情緒,可是這一刻,他完全沒有控制自己,近乎貪婪的看着喬景蓮懷裡,那個被他親手敲暈的女人,這是他想要陪伴一輩子的女人。
可是現在,他是真的覺得難過。
因爲他知道,他可能就要永遠失去她,而她也許醒過來之後,也就永遠失去自己。
人家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但是他不能給她如此美好的告白,他能夠給她的真的太少了。
他儘量控制着自己的嗓音,語調卻還是亂了,“……景蓮,不管怎麼樣,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她,讓她好好的。”
喬景蓮聽到這話,一顆心就像是沉落到了無盡的深淵裡,曾經無數次想過,顧彥深這個讓他厭惡的存在,應該如何讓他消失?
可是現在,突然感覺到了,他真的要消失的時候,他才覺得憤怒,他幾乎是要生氣了,“顧彥深!當初你從我的手上搶走了這個女人,你現在讓我照顧她?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我告訴你,讓我現在帶她走可以,但是如果你不活着出來,我一定不會做什麼正人君子,本來她就是我的妻子,你看看,我會不會想盡辦法讓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他想,顧彥深是誰啊?
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以前自己碰一下子衿的手,他的臉就完全變了,現在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捨得?
可是他卻是對他笑了,喬景蓮忽然就有些心慌,顧彥深一手按着門沿,公寓的大門緩緩關上的之前,他說:“這樣也好,只要讓她好好的活着,其實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一定要照顧好她,她懷孕了。”
“…………”
公寓的大門砰一聲關上,喬景蓮的心就像是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裡,他腦袋裡亂糟糟的,但是理智卻是告訴他,不能繼續杵在這裡發愣,時間太過緊迫,他轉身就朝着樓梯口跑。
這是一懂舊式的房子,他們所在的這一層也並不算高,不過3層,喬景蓮走樓梯的時候,幾乎是兩步跨成三步,因爲腿長,剛剛跑出公寓大廈的時候,身後就轟一聲巨響,3樓的某一個窗口發生了激烈的爆.炸,然後整棟大樓的報警音就響了起來,火勢非常的兇猛。
不遠處有車子開過來,是蘇君衍。
後面還跟着幾輛警車,蘇君衍也是在車子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這邊的爆.炸,車子還沒有完全停下來,他就已經低咒了兩聲,推開車門跳了出來,結果差點摔倒,還不容易站穩了身體,他看着喬景蓮懷裡昏迷不醒的子衿,再看向喬景蓮,語氣透着狠戾,“爲什麼就你一個人?彥深?你他媽.的,你大哥呢?!”
喬景蓮的聲音已是在發抖,他伸手將子衿塞給了蘇君衍,“……我、我去看看。”
“靠!這都是什麼事?!”
蘇君衍咒罵了兩句娘,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女人,他還是轉身抱進了車子裡,這邊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情,很快附近的消防車都已經呼啦呼啦的過來了,他只吩咐了自己的司機,先把子衿送去醫院,大概也知道是發生了什麼,顧彥深還沒有下來,他肯定不會走。
脫掉了外套,丟在了車子裡,也跟着跑了上去。
…………
子衿做了一個夢。
其實夢裡全都是她和顧彥深的回憶,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看着他對自己笑,她卻是覺得難受,還想掉眼淚,那種心酸的感覺,塞得她的心臟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的滋味兒。
反反覆覆的,都是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有過的事情,後來她就夢到了他向自己求婚。
在一個四面全都是高樓大廈建築物的地方,正中間有一個心形的建築物,晚上的時候,她就站在那裡,顧彥深從後面抱着她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聲對她說:“寶寶,嫁給我吧,做我的顧太太,我不會說太多的甜言蜜語,但是這確實是我做過最浪漫的一件事情。”
“你看——”
他伸手指了指周圍的幾棟大廈,同一時間,所有的燈光都滅了,然後大少上面齊刷刷的出現一一串英文——baby申,marry-me!
滿天的煙花在這一刻齊齊綻放,子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驚心動魄的畫面,好像整個天空之中,都佈滿了屬於她的一切,那樣輝煌,那樣耀眼,所有的美好,幸福,舉世無雙。
她哽咽着嗓子,緊緊的抱着顧彥深,張嘴要說——yes,ido!
可是到了嗓子眼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她動了動脣,好幾次,就說不出口來,她都有點兒害怕了,這種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她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似乎是在做夢,但是依舊是有一種被人推入懸崖的感覺。
然後她就聽到了有陌生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着:“……應該是沒有太大的問題,就是疲勞過度,當然了,和患者懷孕也是有關係的,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沒事麼?那爲什麼一直都不醒?”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是……
“對啊,已經快一天一夜了,你不是說她很快就醒了麼?我看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嘴裡又不知道在說什麼,醫生,你再檢查檢查啊。”這是一個女聲,也是子衿所熟悉的。
是……晨晨?
剛剛那個……好像是蘇君衍的……
子衿的靈魂就像是被人一下子給拽回了現實,那個浪漫又溫馨的夢,真的成了自己的夢,她下意識地睜開眼來,視線一片恍惚的同時,有人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啊,子衿醒來,醒了醒了!”
子衿脖子稍稍一動,視線慢慢清晰,入目的是一片白色,鼻端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是在醫院裡,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她頭昏腦漲,整個身體都沒有力氣,一張嘴,才發現嗓子眼都疼的厲害,“……晨晨?我……”
“在在在,子衿,我在,你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
不舒服?
子衿不舒服的地方倒是挺多的,不過她還沒有失憶,她知道的很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在醫院,她也知道的很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顧彥深呢?
她幾乎是一下子就從牀上翻身要坐起來,卻因爲動作太大,整個人一晃,又虛軟的倒了回去,慕晨初連忙伸手扶住了她,“子衿,你別勉強,醫生說了,你是懷孕了,身體虛弱呢,不過沒有大礙,小baby很健康,就是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知道麼?”
“……彥深。”
子衿吃力地開口,反手抓着慕晨初的手臂,搖了搖頭,“晨晨,我沒事,彥深呢?我記得當時我們……”
“子衿,你先休息,你現在剛醒來,還很虛弱。”
她明顯是看到慕晨初眼神一閃,蘇君衍這個時候就上前,非常冷靜的聲音,可是那眉宇間染着的哀傷情緒,子衿怎麼可能會看不到?
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讓她的心,就像是一瞬間被人給掏空了一樣,她嚇得臉色一白,幾乎是要生氣了,一把推開了慕晨初,就去抓蘇君衍,結果只能堪堪地抓着他的衣袖,她的聲音透着一種驚慌,卻又不得不問:“……告訴我,彥深在哪裡?蘇君衍,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慕晨初到底是個女人,她是一路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和顧彥深之間的點點滴滴,現在看着子衿面色蒼白地抓着蘇君衍,眼底深處全都是一種絕望的情緒在瀰漫,她忍受不住,伸手捂着脣,就背過身去。
子衿卻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慕晨初,她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蘇君衍。
“爲什麼不說?爲什麼?他人呢?顧彥深人呢?”
“…………”
“好,你不說,不說我就自己去找……放開我,你放開我……”
蘇君衍一把摁住了她,讓她重新躺在牀.上,可是子衿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張蒼白的臉,這會兒因爲使力的關係,都憋紅了,沉默的掙扎,到了最後,是奮力地張嘴就要在了蘇君衍的手腕上,她惡狠狠的說:“放開我!蘇君衍,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要去找彥深,你放開我!”
“子衿……”
病牀都被他們折騰的晃動了起來,慕晨初不忍心,叫了一聲,又看向蘇君衍,“……別這樣,你別這樣,你會弄傷她的,她肚子裡還有寶寶……”
蘇君衍這才反應過來,陡然鬆手,子衿本來是在掙扎的,蘇君衍一下子鬆了手,她大概也是始料未及,正好一隻手揚起來,就在他的臉上落下了一個耳光,啪一聲,格外的響亮。
那一旁站着的醫生都護士都傻眼了,一個個都不敢吭氣,連慕晨初都是。
蘇君衍自己也是愣了一下,還沒有人敢隨隨便便動手打他,這會兒是莫名其妙捱了個耳光,他呼吸下意識地一沉,眸光變得冷了一下,子衿也是一動不動,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這才聽到男人的聲音,“冷靜了麼?”
“…………”
同一時間,病房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滿屋子都是神色各異的人轉過臉去,就見到喬景蓮,一臉頹然的站在門口,子衿恍惚地記得,之前好像是他和顧彥深一起來找她的,對的,當時喬景蓮穿的也是這套衣服。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現在竟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但是看到了喬景蓮,她就覺得親切,蘇君衍和她也不是太熟,所以他可能是不想告訴自己,但是喬景蓮不一樣啊,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對的,那天景蓮和彥深在一起的,景蓮一定知道彥深在哪裡。
子衿慢慢的就揚起了一絲笑意,只是給知情的人看在眼裡,更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帶出來的感覺,都是自欺欺人的,是絕望的。
“景蓮……景蓮你來了,他們都不肯跟我說,你告訴我,彥深在哪裡?景蓮……”
蘇君衍皺眉,看了一眼喬景蓮,最後拉着慕晨初就往門口走,還對着幾個站在病房裡一動不動的醫生和護士道:“人沒事了,先出來吧。”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也許讓喬景蓮來說,是最好的。
慕晨初看着蘇君衍將門關上,忍不住落下眼淚,“……你先走吧,我在門口等着,也許一會兒……你走吧。”
蘇君衍靠在了牆上,一貫都是那樣意氣風發的俊容上,此刻卻全都是深深的絕望,他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聲音無力,“……怎麼會這樣……連我都不敢相信,她要怎麼才能承受。”
…………
是啊,要怎麼才能夠承受?
這也是喬景蓮在想的問題,他以前偶爾也會覺得,站在申子衿的面前,會顯得侷促,不安,可是卻沒有像是這一刻這樣,恨不得自己掉頭就走,但是他走不了,腳下就像是長了釘子一樣,而這釘子,只會促使着他,朝着她走過去。
他坐在了牀沿邊上,伸手將子衿有些凌亂的長髮往後稍稍一捋,完全露出了她飽滿的額頭,她的臉色不好,大大的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自己,掩蓋在絕望和迷茫上的,就是期待,她在等着他給的一個答覆。
顧彥深,在哪裡?
“……子衿。”
喬景蓮不敢看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他怕是自己說不出話來,只能垂下眼簾,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子衿,你……”
“我什麼?”子衿覺得這些人,今天真的都好奇怪,不就是問一下顧彥深在哪裡麼?爲什麼都不肯告訴她呢?
她眨了眨眼睛,忽略了那種,心好似被放在油鍋裡煎熬的感覺,想到了之前的一切,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自我安慰一樣,低聲說:“景蓮,你別擔心,其實我很堅強的,真的,所以我知道,可能彥深他現在……情況很不好,或者他是不是……斷了手腳,或者是……還在搶救?哪怕是……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沒有關係的,真的,因爲只要他是顧彥深,我就都會陪着他,你告訴我,沒有關係的,真的。景蓮,你別這麼吞吞吐吐的,他是不是爲了救我,然後現在失血過多什麼的,我記得彥深的血腥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所以就算失血過多……那也是可以找血源的,對嗎?”
說到後來,幾乎是語無倫次了,“你爲什麼不說話呢?……景蓮,你看着我啊,你們都好奇怪啊,到底是怎麼了啊?他在這個醫院裡是嗎?景蓮,你別不說話,你告訴我啊,你是不是怕我承受不住?沒有關係,我承受得住,就算他少了一個胳膊,少了一條腿,那頂多我就是照顧他一輩子嘛,其實這樣也……”
“子衿。”
喬景蓮終於出聲,打斷了子衿的胡言亂語,他始終都沒有擡起頭來,因爲他的眼眶已經先紅了,他的聲音聽上去那樣平靜,可是最簡單,也是最沉重的4個字,他卻是說的無比的艱難,他說:“你要堅強。”
什麼意思?
她不是說了麼?她一直都很堅強?什麼叫做她要堅強?
子衿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原本還拽着喬景蓮的手,近乎憤怒的一把甩開,折騰着又要從牀上跳下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說什麼東西,我要知道的,你不說,莫名其妙,我說了我很堅強,顧彥深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他!你走開,我自己去找他!”
“子衿……”
喬景蓮並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是她走了兩步,才聽到身後的男聲,帶着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哽咽,一字一句,就像是鐵錘一樣,落在了她的心尖上,疼痛蔓延開來,幾乎是要了她的命——
“我們真的……盡力了,……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找,但是真的是……子衿,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你還是要更堅強一些……我哥他已經……已經不在……當時的情況,我只能帶走你……對不起……子衿,對不起……”
整個世界,就像是驟然安靜了下來,耳邊嗡嗡的,彷彿是有人在說着什麼,可是又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但是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之前還是正常的,慢慢的,就變得很慢,連她的呼吸也是,到了最後,幾乎是忘記了應該如何去呼吸。
然後這個世界驟然倒塌,她機械似的轉過身來,喬景蓮還在說着什麼,薄脣一張一合,她好像是聽到了那麼幾個字——
“……對不起,子衿……我真的已經盡力……可是我哥他已經,不在了……”
好可怕,子衿屏住呼吸,然後閉上眼睛。
她在做夢吧?
是的,她一定是在做夢!
寫的好難受,心碎了,月票趕緊漲,漲得多了,也許會有奇蹟,不然……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