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夜色中,盛大的華宴終於開始了。
大堆大堆的篝火,映出跳躍的人影,椰棗和棕櫚樹被砍伐之後留下的新茬反射着痛苦的白光。
縱然綠洲湖泊裡的水源被徹底污染了,可是翡冷翠龐大的運輸中轉能力仍然保證了清水供應的順暢,花枝招展的侍女們來回穿梭在佈滿花燈的椰棗樹下,把準備就緒的食物奉上霆席,來自美食之鄉的霍比特半身人廚師正在賣力地烹製野驢。
整個遠征軍團在路上耽擱了一天,就是因爲圍獵野驢。
沙漠中也會出現大規模的野驢羣,沒有人知道這些畜生在漫無生機的沙漠中是如何生存的,它們就象野火燎過的多瑙大荒原,春風一吹,又是一茬新綠;又象是蟄伏在皚皚白雪下的凍蟲,再苛刻的自然環境也不能使它們絕跡。
這些野驢非常機警,也很敏捷,爲了圍獵它們,遠征軍團花費了很大的工夫,甚至有十來個戰士爲此負了傷-公野驢性子非常暴躁,撅起蹄子飛踹的力量可以將一位布爾戰士的肋骨踢斷。
捕獲的野驢大多被製成了肉脯充作軍糧,沙漠有一個不錯的好處,那就是乾燥,這些野驢肉不需要太大的工夫就被烈日蒸發了水分,未經鹽醃硝制也能長時間保存。
自從橫斷山脈戰役之後,卡恩親王和神曲薩滿殿下地關係突飛猛進,熟絡的彷彿失散多年的兄弟,在返回綠洲駐守前,獅心親王特地讓冕下捎回了兩頭活的野驢。當初圍獵野驢羣是,一共只留下二十頭活野驢,這些野驢的性子都很燥,對於一切不象驢的生物,它們通常會飛起後蹄就是一記蹬踏,而且它們的牙齒象田鼠多過象一隻驢,一不留神就能咬壞轡頭逃跑,攜帶着它們上路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爲什麼要留下一些活野驢,是因爲在比蒙貴族中一直流行着一種烹調方法-煮上一鍋洋蔥圈、芹菜頭和丁香蘆菔熬成地美味濃湯,用最鋒利的小刀將活驢的腿肉現剮下來,丟進湯汁中灼熟,蘸上醬料,那將是人間無上的美味。
因爲是現剮的關係,往往這些驢肉上還帶着厚厚的血絲,吃起來有一種野性的腥味。
“成功人士一般都喜歡這種味道。”前天卡恩殿下把野驢交給劉震撼,並向這位首席薩滿介紹這種貴族式烹調方法時,就是這麼說的。
“我也喜歡。”末了,卡恩殿下又補充了一句。
“我理解你。”劉震撼當時是這麼回答地:“驢肉壯陽,對於陽痿的比蒙的確有用。”
“你呀!”卡恩親王發出了爽朗的大笑,一拳擂在了老劉地胸口。
劉震撼現在就坐在北首的主位上,天空掛着下弦月,面前是歡騰的篝火,遠處栓着兩頭待宰的野驢。
這兩頭野驢的脾氣極其狂野,今天向晚時分有一位比蒙戰士從它們身畔五碼外路過時,這兩個畜生飛起一腳,踹起一塊流星般飛曳的石頭子,雖然沒打中誰,卻硬是在一棵碗口處的棕櫚樹上留下了半寸深地砸痕。
看到幾位霍比特半身人廚師掂着屠刀走上前去準備宰驢,一幫翡冷翠武士也提着木棒湊了過來,準備搭把手,半身人廚師們擺了擺手指,示意都閃開。
不少比蒙都等着看笑話,他們想象中已經出現了一串被踹飛到空中的矮小身影,然後砰然落地。
奇怪的是,自打看到幾位半身人廚師逼近了,這兩頭野驢不但沒有反抗,反倒前膝跪倒在地,巨大的驢眼中大團大團溢出了晶瑩的淚珠,完全一副引頸待戮的姿態。
這場面很是讓一幫提着木棒的比蒙武士們感到了驚奇。
肥羅開玩笑說:“這些半身人廚師身上有殺氣,所以野驢買帳。”
奧胖認爲肥羅這是在胡扯。
“難道我身上就沒有殺氣?”身經百戰的奧胖當然承認這種說法,和他保持同一意見的還有爲數衆多地翡冷翠武士。
這件事實在不好用常理去解釋,就跟小鸚鵡害怕鷹鶻卻一點不怯邪眼暴君一樣,誰也沒辦法說清究竟。
現在整個耶魯綠洲內留守的比蒙一共有兩千人一下,伐開了一大片樹林之後,這次夜宴的場所已經足夠空曠了,只是氣氛稍顯沉寂了一點,每一個比蒙戰士都團團圍坐在地上,自覺地組成了一個個小團體,絕大多數人保持着沉默。
棕櫚葉就是菜盤,大隻大隻的團成金黃的駝腿、青稞饢、乳酪酒和酥油茶在戰士們面前擺成了一溜,石榴和香瓜更是山一樣堆砌,這些都是從繳獲地慕蘭輜重中截留出來的,神曲薩滿說取什麼,負責調度的軍需官就給什麼,沒有二話。
自從進入沙漠之後,很多比蒙戰士已經出現了大便乾結的情況,落地有聲,現在這些水果對於戰士們來說格外顯得有吸引力,但是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咽口水。
劍橋混編聯隊的比蒙戰士沒有了主心骨,一個個表情都有點木然。
土倫聯隊的比蒙戰士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件事,他們的臉上都是一片茫然-在戰場上參加一個異族通婚的酒宴?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至於一幫“戰神之鞭”的傷兵和留守巫醫,表情也和土倫聯隊的比蒙戰士差不多。
翡冷翠親友團也沒有人能夠悠然自如地笑談,因爲歌坦妮、歌莉妮和歌麥斯三人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他們地帳篷裡亮着明晃晃的燈火,卻寂靜無聲。
整個宴會的氣氛隨着濃重的夜露寒,一點一點變的壓抑起來。
兩頭野驢已經被半身人廚師們開了膛,吊在樹杆上豁洗,從木架撐開的胸肋看去,驢胯下各有一根四尺長的黑乎乎玩意,幾乎垂到了地面,特別顯眼。
一位半身人廚師走上前去,麻利地揮刀,兩道寒光閃過,驢鞭被割下了,半身人廚師滿意地掂了掂。
“要不要我帶人去催一催?”內德維德小聲地問老闆。
劉震撼低頭看着地面,聽到侍衛的詢問,他明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
內德維德嘆了口氣,隨手揀起一根枯枝,丟進了遠處地篝火堆中。
那頭從沙漠中跑回來的火眼狻猊耷拉着腦袋趴在火堆旁,果果和小鸚鵡正躺在它的脖子上仰望星空,那裡有一堆蜷曲成球的鬃毛,很豐軟,果果捏着一根堅硬無比的獅須在剃牙,無憂無慮。
翡冷翠的長老們大眼瞪小眼-他們雖然對異族通婚感到了彷徨,但是領主大人的婚禮如果沒有新娘,他們會更彷徨。
在半身人廚師的“喀嚓喀嚓”剁肉聲中,一名奧斯崔特軍官挎着一隻巨大地編筐,從遠處的獸欄方向走了過來。他的筐中盛滿了累累的鴕鳥蛋,每一隻都碩大無倫。
“冕下。”奧斯崔特軍官走到劉震撼面前施了一禮,非常恭敬地說道:“這是我們地座騎藍頸鴕鳥所下的蛋,非常美味,我找到了幾枚,特意來獻給您。”
幾位大內侍衛們看住了這位鴕鳥軍官,依稀覺得有點面熟,再一想,原來他就是當初在劍橋綠洲外迎接祭祀團到來的那位皮埃羅中隊長。似乎是覺察到了有目光注視着自己,鴕鳥中隊長對幾位大內侍衛點了點頭,算打了個招呼。
劉震撼仍然低着頭,充耳未聞的樣子,挾在指縫中的雪茄已經燒到了手指,他似乎一點也沒感覺。
“這種鴕鳥蛋生吃對身體非常有益,冕下我幫您現取一隻,請您品嚐一下……”皮埃羅中隊長俯身打量了一下李察冕下,笑容可掬地把編筐轉到了正面,剛想伸手拿出一枚鴕鳥蛋,手腕就被一隻強壯有力的大手緊緊攥住了。
“玩行刺,你這招‘蛋窮匕見’顯得有點老土了。”肥羅把右手手指湊到皮埃羅中隊長的面前搖晃了一下,一把插進了編筐中地蛋堆裡,再拔出來的時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如水的月光下,匕首寒光熠熠。
皮埃羅中隊長原本滿是諂媚的笑臉,頃刻間籠上了一層寒氣,笑仍然還在笑,只是已冷。
羅德曼輕蔑地嗤了嗤鼻子,手指慢慢收緊,匕首逐漸,最後“啪”一聲折成了兩半,斷匕被肥羅一把摔進了篝火堆,躥出一蓬迷離紛亂的火星。
不遠處劍橋混編聯隊聚坐扎堆的地方,鴕鳥戰士們不知在誰的帶領下,一個看一個,或是遲疑,或是猶豫,都慢慢地站起身來,人羣在交頭接耳中隱隱出現了蠢蠢欲動地態勢。
肥羅一隻手攥住皮埃羅中隊長,一隻手指住了這些鴕鳥戰士,目光凌厲,鴕鳥戰士們畏怯地避開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
五個奧斯崔特軍官立刻越衆而出,他們的身後是一排已經全部站起的鴕鳥戰士,五位軍官的手指都按在了戰刀地刀把上,骨節暴起,臉色鐵青。
五個羚牛武士抱着胳膊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腳尖一挑,把原本準備痛毆野驢的木棒抓在了手中。
不相干的比蒙戰士們臉上開始出現驚惶的神色,土倫聯隊的兩個俄勒芬中隊長不錯眼瞧着猛獁刀聖羅德曼,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多數比蒙最終的選擇還是幫助自己的同族。
劉震撼始終置若罔聞的樣子,他的目光彷彿已經粘在了地面上的沙土上,地上有一枚從編筐中摔下的鴕鳥蛋,已經裂開了,絲絲蛋清在濃湯的沙礫地上,被燙出了荷包蛋的雛形。
“不怕死的只管來。”面對着黑壓壓向這邊走來的鴕鳥戰士們,肥羅一把搡開了皮埃羅中隊長,冷笑着衝這些鴕鳥戰士勾了勾指頭。
在軍官的帶領下,鴕鳥戰士們立刻衝了過來,不過大多數人的腳步都有點滯後-翡冷翠戰士的大名,他們自打來到耶魯綠洲開始,就已經被土倫官兵灌了一耳朵。
幾聲木棒痛擊肉體的聲音響起,五個衝的最快的奧斯崔特軍官飛了出去,“啪嗒”一聲又摔在了地上,痛苦地翻身,呻吟着。
跟在後面的鴕鳥戰士們都楞住了,稍許遲疑了一下之後,又二三十個鼓着勇氣衝了上來,不過大多數人選擇了駐足,他們在看風向,如果一旦翡冷翠武士並非傳聞中那麼猛,那接下來將是人海如潮。
一條接着一條身影橫飛了出去,其中有一個差點就落進了篝火堆,灰色羽翅被燎焦了一大塊。
鴕鳥戰士們全站了原地,前面的撅着腚拼命往後賴。
羚牛武士們冷笑着拍了拍手,隨手扔掉了手中的木棒,又坐回了原處。
整個宴會場上死一般沉寂了,只有篝火“劈啪”燃燒着,黑壓壓的鴕鳥戰士們杵在空地上,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快上啊!你們還是不是博德?”躺在地上的皮埃羅中隊長奮力地支撐起半邊身子,聲嘶力竭地怒吼。
鴕鳥戰士們左顧右盼地觀望着身邊的同伴。
皮埃羅中隊長就象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碰”地一聲,半邊身子又砸回了地面上,手指在地上重重扒拉出了幾道深深的劃痕。
有兩位鴕鳥軍官一前一後從地上踉蹌着站起了身,醉酒般趔趄了兩步,居然穩穩站住了。
兩位軍官搖晃了一下腦袋,看了看身後的戰士們,各自奪過了一杆水檀長矛,對着部衆振臂狂吼道:“你們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都跟我來!”
這一次的煽動起到了不錯的效果,這兩位軍官不再只顧着自己狂衝,而是帶着一大幫的鴕鳥戰士緩步向前而來。
這次沒有人故意滯後了。
某些事情就是這樣,一旦被硬撐起來,也只有一干到底。
但這次鴕鳥戰士們依然失敗了,而且敗的很丟人。
就在兩位鴕鳥軍官覺得已經到了即將開打的距離時,神曲薩滿突然擡起了頭-原先他一直是低着頭的。
他的眼睛中迸射出了兩道獰厲的光芒,這兩道目光就象漆黑雨夜中突然劈破蒼穹的蜿蜒閃電,帶着讓人悚然一驚的氣勢掠地而走,一馬當先的兩位鴕鳥軍官不知道是因爲傷勢嚴重還是因爲什麼其他的原因,突然腿腳一軟,仰頭栽倒在了身後的戰士身上。
黑壓壓的鴕鳥戰士們就象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了一片,摞成一堆。
大多數鴕鳥戰士都還站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一陣麻瑟瑟,背後的灰色羽翅也因爲這種錯覺根根乍起。
“坐好!”劉震撼一臉平靜,手指戳向了鴕鳥戰士原來的位置。
於是一切恢復如初,只剩下幾個鴕鳥軍官傻楞楞地站在那裡,滿臉的失魂落魄。
篝火繼續跳躍,一個俏生生的影子從棕櫚樹後悄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