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爸!???
懵了,徹底的就懵掉了在那一瞬!
就算前面再以爲我爸年輕時可能是個狠角色,但以爲就只是以爲!我從來從來也沒有想到我爸爸發起狠來,會狠到這種程度!
這種程度的狠不會給我帶來安全感,只會讓我感覺無邊的恐懼!就像那時候我下意識就衝後廚撲過去了,木叔叔眼睛一眯也緊隨其後,剩下那滿地不管趴着的站着的臉上都僵硬一片,嚇得除了倒抽涼氣再也沒了其他聲響。
但就在我們那樣驚恐的注視下,爸卻對我們的行動視若無睹,只是一把就把壯漢從水裡撈了出來。
他面色已經慘白一片,讓我心安的卻是還沒有死只是整個下巴已經被子彈直接給轟掉了半個,血水混着自來水咕咕往下掉,那雙眼裡再也沒有剛纔肆無忌憚的囂張,有的只是被死神鐮刀觸摸頭頂時徹骨的顫瑟。
也就在那時候,爸卻就在我們呼吸停滯的注視下...把槍抵在他的太陽穴上...
面無表情、死一般寂靜...爸剛硬外表下掩藏的溫和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天那一刻那能讓任何人恐懼到瑟瑟發抖的死寂眼神亦令我刻骨銘心!也就是那一天爸爸在我的心裡好像初次、分裂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模樣...
面對我們時溫和的模樣,面對敵人時,根本沒一丁點心軟,只有如機械般冰涼生硬的模樣...
————
爸...
“爸!別這樣!”
“你瘋了嗎坤哥,我...”
“啪~~”
“我說、我說我說啊啊啊,別開槍我說嗚嗚嗚嗚~~”
我、木叔兩個人的呼喊同時發出,而爸毫不猶豫扣動扳機、和壯漢褲襠刷拉拉流下一大片尿漬、混合淚水奔流而下的求饒聲也在同一刻炸響。緊隨其後的,就是爸爸和他死寂面孔幾乎一致,不夾雜任何感情色彩的低沉話語。
“吶...”
“卡殼了...”
“卡、你、麻、個、痹!你個瘋子!!!”
“咚~”的一聲,木叔叔衝過去就把我爸給撞倒了,我也在同時趕緊跑過去搶他手裡的槍;而那壯漢呢?還壯什麼壯,當時早就嚇成一條蛆了!
渾身跟沒有骨頭一樣軟軟的、只是脫離我爸掌控後趕緊就四肢發軟的匍匐在地上一邊哭着喊着求饒着、一邊往更遠的地方挪動着。
我纔沒時間管他是不是快被嚇死了,我只是真心怕現如今感覺如此陌生的爸爸會不會再給他來一槍真的因爲他剛纔的聒噪把他給殺嘍!但爸爸那時候卻使勁掄開我手把我推遠點,然後露出了在他臉上極罕見到的戲虐笑容。
那會我就懵掉了,而木叔看到他的笑似乎想起什麼,面龐上的暴怒收斂,兩個老傢伙都很默契的對視一眼後他就開始吼麻痹你趕快說啊!!還要不要命了!?他是陳耀坤,你特麼當我們幾個呢以爲他真不敢弄死你!???
伴隨着木叔的吼叫那壯漢頓時就停住挪動了,只是趕緊推倒面桌子擋在自己身後然後就哆哆嗦嗦蹲在那。一個三十多歲一米八七多的大壯漢那會愣是嚇哭到跟個小孩一樣語無倫次的,只是說清爺在西關“馬家沙場”,在淘沙場!
淘沙場...
那會發呆的我就看到老爸臉色陰沉了點,他沒說話,木叔叔就喊着讓董彪的人先帶這七八個上二樓,別特麼撞大運了正好趕上衛生局檢查來給發現嘍,順便給壯漢包紮下別真流血流死在這裡。
然後看了下四周那臉直接就蒼白掉了...
怎麼了...
我還以爲出啥大事兒了呢,嚇得心慌心慌的。結果一回頭就看到他手裡捧着一隻尾鰭被打破胖乎乎像肉球一樣的魚,蹲在那十分幽怨的瞪着我爸爸。
擦...原來是他“乾兒子”受傷了...
等彪叔呼喊着那幫我們剛進來時,看着我爸一跛一跛、和身上油漬滿滿的工人服都沒正眼瞧過他一下;那會一看到我爸卻或是害怕到咽口水、或是帶着莫名崇敬的手下,把壯漢他們挪給到二樓後,彪叔衝下來就把那shou槍搶過去塞自己腰裡了,臉上也同樣沒了那股咋咋呼呼的兇狠。
“坤、坤哥啊...特孃的!!雖然說你以前就是這樣兒咱兄弟早就見怪不怪了,可你關爐熄火了這十幾年了都!”
“前面還一直是那樣溫不啦即的蔫蛋樣,你用不用突然一上來就這麼硬啊!??我特娘根本適應不了好嗎!??”
“嚇死老子了特孃的!我前面就說着玩而已,你不會真的打算一出山就立馬先弄條人命給你擺道兒吧?”
彪叔的話代表我們所有人的心裡話,當時除了木叔叔還跟幽魂一樣盯着老爹,把胖丁魚丟盆裡就用玻璃膠粘裂掉的魚缸外,我們所有人就都緊緊的盯着他。
眼神不一,我和彪叔都只是疑惑,毛叔和翟叔卻都是忌憚;我想他們那會應該在等,等看我爸是點頭還是搖頭,我爸要是點頭了...他們估計就再也沒敢支持我爸重出山門的勇氣了——畢竟如果重出山門第一天的代價就重到得是一條人命的話,那他們幫我爸站起來可就不是幫了...那是害!因爲他們就算錢再多人脈再廣、也鎖不住我爸這條猛虎...
就跟他自己那天在醫院天台說的一樣——“我怕的不是你們,我怕的...是我自己!”
爸那會看着他們卻搖了搖頭,站起來只是無視浴缸裡的血坐回餐桌倒杯茶抿了一口,然後就面無表情的說槍一開始就沒往要命地方對。
“除了m4a1、ak47這種槍支沒什麼槍可以在水裡開槍的...像這種粗糙的土製共和造,一進水就卡殼。塑料袋打破水灌進去的時候,我清楚已經開不了的。”
彪叔他們一愣,就換上了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說我爸就是有辦法,一下就把那話給嚇出來的了什麼的,而我看着爸爸淡淡喝着茶的模樣,心裡卻還有種悸動的感覺。
真的,是這樣嗎...
聽他的話就感覺爸對槍支挺了解,那彪叔都說了這些土製槍槍管是彎的他自己能不清楚嗎?其他還好說他對準的可是哪裡都可能致命的頭!一丁點偏差都能要人性命的...
就算這個勿差真的可以忽略不計...但他可是用衣服直接把槍給裹了的啊!!整個全部裹掉了!他是怎麼跟他講的一樣一開始就沒對準要命處的??
本來感到很可怕,但我想了下我能想到毛叔叔他們肯定也清楚這點,他們既然都相信我爸...那也許是我爸對射擊有種類似“感覺”的存在吧。
算了,管他呢?不管任何事...相信爸爸就好!
蹲那聽他們說了會悄悄話,就聽到我爸和毛叔都說西沙場算是以前馬家幫一個小據點,因爲靠着山腳、地方很偏僻所以以前帶着欠賬的、仇家什麼的那兒拿做什麼都不會被人發現。也因此就很危險。所以馬海清多半已經準備好“十八般刑具”叫好人馬在那裡等我們被帶過去收拾了。
而爸那會就莫名其妙盯着我半天,嘀咕一聲在哪裡欺負我兒子,就在哪裡還回去後,就讓彪叔把那壯漢喊過來。
壯漢是不肯下來的!在上面那是哭爹喊娘、喊着我已經都說了我不下去我死也不下去什麼的,弄得我們哭笑不得;
最後砰砰兩聲估計被彪叔砸了兩槍托,纔跟關在籠子裡看着外面貓兒的老鼠一般,躡手躡腳,蜷蜷縮縮的挪動下來。
看着他,爸爸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讓他喝茶,缺血補水。
...
日...
什麼鬼邏輯???生理語文老師教的嗎...
對哦...擦,我爸好像根本就沒念過書...畢竟他說馬海清唸書那會他已經在跟馬蘭亭混了嘛。
那會我卻是想多了,我爸他們這一幫比馬海清都大五六歲,私塾沒念過但他被原來村子壞村長他們趕走、讓翟叔父親揀到以後,老爺子人好,還是讓他跟着翟叔念過幾年書的,只不過中途發生了改變他一生軌跡的事兒讓他遇到了馬蘭亭老爺子罷了。
不過這是後話,很久以後才聽翟叔他們提起的。
總之那會就算只是害怕,那壯漢也不得不拿起茶杯往嘴邊擱。剛擱到嘴角卻被我爸一巴掌打翻了,茶水淋在被繃帶包住的下巴又是讓他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
那會我倒是沒多少同情了,要知道他今天是馬海清派來弄我們的!要弄我爸爸...要不是木子謙剛好撞到,我們毫不知情下就真被他們七八個拿着鋼管甩棍的人包在飯館裡了,那...
倒也不怕!我反而覺得那樣他們下場會更慘!
毛叔翟叔常年從商不算,彪叔叔、讓我釘了光頭舌頭教我“對敵人絕不心軟”信條的木叔,和總被毛叔喊“黑猩猩”的我爸爸...我絕對相信是會讓他們好好見識下老一輩混子下起手、發起狠來會有多可怕的。
但總歸他今天來是跟豺狗一般撕咬我們血肉來的,被怎麼毆打我都覺得理所當然,只要爸爸別鬧出太大事兒驚動警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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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疼的呲牙咧嘴,我爸還是面無表情,先是跟他問了下馬海清這幾年混得怎樣,具體通過什麼途徑斂財,和唐劍有什麼交集之類;但壯漢只是捂着滲血的下巴一副快哭的樣子說他啥也不知道,他只是因爲身子壯打架猛被馬海清喊來的,平時馬海清都不會正眼瞧他一臉,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爸爸就再沒質疑他,只是沉默了會就交代了他一番話,然後讓他給馬海清打電話。
也根本不用威脅,他現在看我爸那死寂的眼睛一眼,都感覺隨時都會被殺掉屍沉大海餵魚蝦的一樣。
“喂~清、清爺...”
“那個、那個誰誰誰啊,少廢話!人呢?事情辦成沒有!?”
他打開擴音馬海清急促的話語我們都能聽到,那會他看我爸盯着他點點頭,臉頰就哆嗦了一下,趕緊垂下頭,說是,是,事兒辦成了,坐車往回拉呢。
“辦成了!?太棒了!我...等等,怎麼這麼安靜?怎麼連一點發動機的聲音都沒有?”
“哦哦...在服務站,車沒油了。”
“恩...那快點來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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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清爺!先別掛,還有事兒呢...”
“...還有什麼破事啊??”
“額,就是...”壯漢當時臉色就很難看的停滯下,畢竟對馬海清撒謊,這是他打跟着他混以後就從不敢想的事情;
但掃了一眼我爸死寂的眼睛後...
他卻跟所有人一樣,就算不了解他當年的往事,光是那個眼神,都勝過馬海清帶給他們的畏懼。
“就是這幾個老東西里不是有叫毛景榮的?我在他手機裡發現一條短信,短信上的內容裡有提到西沙場...好像是有人告訴他們這事情了清爺,就在我們進門前幾分鐘所以他們還沒來及跑,但電話裡還有一條110的記錄。清爺,是不是...”
“幹!!特麼誰做的?誰做的!?是不是你,給老子站出來!!”
他話沒說完電話那邊就爆出一連串的咆哮——現在的馬海清本來就被被他害死的父親居然莫名其妙還活着的消息,搞得神經緊緊的繃住着,所以一點就炸了根本沒質疑什麼。
聽着在那摔打了好一陣,馬海清才又拿回電話吼着問電話號是多少?壯漢沉默下,就說號碼他已經重播過了,撥過去,顯示是空號...
那時候馬海清就沉默了很久很久,半天后就想說什麼,壯漢卻跟他講路上卡紅燈的時候有幾個路人好像看到車裡的被綁掉的人了,有人掏手機像在報警,他怕擱太久把警察招過來。
“我們已經快到金沙門口了,先挪到金沙吧清爺?完了我把弟兄捆兩個再原路返回去,正好把警察截掉就說是債務糾紛,這樣安全點兒。”
馬海清沉默了會就笑了,笑着說沒想到你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心思還細膩的很。笑說出了拘留所以後直接跟他手底下誰誰誰去混,算是默認了。
他再次要掛機的時候,壯漢被我爸推一下,卻又在他不耐煩的咆哮聲裡喊聲等等。然後就說讓馬海清先把金沙的監控斷了場子清了,這幾個人已經被打的血呼啦差的啦,被監控拍到,就怕他們剛纔說的那個“內鬼”,偷偷備份給警察。
那會我真是快忍不住笑了!
因爲我已經聽到馬海清那邊自以爲是陰險的賊笑聲,就好像在笑毛叔的“詭計”太簡單。殊不知這裡每個人,正就像在看小丑做戲一樣,盯着他在那自言自語呢。
一直覺得我爸沒腦子,畢竟看起來就是這樣的;但那時候看着篤定做完這一切的爸爸我才發覺以前只是過的太平淡,他的狠、他的太多太多能讓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那些人瞎爆狗眼的東西,只是爲了我被他掩藏起來了而已。至少他就算沒毛叔他們聰明,卻有顆和我遺傳了他的一樣,那細膩的心思。
壯漢掛了電話就一臉苦相,卻反而沒之前那麼害怕只是一把揪住我爸衣角喊着要跟我爸混,要麼給他錢讓他遠走高飛,不然他現在回去也是死橫豎都是死!他什麼事兒都會做的出來!
這發自肺腑被逼急才說出口的話可比之前那些硬氣表現管用太多,爸只是讓他先開車把我們帶到金沙,完了要是彪叔不肯要他這種牆頭草,再給他幾萬塊打發他走人就是。
幾萬塊是少了點,就下巴那醫療費完全治好也得一萬多,但他卻是一分錢都不敢跟我爸多要的,畢竟他是來害我們的沒把他打瘸了封了口,等我們事兒做完再丟他到馬海清手下那裡受死就已夠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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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你跟一丁回口福街等我們。”
“我不!!”
“聽話...”
“爸,我什麼時候沒聽你話?但你現在讓我明知道你要去幹很危險的事情還讓我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我能做到嗎爸爸?我是你兒子啊!我是男孩不是女孩啊??而且我都十六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大不了...不跟着你們往裡闖就對了...但我不可能讓你一人去的!絕對不可能!”
“爸,我也是...”
“...”
最後,彪叔就讓手下把其他人都帶到口福街去了,又調來七八個跟他們調了包——讓壯漢、和四五個帶頭鑽進他們來時開的麪包車裡;我、爸爸他們鑽進彪叔弟兄開來的那輛,一幫人分成兩車就被載動着往金沙去了。也不知道明明裝得下爲啥要分開來。
總之那時候坐在車上,看着彪叔手下黑袋子裡裝的片刀、鋼管,冰錐子...還有爸爸和幾位叔叔他們陰沉的眼神沉默的嘴脣...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緊張!卻不後悔,至少不管出了啥事兒...我和爸爸是在一起的、我們是共同面對的,我沒有犯孬連自己爸爸都不管,我不會後悔什麼。
車子開到一半的時候,卻發生了件讓我心口緊繃的事情,那就是爸爸居然主動讓毛叔叔,給吳叔打電話。
毛叔沒跟彪叔一樣詫異,只是跟我爸對視一眼就好像已默契的達成一切共識。電話打過去他沉默了很久,就跟吳叔說。
“老吳啊...給你打電話不是爲了別的事兒,就是想說...不管你多憎恨耀坤,如今耀坤已經蓋頭換名你亦乃他不得;倒不如折中點...”
“他的確做過很多錯事,但常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四點半的時候你派人來金沙,按住別動,等人出來和麪包車裡人交易的時候再動手不然會把人嚇跑!也記住千萬別把消息散出去!只你自己,和你信得過的幾個帶槍過來就好。因爲今天金沙這裡...”
“可能會發生槍擊案也不一定,也是馬海清派人找到我們頭上我們才從他們嘴裡翹出來的消息,他要在這裡和青海共和的團伙交易幾把槍支;用來幹什麼你自清楚不過,就是爲了報復我們、報復耀坤吧...”
“耀坤現在也有孩兒了,都十六了...他讓我把這消息告訴你一個算是贖罪;一個,也算是保護小千這個無辜的孩子不受到自己仇人的傷害,你也有孩子,希望你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