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兩人不歡而散。
第二天齊驍下午上班的時候, 桌子上放着樑風所有資料的原件,還有幾個律師的號碼。
齊驍看着那些文件,愣了好久。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知道樑風究竟是什麼人。
……
樑風有世界知名大學的雙碩士學位, 一個金融管理, 一個音樂學, 鋼琴是專業演奏級別, 來魁元樓工作之前一直是房地產巨頭天宇集團海外業務部的部門經理。
那堆資料裡, 齊驍看到了樑捷的領養證明。
齊驍一直盯着那些紙張,眼睛開始發酸發澀,他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腦子裡流淌, 嘩啦啦橫衝直撞的聲響。
怪不得白狗讓他找樑風幫忙,樑風在六年前就辦過收養手續, 那個經手的律師的姓名和電話, 樑風都寫在了便籤紙上。
好像一瞬間, 曾經那個溫暖簡單的男人,變得如此複雜,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瘋了一般滋生了出來,纏繞在齊驍的脖間,壓迫得他窒息。他知道樑風父子來魁元樓是有目的,哪怕知道真相他也不覺得怎樣。若是真的因爲多管閒事沒了性命,也是自己的命, 若能救一個孩子, 也算值得, 反正自己無牽無掛。
只是, 他覺得被欺騙, 曾經以爲和這個淡定溫柔好看的男人和自己一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 能接近,能有屬於他們之間微妙默契。
齊驍想要的不多。他不想介入別人的家庭,不想給自己一個希望然後再破滅給自己看。經歷了那麼多,經歷了信任和背叛,經歷了得到和失去,樑風還能留在魁元樓,還能見到那個人的笑容,也是一種補償。齊驍是真心的想爲他做些什麼。若能保護樑捷,他願意去冒險,若能給他們父子一個穩定的生活,他可以對樑風各種奇怪的表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做些什麼,就行。
可是,這個男人,究竟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並不是那個一轉身,他就能在身後看着你的存在。
什麼都是假的,那麼的不真實。
……
齊驍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他不知道。到大廳的路不長,但是齊驍走得很艱辛。各種情緒讓他開始耳鳴,腦子裡只有一種想法冒出來:很想揍人。哪怕更本打不過。
“這是……什麼意思?”齊驍不顧還有沒吃晚飯的幾桌客人,和一羣被他突然出現又煞白的臉色驚訝到的員工,嗓子裡的聲音很奇怪,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打官司爭取監護權這些資料是必須的。”樑風放下一桌客人的水果拼盤,呼吸平穩,臉上是工作時候的表情。
“你堂堂房地產部門經理,來我這裡端盤子,你開過個人獨奏會,跑來我這裡彈背景音樂……樑風,耍我們很好玩嗎,請你去該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情!”齊驍全身都在抖,拿着文件的手無力到那幾張紙似乎有千斤重。擡起手的姿勢,能讓他全身肌肉都發脹,發酸。
“在我看來沒有區別。”樑風不顧周圍人聽到齊驍話語後的驚訝,淡定地往大廳外走。齊驍是在生氣,又極力地忍着。樑風不會吵架,只想離開。
……
“主管,主管!”樑風聽到背後一羣人突然叫了起來,猛然轉頭,看到的,是齊驍臉色鐵青地向下倒了過去。
樑風心裡一漏掉一拍,一個轉身衝了過去把人撈進懷裡。
大廳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徐姐也嚇得六神無主。
樑風可能是見齊驍失去意識太多次了,他是最冷靜的。讓人叫了救護車,又打了幾個電話交代了些事。
他一直抱着齊驍。那人昏死過去還死死地皺着眉頭,手裡緊緊地捏着那疊紙。臉白得和手上的紙張一樣。
……
“過度疲勞,精神緊繃,嚴重睡眠不足,營養不良。睡一覺,要好好地吃東西。注意他的情緒,別刺激他。“
“……”
“收養的程序最快也要大半年,而且不包括打官司的時間。戚葉的家人除了父母還有直系親屬,還要做各種協商工作,要有心理準備,長的話可能要十八個月左右。但是我有把握一週內讓戚葉從福利院出來。申請寄養,就能讓孩子和你們一起生活。”
“……”
“小捷我們先帶回去照顧幾天,等戚葉來了再讓他們一起過來?”
“讓小捷留下吧,他喜歡孩子。”
……
齊驍恢復意識的時候,聽到身邊有人很輕地在說話,聲音並不響。
他躺在樑風牀上。身邊躺着個孩子,是小樑捷。
天黑了。
因爲齊驍能聽到屋子外面各種嘈雜的聲音。
“齊叔叔,你醒啦。”齊驍起身的動作讓牀凹下去了一塊,樑捷一下子就醒了。那孩子連衣服都沒有脫,身上只蓋了個奧特曼的小毯子,應該是剛睡着不久。
“齊叔叔,我知道是爸爸欺負你了。剛剛阿翔和阿宇都教育他呢!”樑捷跪坐在牀邊,半張臉紅撲撲的,上面還有牀單的印子。
“齊叔叔,我好想你的。”啪啦一下,小孩樂呵呵地就撲進齊驍的懷裡,咯咯咯,一直很開心地笑着。
齊驍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身體弱,孩子一撲過來一個不穩,就整個人往牀邊倒過去。
很快有人一隻手扶住了他,另一隻手把小孩從他身上刨了出來。
“醫生說你醒了先吃東西。”
樑風掛掉手上的電話,把人扶好,對孩子說了一句:“齊叔叔要休息,小捷乖。”
齊驍很久纔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我怎麼了?”
“你剛在大廳昏了。我以爲……是因爲……怕你會睡很久所以把你帶這裡。醫生過來看過,你需要休息。收養的手續已經去辦了,你別再操心。還有,徐姐和大廚都休假回來了,你先休息幾天再去上班。”
“樑風……”
“先吃飯。”樑風端來一碗溫熱的瘦肉粥。
“你究竟是什麼人。”齊驍根本無視那碗裡的東西。那種窒息般的質疑不再那麼的濃烈,但是心裡的疙瘩,堵得人難受。
“……”
“爸爸是好人。”乖乖坐在一旁的小樑捷突然開口,一臉的奇怪,不知道爲什麼齊叔叔會問這種問題。
“小捷回房間去準備睡覺好嗎,爸爸和齊叔叔有事情要說。”樑風開口趕人。
“哦。”小樑捷乖乖的爬下牀,抱着他心愛的小毯子往小房間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又跑了回來:“爸爸,晚上我要和齊叔叔睡好不好?”
“嗯。”
“爸爸,你不許再讓齊叔叔生氣了呀。”小孩跑了兩步又回頭,擔心的交代着很重要的事情。
“嗯。”
……
孩子走了,兩個大人卻陷入了沉默。
樑風端着碗,齊驍卻在發愣,似乎在想什麼。
“等戚葉安頓下來了,小捷就不會再看到鬼了。然後你就離開魁元樓,去做你該做的事……我和你玩不起……”
齊驍很虛,說話也沒什麼力氣。但是這是他冷靜想過,想和樑風說的。
“那你怎麼辦?”樑風把碗放在一邊,那些冷冰冰的表情全部都收起來,是那個溫暖的,齊驍喜歡的樣子。
“不認識你和小捷之前,我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生氣,是因爲你不愛惜你自己。連小捷都懂得要照顧自己,因爲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外,我們會擔心。可是你不會……我想改變你,可是,我做不到……”
“……”
“齊驍,如果,我們只能給你帶來災難和煩惱,那麼你的選擇是對的。”樑風笑了,笑得很好看,也很無奈。
齊驍努力地擠出個笑來,表示自己同意。他知道那個表情肯定不好看。
不過兩個人達成共識。
見不到,沒有羈絆。
那就好了。不是嗎。
……
齊驍開始能吃東西,也能睡覺。休假的那幾天,他一直留在城北的房子裡,吃飯睡覺,等樑捷放學回家就和孩子玩。
樑風不打擾他,也就是遠遠地看着齊驍或者看書,或者發呆,或者是和小孩玩得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男人笑起來的酒窩一直都很好看。
那晚,齊驍陪着樑捷看故事書,不知不覺,一大一小就靠在大牀上睡着了。
樑風把在牀上睡得七仰八叉的小孩抱去了小房間裡。齊驍還保持着讓小捷枕着手臂的姿勢,腦袋歪在一邊,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着,毯子只蓋了一半。
樑風低頭吻上齊驍的脣。他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於是吻得太投入,吻醒了身下的人。
“那些鬼魂的聲音很還吵嗎?”樑風笑着,橘黃色的微弱燈光從一邊灑過來,男人的臉一半明,一半暗。
“那條白狗說,你是大富大貴的命,你在身邊的時候,好像也不是那麼煩人了。”齊驍也笑,眉眼一彎,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頸,難得主動地也回吻了過去。
“齊驍,我想保護你。”樑風看進齊驍的眼裡,無限的溫柔。
“我是男人,不用你保護。而且,我也怕死。我會保護我自己。”齊驍轉過了頭,留下白花花的脖子。
“想聽我和小捷的故事嗎?”樑風微微嘆了口氣。
低頭,輕輕地吻了男人笑起來會有酒窩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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