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峰和郭良第二天就回去了,而溪東河的河水那個晚上就退了回去。
……
只是齊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牀上,周圍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煞白的天花板,煞白的被單。而中間的記憶全部是空白的。依稀還記得,許飄的鬼魂走後,樑風開車把那對父子送去了附近的旅館。齊驍讓男人送他回魁元樓,似乎又是突然間胸口的劇痛,剎那間就奪去了他的意識。
那疼痛,和上次送走薛琪的那晚是一樣的,但是昏迷的時間更長。齊驍醒來的時候分明已經是傍晚了。
齊驍皺着眉坐起身來,拿過牀邊的瓶裝水,喝了大半瓶下去,才覺得清醒了些。和上次一樣,齊驍沒有感覺身體有異樣,只是睡得太久肚子很餓。齊驍正準備下牀,病房的門開了,進來的是揹着個大書包的樑捷,樑風手裡提着袋子跟在小孩身後。
“齊叔叔,爸爸說你還要睡很久呢。”樑捷看到齊驍醒來滿臉的興奮。“我就說等我們回來你一定醒了!”
齊驍笑了笑,伸手摸摸一蹦一跳跑到病牀邊的小男孩的腦袋。看看小孩子無敵治癒的笑容,就覺得什麼擔憂都無所謂了吧。雖然已經是第二次疼到沒了知覺,也不知道這奇怪的疼痛從何而來。
樑風站在不遠處看着男人和孩子,之前皺了一天的眉頭總算是鬆開了。
“檢查都沒問題,你只是太虛弱了。”男人邊說邊遞給齊驍一個保溫盒飯,一半是飯,一半是菜,蓋子還沒有打開就知道里面的東西很好吃,那香味很誘人。樑捷打開一直揹着的揹包,拿出個保溫瓶,倒了一杯湯出來,也放在齊驍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是讓齊驍快點吃。
齊驍懷疑每次的疼痛會和那些鬼有關,即使每次都會失去意識,好在只是疼一疼就睡過去了,也沒有多難熬,還會失去意識,這個挺麻煩。
樑風似乎也想到這些,看着齊驍一口口地吃着還溫熱的飯,很滿足的模樣,心裡是有疙瘩的。昨晚他把齊驍送到魁元樓門口,那人一下車沒走兩步就直直地倒了下去,一點預兆都沒有。
“上次薛琪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睡過去的?”樑風突然問。
齊驍是餓了,樑風做的扣肉飯又真的很香,本來是一個人安靜地吃得很專心,樑風問他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麼心理準備。齊驍鼓着腮幫子擡頭看看問話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又點了點頭,使勁地嚼,過了很久才把嘴裡的飯菜嚥了下去。吃得太着急了,還有些噎住。這樣子和小孩子一樣,逗得一直安靜地在一旁看齊驍吃飯的小樑捷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上次就睡了幾個小時,沒有這次久。”樑風覺得這扣肉飯是做絕了,肉不膩,和黴菜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很下飯。話一說完,立馬埋頭繼續苦吃。
他是沒有看到一直目不轉睛盯着他的樑風的臉上突然白了白,別開了眼去。
......
齊驍再見到那條白狗,是幾天後的夜裡。
魁元樓生意恢復得很快,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夜裡十一點了,等到很晚才用餐的客人都正吃在興頭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齊驍吃完員工餐,去包廂見了幾個生意上的熟人,下樓的時候,看到一條白狗很安靜地蹲在餐廳門口,直直地盯着他,而進進出出的用餐客人似乎是完全沒有見到它似的,很從容地從它身邊走過。
齊驍一眼就認出那狗就是給他手臂上留下傷疤的元兇,定是來找他的。於是回辦公室拿了包煙,出門站在那狗的身邊,靠在魁元樓的落地玻璃上,點上煙,悠閒地抽了起來。
“那對父子在利用你。”那狗轉了個方向和齊驍視線一致,盯着冷清的街道,語氣冷冰冰的。
齊驍聽了,拿煙的手明顯抖了一抖,菸灰散了一地。“爲什麼說小捷是鬼娃娃?”,齊驍的心裡一直在意的是這件事。
“樑捷是惡鬼投胎,那惡鬼死前是人鬼結合所生的雜種,三世內都是鬼娃娃,剋死所有親近的人,不得善終。”那狗說話的樣子很奇怪,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嘴也不動。齊驍第一次近距離看它,卻能看得出那狗對那樑捷的怨恨和憤怒。
“那麼樑風他……” 齊驍是擔心樑風的。
“你還是多管管你自己吧,那男人是大福大貴的命,這鬼娃娃傷不到他,倒是你,一身的煞氣,哪天被鬼娃娃剋死了,別連怎麼死都不知道。”白狗有些鄙夷地擡頭看了看拿着煙卻再沒抽幾口,皺着眉頭的男人,齜了齜牙繼續說道:“那男人知道樑捷是鬼娃娃,能讓那孩子正常長大,將來過上正常人生活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一個倒黴的人,把鬼娃娃上輩子欠的業障轉給他。你的命夠爛,和他們的交集越多,羈絆越深,死得越快。”
“所以,我會一下子睡很久都不醒來……”齊驍終於拿起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想起那個讓他能看到鬼的老和尚明明說積德能得善報,看來也只是無稽之談。
“這些只是開始,那些遊蕩的鬼本沒有投胎的資格,你們卻自作多情給了他們了卻心願的機會。萬事有因就有果。這些因果報應,本來該讓那個能看得到鬼的鬼娃娃嘗的,有你在他們身邊,自然都轉到你身上了。”
“我會很快就死?”齊驍索性席地坐了下來,有些頹的樣子,臉上卻還是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是自嘲的笑。
“這世間最惡毒的報應不是奪去一個人的生命。有時候人比鬼邪惡,更多的時候活着比死更痛苦……”白狗說的話前後矛盾,卻不再說下去了。它站了起來,走到齊驍的身邊,伸出頭蹭了蹭齊驍的右手臂:“這是河神的丸子,算是你幫我弄走那女人的謝禮。要怎麼用隨便你。”
白狗在齊驍的手掌裡吐出一個灰濛濛的丸子,乒乓球大小,軟軟的。
“我之前都爛命一條,再爛也不會爛到哪裡去了吧。小捷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齊驍看着手裡的丸子輕輕地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果然是喜歡上什麼人,就倒黴……”
那狗聽到樑捷的名字冷哼一聲,等齊驍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沒有那狗的影子了。
……
齊驍沒有馬上回魁元樓裡去,只是坐在那裡一根根地把那半包煙都抽完。
似乎,那白狗和鬼娃娃之間,有什麼故事,所以它纔會在樑風家的院子裡出現,纔會遇到能幫他解決女鬼的齊驍。
但小樑捷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要揹着什麼債呀,怨呀,是太可憐了,他不忍心。那個小鬼和他爸爸站在一起的樣子,明明是那麼的美好,看着就讓他覺得止不住地開心。若是能在他們身後擋住所有的凶煞,似乎也是不錯。
若真的是被利用,也沒什麼。這麼多年來,感情上的欺騙背叛什麼的,他經歷得也夠多了。其實也沒多大點事,若是心甘情願的,就算是火坑他也會願意跳。
齊驍很小的時候就有一種極端的不成熟的想法,若是唯一對他好和他親近的外婆外公還有舅舅死了,他該怎麼活下去,如果能死在他們之前,就好了。如今,外婆外公和疼他的舅舅都好好的活着,反倒是他自己,日子過得枯燥清冷。對死,是從不恐懼,反倒有些期待的。
白狗說得沒有錯,很多時候,活着的確比死難熬。
……
煙霧繚繞裡,齊驍亂亂地想着。抽完最後一根菸,齊驍把菸蒂滅在煙盒子,撣了撣身上的菸灰,揚起工作時候該有的溫和的笑意,回了辦公室。
夜晚還很長,那個河神的丸子,被他放進了抽屜的最底層。
……
那之後很久,齊驍都沒有見到過樑捷,上班遇到樑風的時候,兩人都很默契地保持着生疏的距離。齊驍有感覺樑風是特意地迴避着他。而他和樑風之間,除了小樑捷和那些鬼外,也沒有任何的交集。
夏天過得很快很急,彷彿,一夜之間酷暑就過完了,夏末秋至的時候,齊驍再一次看到樑風坐在大廳的鋼琴前彈琴。
男人的側臉依舊俊朗性感,引來周圍無數人欣賞的目光。齊驍站在大廳的角落發呆聽着曲子,一站就是一個下午,動也沒動過,偷偷地享受着難得的愜意。
……
突然,一個穿着落魄的男人,跑着衝進了魁元樓,大聲地叫嚷着:“齊驍,齊驍,你給我滾出來,老子還沒有玩夠,你出來呀,我和我老婆離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