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一樣地走出病房,微涼的夜風一下子撲面而來,吹散了之言有些昏昏的神智,她緊了緊衣襟,走向走廊的盡頭,凌晨十二點多的醫院燈光有些昏暗,走廊裡靜悄悄的,之言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迴盪的聲音,之言嚥了咽口水,將米粥放進微波爐里加熱,兩三分鐘的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直到微波爐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她快速地打開,拿出米粥就匆匆往回走。
沒走幾步,陡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在整個醫院裡盪開,然後一個女孩子驚慌失措地從病房裡跑出來,一路跌跌撞撞地喊着:“醫生,醫生……”
之言的腳像是被什麼定住似的,她知道自己不該留在這裡,但是,她就是無法動彈。
幾個值班醫生匆匆趕過來,腳步很快,但臉上的神色卻十分淡然,淡然到麻木。
之言怔怔地站在原地,對的,當初她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不堪重負地閉上眼睛之時,也是這樣的場景,他在她面前閉上眼睛,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那麼看着,看着……
聶之言突然覺得窒息,就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遏制住了自己的咽喉,她想要用力地呼吸,喉嚨卻被更加用力地遏制住,難受得她想立刻就那麼死過去,再不要醒來。
原本寂靜的走廊一下子鬨鬧起來,很多病人和家屬都從各自的病房裡出來看個究竟,小聲地議論着那個女孩子的父親好像去了之類的。
聶之言呆呆地站在原地,從她的角度剛好看到那幾個醫生搖搖頭,然後是那個女孩子更加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時光彷彿突然間破了一個洞,甚至沒有給她任何準備的前奏就將她吸進過去的傷痛之中。
那年她高三,同樣是在醫院,那年的她,失去了父親,她的父親走上手術檯,然後成了永遠,再也沒有醒來。
陡然間被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緊緊地抱着她,溫厚的手掌蒙上她的眼睛,他的氣息一如當年令人心安,在微涼的夜色裡,他彷彿成了她最後的一塊浮木。
他說:“聶之言,不要看,不要聽。”
“乖一點,我就在這裡,你只要想着我就好。”
七年前,在她父親逝去的那個夜晚,他陪着她,整整一夜,坐在醫院的長廊上,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坐着,他握着她的手,那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溫度,就像宇宙洪荒裡唯一的光源,讓她在寂靜冷沉中不至於看不見任何希望,不至於心死絕望。
她聽話地閉了閉眼睛,耳邊還是有嘈雜的說話聲和女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但他們到底吵鬧了一些什麼,聶之言已經聽不清楚了。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邊的人身上,濃密的睫毛刷過他微微粗糲的手心,他似乎顫了顫,然後有力的手掌握上她的,拉着她靜靜地走遠。
那些聲音漸漸弱下去,走廊上的窗戶開着,冷風灌進來,衣襬搖曳,墨發如緞,指尖是他暖暖的溫度,溫柔灼人,他的手心有微微粗糲的繭子,摩擦着她的手掌,就像鎮定劑一樣能平息一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