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雲奚沒有絲毫停頓,他沒有發現韓燁修話裡的不對勁,更加沒有聽到韓燁修心裡的那句問話。
韓燁修一眨不眨地望着逐漸遠去的背影,空洞的眼神夾雜着些迷茫,當自己最不願面對的事情揭開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幾年做的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他不會忘記當初自己是如何殘忍地對待雲奚,不會忘記自己將雲奚的真心狠狠踐踏的情形,更加不會忘記夢中雲奚臨死前扔掉手機時的決然夢迴清緣。
如果雲奚不是重生的,如果雲奚不知道重生前的那些事,他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地繼續做着那些所謂的彌補。可是當事實擺在眼前時,面對一心一意只想逃離自己的雲奚,他又如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衝上去抱住雲奚,告訴雲奚他知錯了,他後悔了,他想求雲奚給他一次悔改的機會,可是他的雙腿卻如同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雲奚離他越來越遠。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句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你已經無法相信我愛你。
他想,這一刻的他終究沒有臉去面對雲奚的吧。
應該放他自由嗎?韓燁修伸出手緩緩張開愣愣地看着,寬厚的手掌上佈滿了大小不一的繭子。五指漸漸併攏,彷彿害怕什麼東西流失似的緊緊握住,答案顯而易見。
攔下出租車,雲奚拉開車門,剛踏上一隻腳卻猛然僵住,他的面色有些發白,手指微微地顫抖着,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剛纔心裡的那絲違和感是什麼。這一世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和韓燁修去看院長一家就出國了,他哪裡有給院長送過什麼龍井!
雲奚狠狠地閉上眼,所以說韓燁修已經發現他也是重生的嗎?
“先生,您到底上不上車?不上就下去。”
司機不耐煩的嗓音將雲奚驚醒,他睜開眼對司機歉意地笑了笑迅速上車,“麻煩你送我去海
邊。”
見狀司機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猛一腳踩下油門,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滿。
收起笑,雲奚沉默地望着窗外極速倒退的街景,這時候他已經沒有心情去孤兒院了,去了也是給院長平添擔憂。
那天他發現韓燁修也是重生時,震驚之餘卻沒有想過要把真相告訴韓燁修,他害怕韓燁修知道後反而更加糾纏。這幾天他一直剋制自己去思考韓燁修重生的原因,更或者是韓燁修上一世死亡的原因,雖然那都是他死後的事,和他沒有關係,但是一個他曾經愛了六年卻對自己百般厭棄的人突然之間重生了,還一個勁地向他表明心意,對他好,就算是他早已放下卻也不得不想。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害怕韓燁修,明明說了不愛,明明如此厭惡自己,爲什麼會重生?重生後爲什麼又想彌補自己?他知道韓燁修一直在想辦法彌補自己,可是這裡面有多少是真心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令他好奇的是,韓燁修什麼時候知道的?爲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他?如果確認自己也是重生之後,他想做什麼?這些問題除了韓燁修,沒有人能給他答案,當然,他也不會傻到去找
韓燁修要答案。
“先生,到了。”
雲奚點點頭拿了張百元鈔票給司機便下了車,得了小費的司機一掃剛纔的不渝,喜滋滋地開車離去。
緩步走向海邊,夾雜着腥味的海風迎面而來,將雲奚心裡的煩躁吹散了不少。五年的時間,變化最小的地方估計也只有這裡了。
雲奚靜靜地立在海邊,任由海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凌亂。望着一望無際的海水,雲奚的思緒有些飄遠,似乎在想着什麼,似乎又什麼沒想。一直到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雲奚這纔回過神來。
按下接聽,雲奚淡淡道:“阿皓,什麼事?”
海風呼啦呼啦地颳着話筒,電話那頭的唐皓頓了下,問:“你在海邊?”
“嗯。”
“……心情不好?”
似乎沒有想到唐皓會猜得這麼精準,雲奚楞了一下才說:“沒有,很久沒來了,過來看看極品天驕最新章節。”
“小樂呢?”
“在酒店,”雲奚頓了頓又補充道:“查理陪着。”
電話那頭傳來筆尖劃拉紙張的沙沙聲,唐皓問:“和方華簽了合同了嗎?”
“已經簽了。”
唐皓沉默了一下而後說:“雲奚,我聽說你回國的當天晚上韓燁修去找你了。”
雲奚嗯了一聲,“我和他分手了。”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過了許久才聽唐皓說:“所以你心情不好?”
“不,沒有。”
雲奚的這句回答不知道是針對分手這事還是心情不好這事,只聽唐皓極快地笑了一聲,“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我還有點事要忙,先掛了。”
“嗯,別太晚,早點回去休息。”
掛掉電話,雲奚瞥了眼時間便將手機塞回褲兜,如果他沒有算錯的話,這個時候唐皓那邊應該是深夜了。雲奚微微仰着頭輕輕吐出一口氣,還真是……敬業啊。
“心情不好的時候喝兩杯效果會很好。”
低沉的嗓音伴隨着海風傳進雲奚的耳中,側過頭,只見一個男人站在自己左邊不遠的地方。男人穿了件黑色襯衫,結實的肌肉從半敞的衣襟裡露了出來,他的□是一條純白色休閒褲,腳上也是純白色的皮鞋,這種頭重腳輕的搭配在男人身上卻沒有任何的違和感,反而透着一股野性的張揚。
雲奚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回過頭,他一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哪怕對方長得還不錯。
男人擡手撥了撥栗色的短髮,“我看你在這裡站了很久,背影又有些孤寂,我還想着你會不會想不通直接跳海里去呢。”
“……”
男人嘿了一聲側頭對雲奚擠擠眼,“其實你是一個特別渴望溫暖的人吧?”
雲奚蹙了蹙眉,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喂!”男人在雲奚身後大喊,“我叫秦楮,記住了!”
雲奚的腳步沒有因爲秦楮的叫喊有絲毫的停頓,反而加快了速度。
秦楮雙手伸展,爽朗地笑出聲來。
這是一間異常昏暗的房間,整個房間均以深色調爲主,出現得最多的顏色便是黑色。黑色的書桌、黑色的書架、黑色的真皮座椅、黑色的壁紙,就連窗簾也是黑色的,儘管是在白天窗簾打開的情況下,整個房間也沒有變得明亮,昏昏暗暗的,無端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一名穿着黑色浴袍的男人手持一杯紅酒狀似悠閒地坐在黑色真皮座椅上,如果不是那□在外的肌膚再加上手上那杯紅酒,很難發現椅子上竟然坐了個人。
‘篤篤’兩聲敲門聲響起,男人並沒有開口,而是放下酒杯,手肘搭在座椅的把手上,十指交叉垂在腹部的位置。
門外的人似乎有感應一般,只見金屬色的門把輕輕轉動,一名身穿黑色工字背心的男人輕巧地走進房間,皮鞋落在木質地板上只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福爾摩斯家的哈利。他走到書桌前朝座椅上的人弓了弓身,左手臂上暗青色的刺青隨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着,“少爺,合同已籤。”
座椅上的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對面人左臂上的刺青,彷彿正在研究刺青上的線條一般。
“少爺,什麼時候進行下一步?”
座椅上的男人輕笑一聲,終於開了口,“急什麼?獵物才靠近圈子,等獵物完全進入陷進後再撒網效果會更好。”
“少爺英明,”男人一板一眼道。
座椅上的男人沉默地盯着對面的人,過了良久,男人微微嘆出一口氣,“阿三,少爺我有沒有說過你不適合夸人?”
阿三依舊木着一張臉,“知道了,少爺。”
“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阿三歪着頭想了想,而後中肯道:“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男人挑挑眉,“好一個一如既往,真是沒有長進呢……”
阿三木然地盯着黑色的桌面,沒有搭話。
男人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懶懶地伸了個腰朝阿三擺擺手,“出去吧,盯好那邊。”
阿三點了下頭轉身離開,如同來時一樣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黑幕的降臨並沒有將s市籠罩在黑暗中,各式各樣的霓虹燈將s市照得亮如白晝。雲奚換了身淺藍色的休閒服便準備,如同白天一樣,任由雲樂如何撒潑,雲奚依舊沒有要帶上他的意思。
“爸爸,帶我去吧,我保證乖乖的。”雲樂小心翼翼地拽着雲奚的褲腿,揚起的小臉上滿是期盼。
將最後一顆鈕釦扣上,雲奚伸手揉了揉雲樂的頭,“爸爸是去應酬,不是去玩,你乖乖在這裡,爸爸很快回來。”
“可是我都在這裡呆了一天了,好無聊的,你帶我去好不好?”
雲奚眯了眯眼,“當初沒來之前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嗯?”
鬆開手,雲樂垂下頭悶聲道:“一切聽爸爸指揮,讓我往東決不能往西。”
“記得就好,”雲奚贊同地點點頭,“男子漢要講信用,說到做到,明白嗎?”
“是,爸爸。”
雲奚彎下腰親了下雲樂的額頭,“乖一點,爸爸很快回來。”
“嗯。”
雲奚直起身對一旁的查理點點頭便轉身出門。
走出酒店,雲奚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孫俊的寶馬車停在門口。走上前,雲奚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了一下。”
“沒關係,”孫俊笑着擺手,“我也纔剛到,上車吧。”
“謝謝,”雲奚禮貌地點點頭坐進了後座。
替雲奚關上車門,孫俊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室啓動車子,寶馬車很快離開了酒店範圍。
一路上雲奚並沒有開口說話,孫俊也是沉默地開着車。過了許久,孫俊看了看後視鏡裡的雲奚,試探地開口:“arvin先生,您和韓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