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慕梨蹙了眉,手中劍光流轉:“他們從後面圍上來了!”言外之意便是要大開殺戒的。這個女子從修羅場出來,生命裡除了縱兮,便只剩下殺戮。如今這一場追殺,又是衝着縱兮而來,她的殺孽更是深重。
“咳咳……”忽地,縱兮輕咳起來,雖是刻意壓抑着,卻是聽得真實。他素來體弱,如此顛簸,斷斷是經受不得!
“公子,”桑汐目色沉下來,於他而言,公子兮斷斷不能死在這路途之上:“可還能撐些許時候?”這樣的顛簸,這樣的殺伐凌冽之氣,公子兮消受不起啊!
“無需爲我擔憂。”縱兮低喘,怕是誰也顧不得他是否真的有病了。
“衿姑娘!”桑汐速速趕上幾步:“你帶着公子往前,儘量多拖延些時間,很快就會有人前來相助,一定要護公子周全!”此刻若是沒了公子兮,怕是雲清會瘋掉!
“蘭舟!”桑汐沒有等待子棠的回覆,此等形勢下,已然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知道!”
蘭舟應了桑汐,自是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應當殺入絕地,此刻定是要保住公子兮,能拖一刻便是一刻!
近兩百人的殺圍,個個皆是不出戶的高手,縱使如何厲害,三個人也是不能擋住的。
只是,既然雲清要求他們走漠漣之道,那便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因着蘭舟、桑汐和慕梨反身殺入絕地之際,黑衣殺手圍追上來的速度陡然滯了滯。就乘着那一刻,馬車奔出近百丈。縱兮緩緩撩了簾子,未被牽扯住的殺手,此刻亦被截了回去。此刻,後面僅留幾十人緊追不捨。
“阿衿,進來坐坐。”縱兮好死不死地探出了身子,方纔這個女子着實令他吃了一驚,不曾想這個女子竟還能爆發出這般魄力,硬是生生逼退了對方!
子棠額角的青筋下意識跳了跳,如果可以,她此刻真的很想騰出一手狠狠地給他雲縱兮幾個耳光。不知爲何,她此刻不用回身,就可以很清楚地想象縱兮那一臉欠抽的表情。
殺伐絕地,殺氣凌冽,生死之際,這個男子竟然可以笑着如此輕言細語!
“阿衿,”縱兮整個人都出來了,悄無聲息地坐到了子棠身側,從子棠手裡拿過了繮繩,斂了笑意,正色道:“我們不走戈洛庫草原,沿着汜水湖的絕壁陡崖走!”
未待子棠留意,縱兮一勒繮繩,兩匹馬瞬間改了道。
以汜水湖爲中心,延往漠漣版域,初段有一脈橫亙的山脈,綿延千里,在與汜水湖接連的地帶盡是斷壁絕崖,此路極其難走。
但是,深入漠漣腹地,戈洛庫大草原上入夜後更是艱險。戈洛庫大草原乃是獅狼聚集的地方,一旦入夜,方圓千里的獸眸可以將整個戈洛庫草原照亮!
方纔陡然出現的二十餘人,應該是雲清安排的暗衛,那些人果真都是頂級高手,個個都似桑汐蘭舟。這樣的暗衛,一般的殺手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是以他不爲他們擔心。
然而,縱兮卻又是擔心的。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見識過戈洛庫草原的兇猛,只期盼距離拉開之後,他們不會踏上草原的路途。在那裡,如果不能遇上郎氏一族,斷斷沒有存活的機遇!
縱兮的目色動了動,也難怪漠漣郎氏一族的人個個如狼似虎,祖祖輩輩生存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唯有人人活得比猛獸兇猛,方纔能保住性命。如此,怎能不孕育出一個如狼似虎的部族!
雲清也真是謀算得好,用若兮一個女子便是把漠漣排除在大爭的之列,這一步棋雖不得縱兮心,但確確實實走得極佳。
“阿衿,”縱兮淺笑:“可會殺人?”
子棠擡眸看他,一時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麼。殺人,執劍求生者,自然都會。只是,此生她還沒有沾染過人血。
“後面的怎麼解決呢?”縱兮斜了一眼後面快要追上來的殺手,不殺不行啊。
子棠沉了沉目色,陡然一凌,道:“把劍給我!”如此緊追不捨,是他們不想活了,如此還能責怪誰。
縱兮蹙了眉,這個女子的決斷總是在頃刻之間便能做出,沒有絲毫的猶豫。其實,即使不殺他們,也是可以逃脫的。只是他擔心蘭舟他們會走失,走進戈洛庫草原,便沒有活着出
來的機會了。再是如何,他都不願他們進去。
那還有什麼方法告訴他們,他們沒有走腹地之道?
殺人拋屍。
可是,從心底裡面,縱兮是不願意子棠爲他殺人的。這個世上,只有男子爲女子而殺人,哪有女子爲男子染血。
“把劍給我!”子棠見縱兮沒有反應,再次開口,此次開口,便也自己動手去摸縱兮藏在身上的墨玉。
目色陡然一動,縱兮嘴角抽笑,前面貌似是塔洛峽谷,寬百丈,綿延三百里,只要直接衝過去,那些人便會自動繞道!
“阿衿,不必動劍,我們很快就能甩開他們!”縱兮阻止子棠,不該讓她染血:“去把車內的包袱帶上!”那就提前好了,反正早晚也必須甩開蘭舟與桑汐獨自上路,那麼就藉此機會。
“好。”子棠斂了目色,立刻明白縱兮的用意。
塔洛峽谷下面是汜水湖……
縱兮笑得溫潤,如此,甚好。
“前面是塔洛峽谷!”忽地,後面的追殺者似是恍然大悟。
“快停下!前面是峽谷!”
縱兮的笑意盛了盛,正是塔洛峽谷,這世上有誰可以憑空飛躍這百丈寬的塔洛峽谷,輕功再好,憑空而過,毫無落腳踏足之處,那斷斷是粉身碎骨!
“阿衿!”
縱兮斂了笑意,目光犀利如劍,還有百丈!
“抱緊我!我們要過去了!”
如果沒有錯……應該過得去。
十丈不足!
“他們這是自尋死路!”追上來的殺人者無法相信,這駕車之人竟然加快了馬的奔跑速度,如此百丈距離,難不成,他們竟妄想飛躍過去?!
“先生……”
子棠大驚,竟然真的是峽谷!
只是,話音未落,兩匹馬帶着整個馬車便是衝出了林道,凌空直落而下!
那一剎,子棠只覺整個身子一空,赫然被人抱在了懷中,腦袋被一雙手按在懷裡!
風從耳邊滑過,天地之間沒有任何聲響,靜謐得唯有空谷來風之音。
“蒼天吶!”
追上來的數十位殺手,張了張嘴,竟發現吐不出半個音!
只見,車上兩人那一剎隨着馬車直落下去,然而又是陡然之間,那白衣男子抱着菲衣女子衝出了馬車,凌空而上,赫然飛了起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覺得這個人世玄幻了,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可以憑空而飛躍這百丈峽谷!
可是,這一刻他們切切實實地看到,那個他們要追殺的白衣男子,那個美得不可一世的男子踏空而上,飛翔在百丈的峽谷之間!
“今日一見,便是死了也值!”怔了良久,終於有人回過神來,這一幕,這樣矯健如燕的身姿,這天下有幾人見識過?
“那便去死好了。”
話音剛落,身後便是有人冷冷搭了話。陡然回頭,劍光一閃,一劍封喉!
頃刻之間,數十人一一落馬,鮮血順着崖壁如股流下。
來者正是執含光者——慕梨!
血染了白衣,含光不沾血,依舊泛着冷冷白光。慕梨望着遠去的人,淺淺地笑。幸而趕得及時,殺人只是剎那之間,若非那些人被這一幅景緻所震住,她那一招絕對不可能得逞!
沒見過世面,還出來混。
慕梨的目光落在滾了一地的頭顱之上,冷冷地笑。若是不殺,那公子這些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
“先……先生……”
子棠震驚得說不話來,她不知道,這個男子到底有多強悍。第一次在鬆雲關的時候,這個男子點足之間便是凌空將她截了下來,她以爲那已是人間罕見的輕功。此刻不曾想,這個男子竟是抱着她能夠憑空飛躍這百丈峽谷!
縱兮笑得風輕雲淡,沒有人知道,這一把他賭得有多大,甚至搭上了子棠的命!
只是,終究是賭贏了,他記得果然沒有錯。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憑空飛躍這百丈峽谷,他雲縱兮也沒有這個能力。
塔洛峽谷橫穿在漠漣與汜水湖之間,他沒有到過這個地方,但是他記得曾經在書上看過。《西雲?山水》載:塔洛峽谷,橫於漠漣,綿延百
裡。壁面絕斷,百丈相鄰。汜水湯湯,沖蝕斷壁,空谷送風,如龍吟虎嘯。萬鳥棲息,驚掠茫茫。
這塔洛峽谷兩側的絕壁之上棲息了無數飛鳥,方纔馬落懸崖,驚起百鳥衝飛。而他雲縱兮正是借了這百鳥翱翔之勢,踏足而上。
一個縱身,躍上崖壁,轉身望了一眼對面,快速轉身離去。
那邊,慕梨見到縱兮安然無恙地消失在丘陵巔端,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一起吐出來的還有一口鮮血!
方纔近兩百人的廝殺,雖有人相助,終究還是動了真氣,受了傷。加之速速趕來的雷霆一劍,真氣震盪,是受了內傷。
此趟落陽之行,公子兮僅帶她一人,他是信任她的。是以,她勢必全力爲他善後,萬死不辭!
“慕姑娘!”率先衝上來的是桑汐,卻見慕梨跪倒在地,白衣染成了血衣,嘴角有沒有拭盡的血漬:“如何?”
“公子落崖了!”慕梨握了握在手中的含光,霍然擡頭看着亦是滿身疲憊的桑汐,聲音沙啞,眸色哀慟:“公子落到下面去了!”
“什……什麼?!”桑汐大驚,臉色瞬間鐵青。
“公子與子衿姑娘連人帶馬一同落到了萬丈懸崖,我來晚了一步!”慕梨斂了眼簾,默默落淚。
聽到這個消息,桑汐顛顫了幾步,險些無法站穩,幽深的眸色更是黑了黑。
“來人!”緩了緩,萬丈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汜水湖,桑汐整了整有些失控的情緒:“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經歷一番殺戮,來的二十多位暗衛,此刻還剩下不到十人,這是雲清精心挑選的人,個個使不出戶的高手。如此,也算是損失慘重。
可是此等代價,亦是沒有保住公子兮!
“蘭舟!”桑汐立刻從懷中取出一物,送到蘭舟手中:“你拿着這個,順着塔戈道去往戈洛庫草原,天黑月初之前一定要深入草原腹地找到若兮公主,請求漠漣國主援助!”
蘭舟接過桑汐遞過來的信物,那是一隻秀得非常精緻的香囊,知道此事的嚴重性,目色亦是沉得可以結出霜來。
“知道。”蘭舟應下,轉身絕塵離去。一定要在入夜月初之前找到若兮公主,否則羣狼共舞,此行是有去無回!
“十月!”桑汐斂了眼裡的凌冽,望向不遠處一個男子:“你速速回去告知長公子,說……”桑汐頓了頓,沉吟片刻:“如實回覆公子兮的狀況,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這萬丈懸崖,公子兮素來體弱,子衿不會水,二人落下去,可還有存活的機會?
只能如實答覆了。
“諾!”叫十月的暗衛應下,欲縱馬離去。
“慢着!”桑汐的眸色幾經變換:“不要如實答覆!告訴長公子,公子兮安然無恙!但是我們損失慘重,請他速速增加人手!”
還是不能告訴雲清,縱兮出了事。雲清啊,此刻要是聽到公子兮一處洵夏不足一日便沒了,他又將如何?不能出事,絕對不能再出事!
“諾!”十月縱馬離去。
“爲何不如實稟報?”慕梨斂了情緒,冷冷地望着桑汐。
桑汐斂了眼簾,看不清的眸中的神色。他只是淺淺地笑,卻不置一詞。這纔是第一波圍截者,便是出了這等事情。接下來還會有弗滄的殺手,還有更爲厲害的人物上場,如何才能躲過這一路殺途?!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慕姑娘,”桑汐睜開眸子,心中有了定數:“若是公子他真的……真的沒了,屆時還要請姑娘助我一臂之力,我們抵達落陽是勢在必行的,而且不能有任何閃失。”
慕梨沉了沉目色,桑汐的意思她懂。若是公子兮真的沒有,桑汐是要她女扮男裝頂替公子兮出使落陽。皆說公子兮美貌勝絕女子,只要掩飾得當,不會有意外。
“小女子怕是沒有這個能力。”公子兮才智天下無雙,她慕梨又如何替得了縱兮去說服北姜國主?
“無妨,請姑娘相信我!”桑汐鄭重地望着慕梨,眼裡的認真不容拒絕。
慕梨斂了斂目色,轉過頭去,望向萬丈深的懸崖,不置一詞,算是應下了。落陽之行,公子勢必不會忘記,這無需她擔憂,應下也無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