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薇從小缺乏母愛,骨子裡十分渴望着母親的溫暖。乍然有了,就不想離開,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雖然有些膽小軟弱,但好在極有自知之明。前世在宮裡過了一世,方錦書如何不清楚,在宮裡只想着躲,是躲不過的。
最大的可能是,被他人見到方錦薇軟弱可欺,拿來做了墊腳的石頭。龐氏雖然一心爲了孫女好,卻不知道宮裡的兇險,方錦薇的性子並不適合在宮中生存。
“五妹妹別急,我這裡倒有個法子。”
方錦薇眼睛一亮,道:“四姐姐願意幫我?”
方錦書給她支着招,道:“你去找二叔,跟他講你不願意去,但又不想傷了祖母的心。二叔知道了,自然有法子。”
“這可行嗎?”方錦薇遲疑地看着她,問道:“祖母會不會惱了我?”
“你一片孝心,二叔祖母怎麼會惱?”方錦書道:“你就把方纔跟我說的這兩個理由,哭給叔祖母聽,她一定會原諒你的。”
龐氏性子要強,但對兒女孫輩卻是實打實的好。方錦薇一哭,她的理由又那樣可憐巴巴,龐氏豈能不心軟。
“只是你卻要保密了,千萬別說是我給你出的主意。”方錦書多囑咐了一句,就怕尤氏認爲是大房在後面搗鬼,礙了她的好事。
方錦薇一陣猛點頭應了,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賣你。”
對她的承諾,方錦書並不敢全信了。方錦薇沒有經過什麼事,小姑娘家家哪裡守得住什麼秘密。
只不過,這件事成了便行。一來替母親分憂,二來也免了方錦薇去宮裡的苦楚。
聽了方錦書的主意,方錦薇果然瞅空去求了方孰豐。
原本方孰豐對送方錦菊進宮一事並不熱衷,但白氏成日說着好處,他也就多了幾分盼望。任由孫姨娘又哭又鬧,主意卻越發拿定了,這些時日他連孫姨娘都疏遠了些。
雖然有大哥幫忙,但二房那邊若是鐵了心鬧開來,他面上也不好看。
這會方錦薇找到他這裡,他不由大喜。細細地問過了她的理由,便一口答應下來,讓方錦薇先回去。
緊跟着,他便從着人從鋪子裡置辦了四色禮品,遣人去問過蘇神醫方孰仁的病情,添了四盒方孰仁需要食補的藥材,一行人往二房去了。
方錦薇見二叔果然來了,忙鑽到尤氏的屋中去。
“這是怎麼了?”尤氏問着她。
方錦薇將心一橫,道:“母親,我不想進宮,去跟二叔說了。”
尤氏轉念一想,便明白女兒是怕婆母發火了。忙將她攬在自己跟前,柔聲哄道:“不怕不怕。既是薇兒不想去,就不去。”
“那勞什子皇宮有什麼好的,我往常聽人說,裡面死個把人都是常事。”
她的話,將方錦薇嚇了一跳,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抓住她的衣襟抽泣道:“母親,我不去!”
尤氏沒想到她的話把女兒嚇成這樣,心頭正暗暗失悔,摟着她道:“沒事沒事,我們不去。”
她在這裡安撫着女兒,龐氏卻在廳裡陰沉着臉看着方孰豐。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方孰豐笑着作了個揖,示意下人把拿着的禮盒都放下,道:“二嬸,這許久沒有來見過您老人家,侄兒心頭頗有些過意不去。”
“這不?您看,市面上最好的花膠,還有四弟正用得着的藥材。侄兒都蒐羅了一些,巴巴地給您老拿了來,您不會就這麼趕我出門吧?”
他做慣了生意,什麼樣刁鑽的客人都見過。龐氏這樣的,只要他願意,就能哄得高高興興。
方孰豐一番話說得漂亮,再加上他帶來的這些禮分量又足。龐氏臉還繃着,但已經不是那副要將他掃地出門的神態。
“你來做什麼?”
“二嬸,我家菊丫頭的事,想來您也是知曉。既然薇丫頭不想去,不如就跟父親說一聲,把菊丫頭的名字報上去。”
“誰說我薇丫頭不想去的?”龐氏心頭有些詫異,面上卻仍是繃着不露怯。
“她就是怕你不高興,才一直沒給您老人家說呢。”方孰豐嘆了一口氣道:“也難爲她小小年紀,要顧慮這許多。”
“要我說,您也是狠得下心腸。眼下就薇丫頭一個這樣好的孫女,她若進了宮,您豈不是膝下空虛?”
原來是薇丫頭去跟他說的!
龐氏受了打擊,後面方孰豐在說些什麼,也就完全沒有聽進去。她只一門心思的想着,爲什麼自己的孫女,有了心事不跟自己說,卻跑去給關係還要遠一些的方孰豐說?
她要強了一輩子,這等於是在赤裸裸打她的臉。
這個事實,她一時不能接受。只覺得鬱氣上涌,眼前一陣陣發黑。
“老太太!”伺候着她的丫鬟見她不對勁,連忙上前扶住她。拿了一個大迎枕墊在她的腰後,扶着她慢慢往後靠着。
方孰豐也被她的這個反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喚道:“二嬸,二嬸!”連喚了幾聲,龐氏也沒有力氣應他。
“快,去看看蘇神醫可在院子裡,去請了他來!”方孰豐急急打發下人去請。
聽到這裡的動靜,方錦薇也抹了眼淚,急急地到了龐氏跟前。她在祖母跟前長大,對她的感情很深,見祖母這樣,哭着責怪自己闖禍。
關鍵時刻,還是尤氏穩了心神,衝着方孰豐施禮道:“多謝二哥襄助,我這就把母親扶回後院去歇着,有什麼事再跟二叔講。”
方孰豐擦了一把汗,歉意道:“是我莽撞了!有事弟妹儘管來找我。”眼看這裡一片忙亂,方柘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二房沒個男子在,他再留下來也頗有不便,便告辭而去。
尤氏指揮着下人將龐氏擡回了屋子裡躺好,奉命去請蘇神醫的下人也回來了。但跟着他來的,卻不是蘇神醫,而是個小少年。
“父親出門去訪友,我便來看看。”蘇良智拱手見了禮,自報家門。
蘇神醫雖然是應方家邀請而來,但只是住在方府,負責司嵐笙、方孰仁兩人的病情。其餘時候,他時常外出,或訪友或去醫館義診。
他就是個閒不住的,多年沒回京,那些老友見着了也要好好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