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來了?”楊柳撐着一把油紙傘候在二門處,道:“姑娘快別下車了,仔細溼了腳。掌櫃的說了,讓馬車直接駛到遊廊前面。”
芳菲從馬車裡探出頭看着她,問道:“姑娘說,恐傷了園子裡的景緻,還是下車的好。”
“不打緊,姑娘來之前已經提前清理過了。”楊柳答完,給車伕指着道路。
今日的雨實在太大,韓娘子知道方錦書約了徐婉真前來,便提前做好了佈置。
方錦書特意來得比約好的時辰早了一些,先到了韓娘子的屋中,告知廣盈貨行接下來的打算。
“姑娘說的是。我們掌櫃的也說了,採買一批米糧進來,以備不時之需。”韓娘子看着外面的天色,擔憂道:“這雨見天的下,就沒個停的時候。從北方回來的夥計說,已經有難民從棣州那邊過來了。”
棣州,正是黃河決堤之處。
水火無情,洪水肆虐。不少百姓因此而喪生,家園被毀,只得四處逃難尋求一線生機。
靜和師太手裡掌握着崔家的資源,廣盈貨行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止是在京城這一個店鋪。以洛陽城爲中心,在北方的好幾個州府都開設了商鋪。
在每個地方,都依然沿襲了精品線路。所售賣之物,貴精不貴多,且大多都只有一兩件。
比如有一對清花纏枝蓮紋小杯,是前朝大畫家司陽羽所用過之物,流傳到高芒也就這麼一對。
這樣的珍貴之物,卻能出現在廣盈貨行位於晉陽城的分店中,導致洛陽城的權貴們都紛紛派人過去競拍。
有了這樣經營積累下來的口碑,大戶人家在要蒐羅各色珍稀禮品時,首先會想到的正是廣盈貨行。
正是因爲這樣,廣盈貨行才終於在一年前取得了皇商資格,負責供應宮中的香料。
雖然這並不是靜和想要的結果,但不可否認的是,廣盈貨行的生意越來越好,路子也越走越寬,並組建了自己的商隊。
這次的消息,便是商隊的夥計所帶回來。
士農工商,商排在最後面,但在民間商人的消息卻是最靈通的。
“這次的雨下得不正常,”方錦書道:“恐怕夏天有些難過。我寫幾味藥材給你,能買到便多買一些備着。”
方錦書知道,這場連綿不絕的大雨之後,便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酷暑。緊跟着,便爆發了瘟疫,整個洛陽城裡人心惶惶。
她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事情,卻不能如實告知。幸好對韓娘子來說,已經習慣了方錦書特意囑咐的每一件事,只因到最後總會證明,方錦書所說的都是對的。
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韓娘子自動將這一切,都歸爲方錦書背後有一名能掐會算的隱士高人身上。
雖然這名高人從未出現過,但並不妨礙韓娘子對她的信任。
韓娘子連連點頭,道:“我在老家時,也聽說過這種天氣最容易引發疫症。我們也就罷了,醜醜年紀還小,我這正擔憂着。”
“有了姑娘的方子,我可算是放下心來。”
方錦書笑道:“快別這麼說,會怎麼樣我也是不知。不過,多備着預防萬一,總是好的。”
她所說的這些藥材,正是將來瘟疫發生時,用來防治的主要藥材。
在方府,她已經通過司嵐笙採買了一批。數量不多,但給方家等人用總是夠了。方家不像廣盈貨行,若是突然間買的太多,就怕會引起衛亦馨的注意。
兩人正說着話,丫鬟進來稟道:“娘子、四姑娘,徐家大小姐到了。”
方錦書看了一眼更漏,正好是約好的時辰。
“請她去花廳裡稍坐,”韓娘子道:“四姑娘跟着就過去。”
徐婉真儀態端方地坐着花廳裡,手中捧着熱茶默默想着事: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方家四姑娘,將自己約到這間貨行來,所爲何事?
她抵京不久,卻也知道了廣盈貨行的名頭。
難道,是爲了談生意?可方錦書卻是書香門第家的姑娘,這樣做不嫌拉低了她自己的身份嗎?
“讓徐家妹妹久等了,實在是我的不是。”方錦書踏入房門,笑道。
牡丹花會那日人多,她又有諸多顧忌未曾細看徐婉真。這會只得她們兩人,方錦書正好可以仔細端詳。
眼前這名女子,和前世的記憶中相比,在衣着裝扮上樸素了許多。面容上還是少女獨有的青澀稚嫩,但眉眼之間,卻擁有着與她眼下這個年紀不匹配的成熟。
察覺到方錦書正在打量自己,徐婉真微微一笑:“四姑娘,我們好像只見過一次面?”
“是的。”方錦書走到她身邊,從容坐下,道:“但是,在我的夢中,卻不止一次見過妹妹你。”
方錦書所說的夢,乃是屬於她的前世。在如今看來,難道不是一場夢嗎?假託於夢,是方錦書所能想到的,如何解釋她與徐婉真投緣的最便利的法子。
“夢?”徐婉真詫異地挑了挑眉,問道:“方家姐姐做過的夢,可以說說嗎?”
方錦書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這個夢裡,有你,還有好些我並不曾認得的人。所以,當日在公主府裡見到妹妹時,我才特意過來與你說話。”
徐婉真對於夢境這個話題如此感興趣,很是出乎方錦書的預料。
在前世,她便覺得此人的經歷十分傳奇。而眼下看來,徐婉真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自己的小。
否則,她怎麼能一區區商戶之女的身份,最終成爲武安侯夫人?
不是她看不起徐婉真的身份,實在是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若不是她在前世親歷,有人這麼告訴她,她只會當對方是得了癔症。
所以,方錦書便接着徐婉真的話說下去,而她說的也確實是前世的實情。
“妹妹,原來你也做過什麼夢嗎?”方錦書試探地問道。
徐婉真放下手中茶杯,看着方錦書的眼睛道:“對,我也做過夢。在夢裡,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每個人的經歷,都各不相同,結局也都不一樣。”
“什麼?”方錦書大吃一驚,不由輕呼出聲:“你說的,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