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墨冼不是不明白。
母親生了他們姐弟兩個,看着方錦書懷相好,能走能動,高興的很。早就在他跟前唸叨過:“你這個媳婦果真娶得好極了!母親覺着,比京裡什麼夫人太太都要好。”
她平日裡不愛出門應酬,但權墨冼已經做到四品官,有些場合由不得她不去。
剛進京時,權老夫人瞧着那些貴女夫人,個個美得跟天仙似的,離自己遠得很。
有了方錦書這個兒媳,剛開始她生怕自己出身差門第低委屈了她,讓她心裡不痛快。可方錦書進了門,人前敬着她,人後孝順着她,從來就沒有嫌棄的意思。
權老夫人這才覺得,原來她以爲的千金貴女,也是有人氣兒的。
相處久了,日子和和美美地過下來,曾經眼裡的天仙在權老夫人眼裡,也就變得跟常人無異。
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京裡的這些尊貴的閨秀、太太們,一個個養得太嬌貴了。出門前呼後擁,走路要人扶,甚至喝口茶都要人送到嘴邊。
排場、尊貴都有了,但權老夫人嘴上雖不說,心頭卻實在覺得太過嬌貴,不頂事兒。
再看看自己媳婦,那也是方家正經八百的大家閨秀,儀態規矩半點不差,還能騎馬射箭。懷着孩子,也沒有恃寵生嬌的意思,該做什麼做什麼。
有這樣大氣的母親,權老夫人絲毫都不擔心將來子孫的教養,美滋滋地想着往後子孫繞膝的好日子。
只是媳婦這懷的是頭胎,遇事一向鎮定的兒子,卻眼看着兒媳肚子越來越大,越來越緊張忐忑起來。
她怕兒子緊張,影響到方錦書生產。把權墨冼單獨叫過去慈恩堂說了好幾回,權墨冼才勉強收斂了一些。
但知道是一回事,眼看着方錦書大腹便便,讓他一顆心高高揪起,差點忘了呼吸。
方錦書回看了他一眼,終是不忍心他太過擔心,走了回來在他對面坐下,溫言道:“大夫說了,我在月底才生產。”
這還有足足半個月,他要是再這麼擔心下去,她真怕把堂堂權大人給擔心壞了。
權墨冼的大掌輕輕撫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擰眉道:“我知道。”
他恨不得孩子這會就出來,不要再累着方錦書;又怕她當真提前發動了,會危機生命。
真真兒是左右爲難。
彷彿是感受到他的觸碰,裡面的胎兒忽地踢了一腳,正好踢到他的掌心。方錦書的大肚子隨之動了動,看起來顫顫巍巍。
已經不是頭一回感受,但權墨冼還是心驚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待動靜平復才悄悄吁了一口氣。
看着他的樣子,方錦書實在是很難將眼前這個男人,跟如今在刑部大權在握的高官聯想在一起。
對權墨冼,因有着前世的記憶,剛開始她對他是有恨的。若不是他的密摺,那時方孰玉已經是一方重臣,國之儲相,怎可能頃刻之間招來滅門之禍?
但那個時候的權墨冼,只是一個被族人壓迫,不得不變賣家產上京的少年郎。
隨着之後的好幾次巧遇,方錦書慢慢放下了前世的恩怨,重新觀察這個人。或者說,這種觀察裡面,還隱含着警惕的意味。
畢竟,他是那位權傾朝野的權臣,是延平帝眼前的紅人。
方錦書沒想到自己會嫁給他,沒想到在今生他對自己的感情如此之深。更沒想到,如今兩人就快要有了骨肉。
眼前的男人,已不復當年的少年銳氣,在官場中浸出來的老成持重,幾乎要讓人忘記他的年齡。
但他這時的行爲,卻可以稱得上一個“傻”字?
方錦書不知道,她這樣想的時候,一對鳳目中的雙眸,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
權墨冼緊張着她的肚子沒有瞧見,芳芷卻瞧了個正着。
她比芳菲晚半年入府,年紀本就比她們大。又是吃過苦的人,想的事情難免就要比旁人多一些,只是向來放在心底並不搬弄是非口舌。
她跟在方錦書身邊,知道主子是個外冷內熱的人。看起來沉靜的主子,對誰都淡淡的,但能被她上了心的人,個個都得了她真心相待。
芳芷更知道,主子從來就沒把嫁人這件事放在心上過。
在主子心底藏着一件大事,芳芷總覺得她這一生就是爲了這件事而活着。哪怕飛蛾撲火、烈焰焚身,主子也不會退卻半步。
但這種感覺,芳芷從來不敢告訴旁人,只一個人偷偷藏在心底。就算對已成爲自己丈夫的木川,芳芷也守口如瓶。
讓芳芷迷惑不解的是,不是說“哪個少女不懷春”嗎?怎麼到了主子這裡,就完全不一樣了。作爲貼身大丫鬟,芳芷當然知道郝君陌、褚末對主子是有情意的,但主子卻從來就沒有動過心。
成親這樣的大事,對主子來說,就好像是一件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務一樣。
幸好,主子最終嫁的是權大人。
她歡喜的看着,主子沉思的時間越來越少,發自內心的笑容越來越多。
權大人對主子的好,不僅闔府上下都知道,就連滿京城的百姓也都清楚。畢竟,在自己府裡建跑馬場的文官,就主子府上獨一家。而這,只是爲了方便主子騎馬射箭。
寵妻寵到這個份上,除了權墨冼滿京城裡也數不出第二個。
權墨冼年紀輕輕就成了四品官,當然就不乏有人打他的主意。就連顧尚書,也想塞一個女人到他身邊。
但這些權墨冼或婉拒、或嚴令,總之一個都沒有收下。有人嘲笑他“妻管嚴”,他就順坡下驢地承認自己怕老婆,絲毫不以爲意。
有人以此詆譭他的名聲,但這個比起他之前的那些壞名聲來說,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堂堂四品高官怕老婆,反倒讓他這個官多了那麼些人情味兒,顯得不那麼高高在上。百姓們覺得有趣,提起權墨冼都是好話。
“權老夫人命苦,但有權大人那麼個兒子,這輩子就值得了。”
“生子當如權墨冼。”
“當朝最年輕的四品官,孝順、疼媳婦,還替百姓伸冤做主,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