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珏的記憶中,慕容明玉是個膽小懦弱,眉目都看不清楚瘦小的孩子。
誠如慕容明玉說的那樣,他只在小的時候遠遠的看過慕容珏幾次。因爲慕容明玉自出生開始就不被先皇待見。先皇就因爲那夜喝醉了臨幸了慕容明玉的母親,被聖祖皇帝責罰一年不需踏出府邸半步。那個時候聖祖的皇帝正好生着病,太醫還看不住緣由,不少人私底下都認爲聖祖皇帝大概是不行了。所以幾個有競爭力的皇子都在暗暗發力,想在最後時刻博得聖祖皇帝的親耐,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統。
而在那麼關鍵的時候,先皇卻被髮生那種事情,被勒令禁足不許干預政事。這就等於向朝廷的文武百官宣佈,他是不可能繼承皇位了。
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是牆頭草兩面倒的。有了聖祖皇帝這麼明朗的意思,他們哪裡還會再將自己的前途壓在先皇的身上?
所以當時先皇幾乎絕望了!
雖然聖祖皇帝的病後來好了,身體還越來越硬朗,傳位之說自然漸漸平息。先皇的危機也在一年後解除了。
可是從此以後,慕容明玉被他視爲來帶厄運的不祥之人。只因爲他是他親骨肉,虎毒不食子,他纔將他養在府中,卻從來不願都看他一眼。與慕容明玉同一年出生的慕容明軒卻被捧上了天。
兩個人自出生開始就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所以漸漸長成之後,性格也完全不同。
慕容明軒在沒有遇到慕容瑾以前,性格格外的張揚,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態。他的內斂都是在師承慕容瑾之後,在慕容瑾的身上學到的。若是沒有遇上慕容瑾,如今的慕容明軒絕對成不了大器。
而慕容明玉與慕容明軒的性格截然相反。因爲自小就知道自己不被喜歡,知道自己只要做錯了就會捱打捱罵,就算做對了也一樣被打被罵。就連府中的下人也從來不把他當成主子,對他呼來喝去。
因爲身份幾乎不被認可,所以皇家的各種宴會,先皇都不會讓他出席。唯有幾次慕容珏去到先皇還是親王時的府邸時,遠遠的看看過那個孩子。穿的衣服似乎從來不合體,臉上也髒兮兮的,低着頭不敢看大人。遇到任何人,他都會自覺的讓路。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實那個時候,慕容珏自己也不過十幾歲,還是個孩子。但是慕容明玉卻給他一種可憐人的印象。
多年後他在紅葉山上遇上幻楓,那個時候的幻楓十二歲,在二十一歲的慕容珏眼中幻楓只是孩子,但是他眉眼如畫,清澈如泉。從那以後,在慕容珏的印象中孩子都應該如他記憶中的幻楓一樣乾淨清澈。
直到此時面對慕容明玉的時候,他纔想起了當年這個孩子的經歷。
真真是變的太多啊!記憶中那個髒兮兮的,沒有存在感的孩子,此刻竟溫雅如玉的出現在這裡。即使靜靜地佇立於此,也不會有人忽略他的存在。
“二皇子不是應該在皇陵爲先皇守孝嗎?”與旁人不同,慕容瑾對慕容明玉並不陌生,至少他們才見過面。他悠悠然的開口,那雙沉斂的眸子波瀾不驚。
慕容明玉深深的像慕容瑾鞠了一躬,比方纔對慕容珏的禮數更慎重更恭敬,“見過皇叔!明玉自幼年第一次見過皇叔之後就有一個願望,有朝一日能如太子皇兄那樣跟着皇叔上課,哪怕只有一次。可惜始終這個機會。但是明玉對皇叔的敬仰一點都不少於太子皇兄。今日能在此見到皇叔,明玉非常開心。”
他說話的時候時時帶着微笑,那笑意是發自內心的,不僅僅停在嘴角,還傳至了眼底。讓人輕而易舉的就被他帶動了情緒,不由的想要與他多說兩句話。
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是一種優勢。
慕容瑾卻絲毫不爲所動,依然笑的雲淡風輕,沉斂的眸子卻波瀾不驚,“二皇子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守孝期間擅自離開皇陵,可不是小事。若是你那個皇兄不念親情,殺了你也無可厚非!”
“皇叔真喜歡開玩笑!皇叔明明就知道在皇陵守孝的就不是我,何必多此一問呢?”慕容明玉不動聲色卻丟出了一句讓衆人莫名其妙的話。
二皇子慕容明玉自親爲先皇守孝三年,這是天下衆人皆知的事情。慕容明玉爲了能說服慕容明軒,還特意去瑾王府求慕容瑾幫自己的。最後也是慕容瑾開口,慕容明玉纔有這個機會的。如今,他竟然說皇陵守孝根本不是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容瑾沒有說話,只是波瀾不驚的看着他。有些人就是那麼奇特,什麼都不用做,自能讓人不由的心生畏懼。
慕容明玉是那種能將情緒掩藏的極好的人,只是到底在慕容瑾的面前還是欠了些火候。他錯開了視線,臉上誠摯溫暖的笑意卻絲毫不減,“事實上,從去王府請皇叔幫忙的時候,皇叔就知道那個人不是我了吧?皇叔之所以不動聲色,還出面幫我,只是爲了不打草驚蛇。這樣,皇叔才能堂而皇之的跟蹤我來到這裡,對不對?我就說,這一路爲什麼總感覺有什麼東西跟着,可是不管我們怎麼小心,也擺脫不掉。但如果是皇叔的那些特別的手下,我們確實摸不到它們的蹤跡。”
慕容瑾優雅的揚手打了個手勢,驀然間不知從何處涌出了數頭純黑色的狼,它們威風凜凜,恍若是蓄勢待發準備雖是征戰沙場的鐵血將軍。它們綠色的眼睛如同銳利的匕首一般,彷彿掃到你身上的時候,你就真的會被刺傷或者殺死。
“易容術再好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慕容瑾身邊的雪凝易容術天下無雙,所以那日那個易容成慕容明玉的人一進門,慕容瑾就看出來了。
他從前對慕容明玉這個二皇子完全沒有留意過,若不是他忽然畫蛇添足去找他幫忙,慕容瑾也不會知道他打着不出門的幌子,私下卻離京了。
慕容明玉似乎有些懊惱,“是,是我太貪心了。我不該想要皇位,還想要給自己留下點好名聲。我不畫蛇添足的話,皇叔你也不會輕易找來這裡。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來這裡半個月了。我們幾乎找遍了這個山洞的角角落落,今日才終於找到了這間石洞。隨後皇叔你就跟過來了。皇叔就這麼不想我找到令牌,號令千雪樓,與朝廷作對嗎?皇叔真覺得太子他更適合做這個皇帝嗎?”
慕容明玉這麼一說,衆人才終於明白,爲什麼慕容瑾分明頭一次過來,竟像認識路一樣直接來到了這裡。原來他的狼羣一路跟着慕容明玉他們,沿路給他留下記號。
慕容瑾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只要你有本事扳倒他,坐上那個位置,我一樣認同你。慕容家誰做皇帝,對我來說都一樣。不過眼下,請你先交出令牌與大周的國璽。”
慕容瑾話音落下,雲親王與雲老夫人全部盯上了慕容明玉,“令牌與國璽在你那裡?快交出來!”
慕容明玉的臉上又帶着如同面具一樣的微笑,對雲親王與雲老夫人的問題直接忽略不計,看着慕容瑾道:“皇叔不是說我們誰做皇帝你都不插手嗎?現在爲什麼要來擋我的路?就爲了要救雲清歡,你便心甘情願受制於雲家這個前朝欲孽嗎?皇叔,你當年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拯救了搖搖欲墜的聖玄王朝。之後十年嘔心瀝血,纔將國家治理到如今這種局面。我深以爲皇叔是熱愛這個國家的。而這個國家也是皇叔你的心血。如今你真的要助紂爲虐嗎?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要救的女人,是前朝的皇室的血脈啊。她的母親百里夢琴是大周朝亡國國君最小的女兒。而她,是大周朝公主的女兒。是流着大周皇室血脈的人。這樣的人留不得!”
雲清歡裹着慕容瑾的衣服靠在石壁上安靜的聽他們說話,雖然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隱隱也猜到了一些,不是不願意深想。在關於身世這件事情上,她始終不願意多想。她總是會不斷提醒自己,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雲清歡了,不管原來的雲清歡是什麼背景,什麼身份,與她都沒有關係。
不過她自己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她有點像鴕鳥,本能的想要逃避。
如今慕容明玉竟毫無徵兆的把一切都說出來了,把事實真相完完全全的擺在她的面前,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歡兒?”慕容瑾沒有理會慕容明玉,而是回到雲清歡的身邊,輕輕的握着她的手,擔心的看着她,“歡兒,你沒事吧?”慕容瑾素來都是通透的人,他自然知道雲清歡對她的身世絲毫不願多提。眼前慕容明玉忽然把這一切擺在了她的面前,慕容瑾擔心她一時接受不了。
雲清歡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沒事。”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王爺,你一直都知道對不對?”
先看看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