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寡婦遇鰥夫
年關將至,崔萬錦忙着給各家鋪子掌櫃夥計散紅封子。
正巧崔禮禮也在九春樓散紅封子,見到父親帶着王管事匆匆忙忙往崔家的一個南北鋪子裡去,她擔心王管事下什麼套子,便帶着拾葉和春華也跟了過去。
還未進鋪子,就看見幾個僕從將鋪子圍了,不許別人進。
崔禮禮要進去,卻被攔了下來。
那僕從倒也沒有橫鼻子豎眼睛,卻帶着幾分傲慢地拱手道:“今日這店,我們包了,還請改去別家。”
春華頓時就來了火,被崔禮禮按住。看這僕從的衣着舉止,不像是普通人家。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崔禮禮嘆道,“吃一塹長一智,禍從口出啊。”
“是。”培安一擡手,“崔姑娘,請帶路。”
崔禮禮給春華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先快步趕回去準備準備,這頭帶着轎子慢慢走着。
崔禮禮叫了一聲“爹”。
崔禮禮倒也不怵。洗手煮水沖茶。白玉茶盞內,翠綠的葉針一根根地垂懸於碧綠的茶湯裡。她雙手奉茶置於何景槐的面前。
進屋落了座。拾葉與春華原本準備站在一旁,卻被培安趕了出去。
他目光落在崔禮禮身上,微微一笑頷首示意,又轉身對崔萬錦道:“先挑了幾樣,煩請送到何府。”
她淺淺笑着:“門口站着的這是?”
這個爹啊……崔禮禮心中嘆氣:“既然無事,我就回九春樓了,年前事多。”
何景槐放下茶盞,目光帶着探究:“崔姑娘蘭心蕙質,爲何偏要與我祖父過不去?”
“我怎麼從未見過?”以前跟何四姑娘相熟時,總去何家,卻不曾見過這麼一號人物。
何景槐端起茶碗來觀茶,嗅茶,品茶:“茶湯清亮,味道回甘生津,倒也別具一格。”
“何大人相邀,本不該辭,只是九春樓實在走不開。若大人不棄,不妨去九春樓小坐。”
“姑娘,這裡面有一個東家了,您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僕從揮揮手,“快走吧,拆穿了面子上都過不去。”
“我是這鋪子的東家。你們要買東西,我總得進去安排。”
難怪要包下鋪子。早知道就不急着進來了。
“培安,”何大人在轎子裡發了聲,“就去九春樓。”
果然!幸好她剛纔夠機靈,沒有吱聲,銀子到手最重要。
她默默地垂下頭,偏過身去衝向角落,甚至放緩了呼吸。不管這人有沒有將她跟崔禮禮三個字聯繫起來,她都最好不要讓人注意到。
他穿着滾毛邊的墨綠色錦面寬袍,腰間繫着金絲蛛紋帶,頭上簪着墨玉鑲金的雲紋簪。
“何大人,請放心,我們這就送着人將東西送到府上。”
僕從自然不允。官爺問話,豈有她願意不願意的道理?
“崔姑娘可能還不認識我家大人。聖人特旨調回京的刑部司郎中。大人有話要問,您可不能推辭。”
培安叱道:“我們大人是來公幹,要什麼侍茶侍酒的?”
好大的官威。崔禮禮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倒還低眉順目:“吳掌櫃,去取我的火前茶來。我親自爲大人烹茶。”
但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又是個小姑娘,怎麼可能是東家?別是想要藉機攀附他家大人。
等到了九春樓,閒雜人等已被請走,吳掌櫃站在大門外弓身候着。
竟然就是她?那僕從一愣,擡着的手放了下來。
“貴人安好!”吳掌櫃恭敬地行禮,在前面帶路,“還請進上房上座。一應茶具水器都已燙煮好,不知可要挑一個侍茶?”
上次爲了吸引虞懷林,春華從這鋪子帶了一大堆珍貴藥材去九春樓,後來又退了回來,如今卻找不到了,春華肯定不認:“我可是原封不動地還回來的,你們還驗過的。”
說完她福了福就想溜。
崔禮禮認命地閉了閉眼。觀察推官主管獄訟,怎麼可能想不到?好在人家付了錢再找茬,爲人不算太差。
春華不耐煩地往前一站,正準備推開那僕從,崔萬錦聽見動靜快步走出來:“禮禮,你怎麼來了?”
“我在嶺南常喝修仁茶,鮮少喝火前茶。”
崔禮禮有些後悔。
看着厚實的銀票,崔禮禮這才鬆了一口氣。 “爹,他是哪個何家?”她探出頭去再看看那人的背影。
自從看到王管事將底耶散灌進馬匹腹中,崔禮禮看到他就總覺得反胃。如今不宜打草驚蛇,王管事的事,她連春華和拾葉都沒告訴。怕他們面上掛着相,反而影響了下一步的安排。
“王管事消息可真靈通。”崔禮禮淡淡笑着,眼裡沒有笑意。
“崔姑娘,我家大人請您移步說幾句話。”
“姑娘,您怎麼也來了。”王管事笑着打了一個招呼。
夥計連忙澄清:“春華姑娘,我們只是尋不着了,那盒子小,許是放到哪裡忘了。”
“姑娘有所不知,這是何家二爺的長子,何景槐,前些年外放去嶺南當觀察推官,都以爲要留在那裡了,年前聖人親自下的旨,將他調回了刑部。”王管事道,“他娶過一房,只可惜嶺南瘴氣重,前些年去世了。”
“就是你得罪的那個何家。”
“嗐,剛纔這何大人自己說的。”崔萬錦生怕話落到了地上,立刻接了嘴。
幾人正說着,裡屋門簾一挑,出來一個貴氣逼人的儒生。
何大人放下銀票,目光掠過角落裡的崔禮禮,沒有多做停留,帶着僕從便走了。
“尋不着,便罷了。”他長得高,勾着頭從簾子下走出來,一擡頭,竟長着一副瀟灑風流模樣。
王管事朝裡屋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低聲一些。
何景槐一進門,對這屋內的陳設倒也覺得出乎意料。原以爲是粗鄙低俗之所,沒想到竟跟書院一般雅緻。
“我看見你鋪子被圍了,擔心出事,便來看看。”崔禮禮跟着進了鋪子。王管事正在指揮夥計搬各種壓箱子的珍品。
“春華姑娘,上次是你帶了一塊龍涎香去九春樓嗎?”夥計撓撓頭,“可記得放在哪個盒子裡了?”
那僕從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穿得倒像是有錢人家的,頭上的簪子少說也有四兩金。
何府?莫非是何聰那個何府?這人怎麼前世沒見過?
看清單,他買了五、六千兩的珍稀補品,跟春華那日擡到九春樓的那一堆一樣,都是活血化瘀的功效。
“方纔見何大人買了那些補品,想來何博士尚未康復?”崔禮禮禮貌又尷尬地詢問病情。
這是一筆大生意。
走出南北鋪子沒多遠,就遇到剛纔攔着她不讓進鋪子的僕從,指了指身後的轎子。
公主生辰宴上的對話,何景槐探聽得仔細,以爲她認識到自己的過錯,正欲寬厚地回覆一句。
豈料她又繼續道:“大人回去不妨提醒何博士,以後莫要隨便在寡婦面前說什麼守貞守節之事。這女子之事,還是女子自己做主比較好。畢竟,誰苦,誰知道。”
看她那落寞的神情,何景槐心中起了疑,卻又很快按下:“若非知道崔姑娘尚未出閣,本官真會以爲你也是守寡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