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滿箱的禮物
陸錚對縣主的死因並不意外。
見崔禮禮不再胡亂撩撥,也放鬆了些:“這段時日,你不要亂跑。乖乖呆在家中。”
“你與韋不琛謀有何事?”
“那你來槐山又有何事?”
“沈延勢必會來尋醫問藥,我想着借‘金貓眼’之口,給沈延這個孝順的名號再鎏一層金。”
陸錚一聽便懂:“此事你不用再管,也別再去找什麼神醫,我來替你做。”
陸錚的星目劍眉一挑,沒有否認:“是。”
喪期禁樂,九春樓裡的小倌們只得懶懶散散地坐在屋裡閒聊。
崔禮禮明明很疲憊,卻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絲毫沒有睡意。
“什麼問題?”
崔禮禮接過粥稀裡糊塗地喝了一碗,擦擦嘴:“我有惹事嗎?”
誰出門帶那個啊.
“沒有就走。”陸錚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崔禮禮從箱子裡擡起頭來,含情的杏眼就躲在箱子沿後看他,沒有說話。只覺得自從那日陸錚從她屋子走了之後,他有些變化。
“保密,若到時滿意——”陸錚故意用目光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讓九個嬌客把爺給伺候好了。”
兩世都沒有牽過。
陸錚提着玉壺湊了過來,給她倒了滿杯:“兩次去泉州,沿途看到好玩的,就給你買了。”
喪期不許飲酒作樂,但關上門,誰又管得了誰。
只聽見陸錚繼續說道:“即便沒有沈延、沒有韋不琛,你以爲他們就真能縱容你隨心所欲一輩子?即便他們能容,這世道也容不了你。”
崔禮禮滿飲之後,看着這滿箱的東西,似乎聽懂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進了屋,陸錚輕聲道:“你一宿未眠,換身乾淨衣裳,躺下好好睡一覺。”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陸錚說罷出了房門。
沒錯。
看出她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也只是用另一隻手揉揉她腦袋:“別多想。”
不過一盞茶的光景。有人敲了敲門,推門而入的是鬆間和臨竹。
陸錚仍是拉着她的手,極其自然地走上樓,看見拾葉也分毫不避諱。
這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有些愣神。
太像情投意合的癡男怨女了.
她有些畏縮,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來,卻被陸錚發現了。
前世剛嫁入縣主府,沈延得空就在縣馬病榻旁侍疾,偶有時間,她去姚記點心鋪子迎他回家,兩人也只是肩並肩地走着,從未有過牽手這樣的事。
可箱子裡的東西,她都叫不上名字,也從未見過。
她往琉璃盞中倒了滿滿的滾燙的酒,一飲而盡,酒氣帶着果香頓時侵入四肢百骸,這才覺得疏通了自己的奇經八脈。
“走吧——”陸錚笑着站起來,朝她伸出手。
崔禮禮換了一身乾淨的淡粉色廣袖絲袍,長袍拖曳在地。小辮子都放了下來,散在身後,幾縷散落的髮絲繞着耳畔,慵懶又惹人心憐。
“我睡不着。”她難得像個孩童一般撒嬌,“你別走。”
很顯然男人的呼吸頓了頓,旋即脣角又一揚:“何以見得?”
出了山洞,陸錚抱着她上馬,小黑馬在雪地裡踱着步子,似乎兩個人在它背上,也並不沉重。兩人慢慢悠悠地騎着馬,待回到九春樓時,已快入夜。
前世剛守寡時,爹孃也想過要將她從深宅之中搬出來。
“我讓人給你煮點粥暖暖身子。”陸錚笑着,“還有些東西給你。”
春華因受了點輕傷,尋了一榻歇着。
“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
崔禮禮知道他說得分毫不差。
“怎麼做?”崔禮禮好奇心大起,眨着眼就貼了過來。
“我並非惱你,”陸錚就着酒壺又與她幹了一杯,“我是惱這個世道。你應該瞭解世間俗人的心思。尋常父母對女兒所求,不過是相夫教子,最多找個好人家去相夫教子。”
良久,她才道:“我想喝酒。”
“八個!只有八個!”那一個絕對不行。
陸二公子抄着手挑挑眉,一副不是我不願意,是你自己沒準備的模樣:“‘鬧貓兒’的藥你帶了嗎?”
崔禮禮這下才真的確定。陸錚有時候事事都無所謂,其實情緒掩藏得極好,若不仔細分辨,都難以察覺。
陸錚送來的箱子裡裝着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
兩人擡着一口箱子進來,放在屋內,又退了出去。 陸錚讓小廝帶着滾燙的肉粥回來。
他將滾燙的肉粥遞了過去,笑道:“先喝一口粥暖一暖。這一箱子東西,夠你玩到太后出殯了。省得你再出門,惹事。”
“你惹人了。”陸錚又想起韋不琛抓她手的情形。韋不琛對她的情緒,他是能看出來的。她也應該是知道的。
她拿出一個細細小小的千里眼,對着窗外睜隻眼閉隻眼地望着:“你都從哪兒淘來的?”
可娘想了又想,勸說道:“禮禮啊,在哪裡不是熬呢?離開了縣主府,你一個寡婦,日子更不好過。出門買個藥,唾沫星子都能淹沒你。”
“要不再留下來說說話?”崔禮禮不願走,意有所指地舔舔脣。
千里眼對準了男人的脣,是真好看:“那天在我家,你是不是也生氣了?”
“你每次生氣都自己走開。”回來時,似乎又跟沒事人一般。
她手裡握着一個掐金絲鑲寶石的小千裡眼,甚是精巧。把玩了一下,將千里眼對準了他,看他起伏的眉,溫和的眼:“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陸錚笑笑:“那就喝點熱酒,暖暖身子,也可以睡個好覺。”說完便讓人送了兩壺燙好的酒來。
崔家開着南北鋪子,各地的稀有之物,也能彙集京城的鋪子裡。
她擡起眼看向陸錚的背影,不知道該怎麼來描述她和他。明明比夫妻還親暱,唯獨牽手這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卻從來沒有過。
崔禮禮一聽精神百倍:“什麼東西?”
崔禮禮怔怔地看着被陸錚握着的手。
陸錚笑了,舉起十指緊扣的手,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帶着薄繭的拇指指腹,一點點摩挲着她的手背。
崔禮禮搖搖頭,低聲呢喃着:“沒有。”
後來縣馬死了,她就再也沒有與沈延有過肢體的接觸。別說沈延,連縣主府的公貓兒都不肯在她懷裡呆。
“沒牽過手?”他低聲問她。
她聽得眼眶一熱,陸錚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看人看事十分犀利精準。
陸錚見她趴在箱子邊,像只好奇心十足的貓兒,半個身子都在箱子裡,翻來翻去。不由地覺得可憐又可愛。
他回過頭,定定地看她,不容她退卻,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擠進她的指縫,掌心與掌心貼合得親密無間。他的掌心熾熱,嚴冬裡唯一的暖意,就這樣蔓延至她的心底,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陸錚看向窗外夜色:“你爹孃雖珍愛於你,但他們的珍愛,也最多不過是讓你選一個喜歡的人相夫教子。”
娘說的是大實話。
這世道就是這樣。
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