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站好

葉晉樑從草地上站起來,彎腰伸手拔了幾簇墳前的青草:“娉婷,這些事情是爹一直不曾與你說,不怪你怨爹爹。”

如此細心的拔着,又嘆了一口氣:“曹氏被扶正以後,接物待人都沒有多大的偏頗,久而久之爹也就習慣身邊的不是你娘了。”只是仍舊不愛而已。

當那個人離去以後,他也無需再去強逼自己愛上誰,因爲從今以後,之後的所有人也不過是將就。

葉娉婷心裡頭聽着難過,但除了傾聽也別無他法,爹爹的心傷,只怕是誰都安慰不了。

“之後幾年,爹爹升任宰相,於是在家裡的時間也少了,顧及不到你了,爹爹一直以爲……”略哽咽,“一直以爲曹氏待你也如親生女兒那般,畢竟從前那些年,你娘還在的時候,爹爹是看着她對你好的。”

穿衣、梳髮,那些無微不至的小事,曹氏都曾經做過,甚至在蘭氏病的時候,對娉婷比對品茹還好。

所以他也總覺得心內有愧,這麼多年來就將她當成了結發的妻子:“方纔若不是聽到你說的那些話,爹爹甚至還不知道她剋扣你的月俸,至於品茹和柔姿……倆人的性子爹爹也知道,小心眼兒,都怪爹爹忙於公事疏忽了她們,沒盡到爲父的責任。”

因爲疏於管教,纔會生出了這樣的女兒,不僅導致葉娉婷癡傻那七年過得比沒爹的孩子還苦,如今好了,回府了,還鬧出了那樣沒臉沒皮的事端。

今兒宴席上看到葉品茹與葉柔姿竟打起了睿王爺的主意,姐妹想同搶一夫君,真是丟了他一張老臉。

更何況,當初是她們求死求活,讓葉娉婷去替嫁的,如今見睿王爺這般風華,她們竟然又起了賊心!

葉晉樑本就覺得自己多年來愧對了葉娉婷,更斷然不會叫葉品茹與葉柔姿再無法無天的放肆下去。

“爹……”葉娉婷有些心酸,“娉婷沒有放在心上了。”

無論曹氏母女怎麼樣,葉晉樑都是無辜的,雖說養不教父之過,可有曹氏那樣的孃親在呢,縱然爹爹相教也是有心無力了。

葉晉樑又摸了摸身側的墓碑,感慨萬千。

想到今日宇文凌曄來相府時所攜的那滿身風華,忽然又哽了聲,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個一直以來都橫亙於心中的問題:“娉婷……讓你你嫁給睿王,你恨爹嗎?”

那日的聖上賜婚,要他相府三位小姐擇其一嫁給睿王,他最終選了葉娉婷……

葉娉婷眸光變得複雜起來,其中還蘊着淚,知道葉晉樑是將這件事當做心中的一根刺了,急忙搖頭:“爹,娉婷不恨爹……不恨。”

若不是因爲這樣,她也不會得以遇上宇文凌曄,更不會有了後來的幸福。

她應該感謝葉晉樑纔對:“爹,娉婷現在很好,凌曄也很好,雖然……雖然他是傻子。”

從一開始在睿王府裡,他沒傻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他了,整天傻兮兮的跟在他身後叫娘子,娘子……如今不傻了,將她捧在手心裡,視若珍寶,半點委屈都不捨得叫她受,雖然是傻,卻也有傻子的風華。

這一生遇到宇文凌曄便是她最開心的事情了。

提到了宇文凌曄,葉娉婷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笑出來,葉晉樑看着葉娉婷臉上的笑,也凝出了微妙的笑容:“娉婷,只要你覺得好,爹就放心了。”

葉娉婷以爲葉晉樑是爲她帶傷出嫁而傷感,而覺得愧疚,更加努力幸福的笑着。

“娉婷很好,爹也要很好才行。”

“爹很好。”葉晉樑摸索着蘭氏的墓碑,似有沉思的說道:“爹讓你嫁睿王,很捨不得,只不過有些事果真是冥冥之中早就註定好的……”

“爹……”葉娉婷也從草從中坐起來,陪着葉晉樑一起站:“娉婷真的不怨爹。”

葉晉樑這才滿是感慨的笑了:“不怨爹就好,不過當時爹不捨得,也得捨得,這一輩子,爹只求你在睿王身邊過得好,爹才能死得瞑目。”

葉娉婷聽着葉晉樑的話,真想用力的唾幾聲,好好的在蘭氏的墳前說這些做什麼……

“爹還年輕,別提這些死不死,活不活的。”

葉晉樑看葉娉婷生氣了,這才更是放聲笑了:“哈哈,好,娉婷長大了,爹不說,爹不說……”

葉娉婷看着葉晉樑的樣子,這才也隨着笑了起來。

“唉。”誰知葉晉樑又開始嘆氣,然後從袖襟中掏出了一個小玩意兒,開始對着蘭氏的墳墓吹了起來,曲聲哀婉憂傷。

葉娉婷聽着,又不笑了,爹又開始傷心難過了,又吹起了總隨身帶着的壎。

竹林風輕吹,竹枝搖晃,天邊雲朵正美好,只餘衣袂翩翩飄揚在風中,不斷搖擺。

攬竹居內,宇文凌曄還在*上小憩,夏風從*幔外頭吹拂進來,雖不大,卻添了幾分涼爽之意,側了身子想將葉娉婷擁入懷中,卻驀然發現身側冰涼,倏而睜開了眼。

“娉婷。”宇文凌曄眸畔還帶了幾分慵懶,下意識的撩開*幔,想尋葉娉婷的身影。

只見房中空空如也,哪裡有葉娉婷的影子。

起身望去,也是沒人。

披了衣服走出了臥房,恰好見到了正從廂房出來的清音,宇文凌曄睨了眸子便傻兮兮的問道:“娘子呢?”

“小姐?小姐不見了麼?”

笑了笑:“那應當就是去後山了吧!王爺你小心點,慢些走!”

……

攬竹居的後頭,穿過竹林便是後山,宇文凌曄挑了挑眉宇,驀然記起上次葉娉婷說到一半的話,後山有什麼?

宇文凌曄剛走出攬竹居的範圍,踏進竹林,莫名便聽到了一陣樂聲,直直朝聲響傳來方向走去,可惜再走近一些便停了,只好凝着眸繼續找。

“娉婷……”低沉而魅人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葉娉婷此刻剛送走葉晉樑,正貓着腰替孃親的墳頭拔草:“娘,娉婷不能常來,只能在這兒親力親爲的做一些事了,若真的回睿王府了,你不要太想念……”喃喃自語的話還沒說完,熟悉的聲音撞入了她的耳中。

葉娉婷手裡還拿着剛扯出來的草呢,聽到了宇文凌曄的聲音,愣了半晌。

“凌曄……”下意識的便喊出了宇文凌曄的名字,“我在這兒!”

宇文凌曄沒想到葉娉婷竟能聽到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順着葉娉婷傳出的聲音找到了她。

曲徑通幽處,走出竹林便是豁然開朗的一片天地:“娉婷……”

看着正彎腰貓在一座孤墳前打理的葉娉婷,宇文凌曄不禁擰了眉頭:“娉婷,這是?”

目光順着葉娉婷的身影朝右看去,墓碑上赫然幾個大字,愛妻蘭氏之墓。

葉娉婷擡起了頭,眼眶還紅紅的,把宇文凌曄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走就上來了:“怎麼了?”溫柔得彷彿能掐出水的聲音。

好好的午覺不陪他一起睡,魚水之歡後就跑來這裡了。

難怪上一次爲他介紹攬竹居景物的時候,刻意忽略了這兒不說。

“凌曄……”方纔聽葉晉樑說了這麼煽情的往事,現在又再聽到宇文凌曄關心的問話,葉娉婷只覺得心中又驀然感動了起來,手中的草丟下,鼻子一酸,就要撲進宇文凌曄的懷裡。

看到朝自己過來的葉娉婷,宇文凌曄脣邊噙着一抹輕笑,只得擁着她:“不哭了。”

葉娉婷聽着他的話,不哭了,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只得邊哭邊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宇文凌曄看她這個樣子,有些無奈,深邃的墨眸裡有着洞然,只得輕聲說道:“下次來這樣的地方,可以喊我陪你一起來。”免得他四處找她,找到了她以後還要看她獨自心傷。

葉娉婷抽了抽鼻子,擡眸看他:“我也是心血來潮,想來這兒走一走,況且……”頓了頓,笑了,“看你睡着了,不想鬧你起來。”

深邃的眸子一凝,魅惑的氣息頹出:“笨蛋……”

葉娉婷看他又罵她,都習慣了,反手擁着他,就朝他身上掐了一把:“你又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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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凌曄看她惱羞成怒,眼淚又全回去了,這才笑了笑道:“娘子不笨。”

葉娉婷這才破涕爲笑,她本來就不笨,不過是他太聰明瞭罷了。

牽着他的手,從他懷裡出來,看了身側的墳頭一眼,草拔了一半,依舊青翠:“不鬧了,凌曄……你先在這兒站一會,我去將那些草拔盡,待會兒再一起回攬竹居吧。”出來得夠久了,尋思着莫約也沒多久太陽也就要開始下山了。

說罷,整個人往回走,又要回去重新貓着腰拔草,就如方纔宇文凌曄過來看到的那一幕一般。

大手拉住她的手:“,我去幫你拔。”低沉而魅人的聲音響起。

幽深的墨眸睨着葉娉婷的手,手心已經被草勒出幾道紅痕了,心疼了一下,語落便不管她是何反應了,直接挽了袖開始替墳頭除草。

“凌曄……”葉娉婷站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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