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彈丸在空中劃出一道不算平直的弧線,帶着巨大無匹的勢能撞擊在城門上,瞬間就擊破了城門,包裹了鐵皮的城門內裡還加了橫槓木柵,依然未能抵抗住這種來自火藥推動的巨大沖撞力,在城門上形成了一個駭人的窟窿。
而簇擁在城門後的十餘名士卒更是如滾瓜爛泥一般,血肉模糊肢體橫飛散落在四周,慘叫聲,呼號聲,求救聲,不絕於耳,慘絕人寰。
此時卻根本沒有多少人能顧及到這些了,城內後續跟進的盾車忙不迭地推了上來,意圖堵住破碎的城門,誰都知道這一處時最緊要所帶,一旦被擊破,那就萬事休矣。
但是緊接着又是兩發炮彈集中城門,五六具看似堅固的盾車在這種根本無法用人力抵擋的彈丸衝擊下,瞬間就破碎解體,順帶還又帶走了二三十名士卒的性命,留下如同血串葫蘆一般的城門洞。
尤世祿目光森冷,收回千里鏡,順手遞給身邊親兵,”命令前軍準備,待到北城門周圍城牆被擊破,便展開接戰,半個時辰後,我要看到北城門掌握在我們手裡。“
故城前期的接觸戰打得很不順手,尤世祿已經被孫承宗兩番來函斥責了,主要還是孫紹祖這廝太過奸猾,一直採取小股接戰遊斗的方式,始終不肯正面對戰。
尤世祿這邊也有些問題,主要還是火器部隊的不足,加上本身此番南下騎軍數量更單薄,所以使得他始終覺得束手束腳,讓他自己都很不滿意。
而孫紹祖的大同軍中騎軍數量不少,他們與大同步軍的配合十分默契,在故城縣北面和西面採取穩步遊斗的方式,步軍與薊鎮軍正面對壘,然後立即召喚騎軍從側翼襲擾,使得薊鎮軍一方始終難以取得優勢勝算,然後以這種方式一直穩步後撤到故城縣城。
孫承宗爲此怒斥尤世祿爲保存實力而延誤戰機,原本要求其十日之內進抵故城城下,卻拖到了二十日,兩人在書信中也是交鋒不斷。
尤世祿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在故城之戰上好生表現一番,只怕日後就會要被孫承宗拿住把柄說是非了,所以懊惱之餘也是在大軍終於逼近故城縣城時準備放手一搏了。
十餘尊銅炮被緩緩推動到了距離城門不足三百步的地面,不斷有士卒開始吃力的絞動絞盤來擡升起炮口,旁邊還有兩名專門輔助的士卒再計算着射擊角度和距離,以求能夠將射擊精度實現最佳。
薊鎮應該是最早一批就開始在炮隊上進行改革的,除了在銅炮的製作工藝上進行了革新外,薊鎮和遼東鎮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個廣東和呂宋那邊招募到了幾名西夷傳教士和炮手,一方面教授新式銅炮的使用方式,一方面開始學習新式銅炮的測距、計算。
好在最早的新式算術和複式記賬法在馮紫英讓段喜貴在商人學徒們中開始學習普及之後就培養出了一大批最基本的學生,所以當遼東鎮和薊鎮炮隊都意識到這種懂算術和測距計算方式的學生們用處有多大時,自然也就求賢若渴起來了,除了招募了多人外,也開始主動培養起這類士卒來了。
不得不說馮紫英當出要求段喜貴在臨清和大同招募了一大批馮氏、段氏的遠支子弟進入來學習算術和複式記賬法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這一批人通過一年學習,然後進入海通銀莊以及相關的京畿煤鐵軍工聯合體中工作,起到了種子的作用,在海通銀莊和京畿煤鐵軍工聯合體中這種類似於夜校的培訓教授方式下,很是培養出了一大批粗通計算和複式記賬法的學徒們,這其中也就有一部分被招募進入了軍中炮隊。
有算術的底子,在經過西夷炮手的教授,新式銅炮甚至還進行了兩輪改良,尤其是通過絞盤調整炮口角度來迅速完成炮車在進行中的瞄準問題,也使得原來相當笨重遲緩的炮車效能得到很大提升。
“準備!放!”
又是一輪猛烈的轟擊,十餘門銅炮陸續怒吼着,噴吐出巨大的彈丸,沿着犀利的弧線飛射而出,直奔城門而去。
其中兩枚彈丸擊中了城門樓,一顆命中城門樓的廊柱,一顆則略高,擊中了城門樓的檐下,在轟然的巨響聲中,城門口再也吃不住勁兒,倒塌了下來,壓死壓傷了不少士卒,煙塵鋪天蓋地,整個城門處一片混亂。
尤世祿滿意的將目光從千里鏡上收回,笑了笑:“很好,這一輪打得不錯,不過大同軍可不是等閒之輩,沒想到孫紹祖這廝平素倒沒覺得有什麼驚人之處,卻把這幫士卒調教得相當剽悍,這般猛攻之下,居然都還沒亂陣腳,……”
“大人,這故城可是北線鐵三角的關鍵一環,丟了故城,德州的側翼就徹底暴露在我們面前,而且運河也很容易就被我們截斷了。,孫紹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肯定也要把他的精銳放在這裡,丟了這裡,那帶兵的回去恐怕也只有獻上腦袋了。”
答話的是尤世祿手下心腹悍將李三旺,一口大黃板牙,獅頭鼻,絡腮鬍,看上去樣貌甚至獰惡,但是打仗卻是一把好手,尤其是衝鋒陷陣,白刃搏殺,更是悍勇難敵。
“唔,難怪這幫人捨生忘死的反撲,這等火炮之力其實人力能抵禦的,那等盾車對付火銃隊是大有用處,但是在火炮隊面前,卻如同土雞瓦犬,一擊而潰,根本毫無用處。”
說到這裡,尤世祿都有些爲剛纔自己在千里鏡中見到的那一幕幕感到觸目驚心。
雖說在演練中也實戰用過炮隊的轟擊,但是那畢竟是演習,而且鑑於炮管的壽命,能打上兩輪讓手底下的士卒們見識見識,已經是十分難得了,但今日他纔算是真正看到了什麼叫摧枯拉朽,什麼叫無堅不摧。
原來一直覺得火銃隊的密集攢射加上陣型的任意角度變換,即便是面對騎兵,只要選擇好合適的陣地,一樣可以無所畏懼,已經讓尤世祿越發感受到這種熱兵器的威力,但是在今日真正見識到了炮隊的威力,他已經下定決心,此番戰事之後,一定要讓兄長將另外兩隊炮隊給自己調過來,這對於攻城戰來說實在是太有用了。
又是一輪轟響,一邊思考一邊向前傾身的尤世祿下意識地舉起千里鏡再度觀察,這一輪的炮擊明顯降低了高度,幾乎全數傾瀉在了以城門爲中心的城牆以線上,不斷有崩落的城牆磚石泥土潰裂,進而變得搖搖欲墜,終於,當一枚彈丸擊中了城牆中部的一處裂縫上端時,緊挨着城門不到五步的城牆轟然倒塌下來。
“幹得漂亮!”尤世祿猛力地一揮手,臉上涌起一抹潮紅,興奮地怒吼道:“此番城破,炮隊要居首功,我會替他們向朝廷請功,命令火銃隊立即跟進,打開缺口!”
尤世祿背後高處的旗手立即開始揮動手中紅、黑、白三色旗,以旗語指示前方的火銃隊開始進擊,而一直保持着觀察的觀察手在看到旗語傳遞來的命令後,以及將命令傳達給火銃隊帶隊的統領。
早已經列隊在後的火銃隊伴隨着一陣淒厲的哨聲,一長三短,火銃手們都開始默不作聲地持槍穩步前行,陣型比起先前集結是略微放大了一倍,以便於步速可以提高一倍。
而從兩側簇擁而來的長矛手以及部分腹瀉掩護的刀盾手也開始向外展開,他們的速度要略快於火銃手,因爲他們要替準備發起打擊的火銃手提提供兩翼的遮護,以便於最大限度發揮火力優勢。
尤世祿的火銃隊沒有斑鳩銃這一類的重型火銃,他幾乎全數裝備的都是火繩槍爲主的輕型火銃,其中有少量的自生火銃作爲他的親兵,或者說作爲預備隊,數量不到三百人。
但這支親兵隊的裝備都是他煞費苦心從馮紫英那裡走關係從聯合體那裡討來的,至今銀子都還沒有付清。
火繩槍的價格要比自生火銃便宜很多,但是使用步驟要繁複不少,不過對於大頭兵來說,沒事兒就成日操練,所以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這總比要練成一個熟練弓箭手不知道簡單多少倍了。
伴隨着火銃隊的抵近到位,整個城牆上和正在缺口處瘋狂堵塞的大同軍也從缺口處涌出來,他們很清楚如果不在這些火銃隊集結成型時打亂他們,那麼他們就只能變成活靶子,而這缺口四周都將無人能倖免。
看着上百人從缺口涌出,老練的軍官口中的哨聲變得短促而激烈,長矛隊陡然提速如同一把火鉗向中間穿刺合攏,死死頂住了想要發起衝鋒的敵軍,而好整以暇的火銃隊這開始有條不紊地舉槍,瞄準,他們瞄準的目標並不是前方的突擊陣營,而是城牆上仍然據城而守的弓弩手們。
首先解決這些人,把他們的威脅徹底消除,那這些步兵失去了支持,那就只能束手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