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長隨倒也是一個十分知機的角色,注意到馮紫英神色有些疑惑,心中也是暗歎。
看樣子二位甄家姑娘在馮宅中地位也未必如外界傳聞的那般如何受寵,要不這一位怎麼會完全沒有意識到?
難道這一位還真的只是把甄家二女玩玩而已?那甄家女人的命運實在是太悲慘了一些。只是他現在也顧不得替甄家女人悲哀了。
王爺連王妃都棄之如敝履徑自南奔,弄得王妃和郡主都只能被充軍發配陝西,現在王爺更是身陷囹國,難以脫身,現在好容易得到消息說刑部有意對二位王爺開釋,但高額的保釋金卻成了一道難題。
三萬兩銀子,說多也多,也說少也少,原來在京師城裡,若是要湊齊這三萬兩,也不難,到了南京之後,若是尚未賣掉哪些田莊鋪子之前,抵押或者賣掉也能湊出來,但現在水家財產基本上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三萬兩就成了天文數字了。
到入獄之前,水家其實已經只能勉強度日了,這些族人的保釋金倒是低,三五百兩就夠了,可王爺的保釋金卻是三萬兩,一下子就成了不可承受之重了。
「小的也去過王妃孃家那邊去求助,但是王妃孃家現在也是朝不保夕,根本沒有人接待小的,小的也知道那邊現在的境況,所以也不好多去打擾,聽聞大姑娘和三姑娘和大人頗爲親善,..·...」
馮紫英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王妃孃家?
嗯,王妃,不就是甄寶旒麼?孃家,不就是甄家麼?
他恍然大悟。
難怪人家找上自己門。
不是因爲自己睡了王妃甄寶旒和水中棠,而是因爲自己納了甄寶琛和甄寶毓!
所以外人覺得有了這層關係,才覺得也算親戚關係了,和水溶連襟啊,所以纔會來找自己求援。弄得自己心神不寧,還以爲自己睡了甄寶旒和水中棠的事兒被人知曉了呢。
想想也是,那一覺睡了四個女人,都算是有頭有臉愛惜顏面的,誰會去泄露?秦可卿也不至於那麼無聊。
只是這長隨一句頗爲親善還是讓馮紫英覺得有些意思,這親善也就只能親善到牀上去了纔敢來說借上萬兩銀子的事兒,要不什麼關係趕來開口借幾萬兩銀子?
自己這一趟南來,本來也沒有打算在錢銀上有多少收益,但是有些事情卻是別不過,你不要,人家都不敢要。
就像在陳錢山西島那一回一樣,大家都眼巴巴看着你,你不撿幾樣,誰好意思下手?在松江回來的路上,趙文昭也送來了一些物件,馮紫英也沒有推。
唐家那邊一下子收穫太大,你就算是不拿人家也不信,這也是慣例。
他算是很剋制了,換了其他人,還不知道怎麼如狼似虎很咬一番呢。
同樣,甄家這邊,也免不了,弄得馮紫英自己都覺得本來一門心思是要立功來的,怎麼卻像是奔着錢銀財貨而來。
看看這後宅裡邊幾個箱子,都交給了尤三姐收着,自己心裡都不得勁兒。
別說三萬兩,就算是三十萬兩,如果自己稍微露露口風,估摸着都能給自己湊齊了。
回過神來,馮紫英這才趕緊點頭:「也是,水王爺一時間走錯了路,此番朝廷處置,水王爺能幡然悔悟最好不過,也希望朝廷能從輕處理日後水王爺出來之後好生將息着就是了。」
「是啊,小的們也是這麼想的,王爺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如何能經得起那大獄裡的折騰?聽說那裡邊老吏一個個刁滑狠辣,若是不肯出銀子,那便是百般折騰作踐,小的們就是擔心王爺吃不消,所以才希望早些湊齊銀子把王爺給保釋出來,·····.」
長隨說得很坦白,現在就是沒銀子,希望早點贖出來,老老實實
等着朝廷處置,保證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甄家二位姑娘可曾知曉?」馮紫英點了點頭問道。
「小的沒去找過二位姑娘,不過去過甄家叨擾,估摸着甄家這邊興許給二位姑娘帶過信兒。」長隨老老實實地道。
看樣子甄氏二女還是很懂規矩的,沒有隨意把這話遞到馮紫英耳朵裡來。
三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但是對馮紫英來說,也拿得出來,但關鍵是自己這借給水溶,日後水溶拿什麼來還?
刑部這一套路都是跟着自己學的。
先是高額保釋金,然後就給你各種希望,讓你一門心思覺得可能會不被髮配充軍或者徒刑,到最後結果就是要發配充軍或者徒刑,然後可以通過繳納高額罰金來折抵刑期。
這一套在京中百試不爽,現在又要用到江南來了。
江南這一系列案件涉及人員更多,而且枝蔓攀援,相互牽扯,收監人數更驚人。
如果要想避免自己被牽扯進去,那麼幫着昔日有些瓜葛的人儘早保釋出來,免得對方熬不住把自己吐出來就是應有之意了。
這一套路馮紫英和孫承宗以及都察院的人都約摸提及過,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就這一招才能爲朝廷謀取更大的收益,沒什麼好說的。
只不過沒想到現在這一招卻要打到自己身上來了。思忖良久,馮紫英覺得這筆銀子看樣子還得借,
睡了水甄氏和水中棠,而且二女恐怕很快就要回京師城,有秦可卿這個女人在裡邊摻和折騰,自己回去之後只怕免不了還要見面,抹不開這份顏面。
現在他都有些弄不明白秦可卿的心思了,這女人似乎很享受這種穿插和混合了不同身份的這種感覺,就這麼在刀尖上跳舞一般,不斷撩撥和折騰自己,或許是覺得像自己這樣的人物能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很有成就感。
只不過這究竟誰在玩弄誰,馮紫英覺得可能還得要好好掂量掂量,但秦可卿這個女人的心思的確太難捉摸了。
見馮紫英終於答應了借給三萬兩銀子,這位長隨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叩了一個頭道:「大恩不言謝,大人這般仁義,小的先替王爺謝過大人另外王爺也說了,出來之後,定有厚報。」
馮紫英笑了起來,「我若是指望水王爺厚報,那就不會借給他這份銀子了,王爺出來之後只要安分守己,莫要再走錯路就算是厚報了。」
那名長隨搖了搖頭:「王爺專門叮囑過小的,他若是能出來,定要來見大人一面,向大人陳述一些事情,有些情況或許對大人頗有用處。」
「哦?」馮紫英驚訝起來。
水溶不會這麼無聊來故弄玄虛,看樣子自己若是不借這幾萬兩銀子,這個話就不會有了,但是對方能給自己帶來什麼用處?
他委實想不出來,總不會要把其妹許給自己爲妾吧?馮紫英自我解嘲地想着,自己可和水中棠已經有了一夕之歡,佔了人家清白身子了。
見馮紫英頗感驚異,長隨想了想,「王爺在京中的時候,就受當初義忠親王也就是當今皇上之託,替他聯絡一些不便於處理的事務,只不過後來好像皇上對此不太感興趣了,但那邊似乎卻一直很主動,所以王爺也就姑妄聽之,應付着,······」
馮紫英警惕起來,「哦,是哪方面的?」
長隨遲疑了一下,「好像是和北地白蓮教有些瓜葛。」
馮紫英猛然明白過來,義忠親王那個時候估計已經和朝廷搭上線,覺得入繼大統很有希望,這些東西就不再需要了,而且容易髒手,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自然要遠離,連帶着原來替他聯絡處置的水溶也就成了棄子。
只是爲何萬統帝不把水溶給處置了呢?這對
萬統帝來說不是難事纔對。這不是給他自己留下一些後患?
正琢磨這一點,那長隨又道:「王爺和穆王爺之前來往也頗爲密切,或許穆王爺也知曉一些情況,但小的就不是好呢清楚具體內情了。」
穆王爺?東平郡王,穆檀的老爹穆崢?
馮紫英覺得這裡邊的故事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穆王爺原來也在替當今皇上做一些事情?」馮紫英淡淡地問道。
「這小的就不敢亂說了,只是後期王爺和穆王爺走得很近,嗯,都有點兒同病相憐的味道。」這位長隨這句話一出口,馮紫英頓時刮目相看。
這一位長隨估計真的是水溶的絕對心腹了,類似於汪文言吳耀青對自己,事無不可言。
「唔,既如此,我知道了。」馮紫英點點頭,「所需銀兩,我讓人和你對接處理,待到水王爺出來,也莫要隨意來我這裡,屆時我會安排人來找他,如果可以的話,他選一個穩妥安全所在最好儘快安頓下來。」
那名長隨也明白輕重,連連點頭去了。
待到那人離去,馮紫英才把汪文言招來,談了此事。
汪文言也是頗爲驚訝,雖說早就懷疑義忠親王當初和白蓮教有勾連,但沒想到卻是讓水溶來聯絡。
但想一想也是,只怕湯謬等人是絕對不會和白蓮教這些人有所牽連的,也只有水溶、穆崢這種人才能去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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