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離開時並沒有發現躲在一邊鬼鬼祟祟的趙姨娘。當然,就算是發現了,他也不會在意。
趙姨娘那種作妖的性子,馮紫英懶得多理睬。要收買或者敲打都很簡單,賈環就是她的命門。
看見馮紫英一離開,躲在門外的趙姨娘就是兔子一般竄了進去,嚇了探春一大跳。
「姨娘這是作甚?」探春有些惱怒而又心虛地抹了一把頭上略微有些散亂的鬢髮,故作鎮靜道。
趙姨娘牽着探春的衣襟上下打量了一番,沒見出有什麼異樣這才神色詭秘地道:「馮紫英沒怎麼你吧?在你閨房裡呆了這麼久,你們就一直這麼空口白牙地說閒話?」
探春心中一跳,頰間掠過一抹潮紅。
自己肚兜都差點兒被對方扯下來拿走了,還是自己哀求半響才放過,也不知道姨娘在外邊兒躲了多久,有沒有聽見一些什麼。
飛快地瞥了一眼跟着進來的侍書和翠墨,見侍書不動聲色地微微搖了搖頭,探春心裡才踏實一些。雖說未及於亂,但是這熱戀中的男女哪裡會沒有一些親暱舉動,探春覺得馮大哥太過狂放。
但是想到馮大哥都是有幾房妻妾的人,似乎這樣一些舉動也可以理解,甚至覺得馮大哥是把自己也當成了妻妾,這並沒有什麼不能接受,也就是時間早晚而已。
「姨娘究竟想要幹什麼?馮大哥來就是和我說了一會子話,沒幹什麼。再說了,女兒還有一個月就要嫁過去,他還能做什麼?縱然做了什麼,姨娘又要打算怎樣?」
探春有些羞怒地橫了一眼自己親身母親。
這個當孃的自打自己懂事開始就沒有省過心,不是在這裡作妖就是在環哥兒那邊滋事,要不就是和太太拌嘴,或者就是惹惱老祖宗,總而言之在府裡就沒有清靜過。
「咦,你這個死丫頭,爲娘是關心你,爲你好,你卻這般態度?」趙姨娘早就習慣了探春的不客氣,但眼見得女兒要出嫁,還是這般不冷不熱甚至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就有些着惱了,「你馬上就要嫁人了,馮家是那麼好進的麼?你沒見馮府裡邊那些個女人都是善與之輩麼?你這性子,若是不改,進府之後鐵定要吃虧!」
被自己親孃一陣教訓,探春也是啼笑皆非,她居然也有臉來教訓自己?沒見自己在賈府裡邊的難堪處境?
「姨娘究竟想說什麼?女兒都長大了,好歹還是分得清楚的,府裡姐妹們都是相熟的,什麼好相與不好相與,女兒不覺得有什麼。」
探春沒好氣地道,她不喜歡自己親孃一來就要挑起矛盾的態度。
「哼,你倒是好心好意,姐妹喊得親熱,但真正到了關係到自家利益的時候,只怕人家就未必認你這個姐妹了。」趙姨娘撇嘴。
「姨娘,女兒過去自然明白怎麼做,孝敬翁姑,禮尊夫君姐姐,做好自家本分事兒,·····」
話沒說完,探春就被趙姨娘打斷:「你說的都是尋常事兒,可馮家不一樣,沒見薛寶琴和林妙玉都得了誥命?二丫頭和邢岫煙的兒子都得了勳官?爲娘來就是要告訴你,嫁過去就得要儘早把兒子生下,我和老爺都計議過了,朝廷不可能再給馮家多少誥命和勳官了,薛寶琴和林妙玉是佔着媵的身份,你嫁過去是當妾,若是想要佔個誥命身份,就得要生兒子而且得早些生,纔有機會下一波馮紫英立功得賞,看看能不能撈一個誥命,或許再下一波就沒有這等機會了,而生了兒子自然也能考慮勳官身份,兩全其美的事情,
翻來覆去說生兒子的事情,聽得探春臉紅筋漲,又不好發作,好歹這親孃也是一番好意,只是這麼直白露骨,委實令人難以接受。
「姨娘!」探春終於忍不住怒了,「女兒省得!什麼誥命勳官的,女兒若是有這個命,自
然不會少,若是沒這個命,強求也無用!」
趙姨娘聽得探春抗聲,也怒了:「你不去爭,怎麼會輪到你?人家成日裡纏着男人,等到你,一個月才和男人同房一次,你能比人家先懷孕生子?要說,你哪點兒比二丫頭和邢岫煙差了?沒見李家兩個丫頭和甄家丫頭也搶在你前面進馮家了,你覺得人家都會像你這樣不爭不搶?馮紫英身邊多少女人,你沒數過?那沈氏和薛寶琴都還沒有身孕呢,四丫頭和雲丫頭也要跟着進府,你不在乎,人家也不在乎?」
被趙姨娘給懟得張口結舌,探春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見女兒無法回答,趙姨娘這才得意地一仰頭,「三丫頭,跟娘學着點兒,當初太太防賊一樣防着爲娘,不準爲娘近你爹身,爲娘還不是一樣生下了你和環哥兒?」
探春又氣又惱卻又不好迴應。
攤上這種親孃,這種話題無論你迴應不迴應都難堪。
「爲娘其他本事沒有,但是要論揣摩男人心性,怎麼在牀上把男人伺候好,卻不怕任何人!」趙姨娘越發得意,扭動腰肢,「老爺那麼古板方正的性子,娘不是一樣替他三年裡生下你和環兒,你以爲那王氏就不恨不氣?她就不想把老爺留在她屋裡?和娘比,她就差了火候本事!娘告訴你,這男人啊,甭管他是什麼德性,都好那一口,····」
虎狼之詞滾滾而出,聽得探春臉紅心跳,恨不能捂住耳朵,可好奇心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
方纔姨娘說的並非毫無道理,李玟李琦姐妹探春也很熟悉,論姿容才學並不遜於自己,還有那甄寶毓,也都不差,卻都搶在自己之前過門兒了,自己這後邊還有四妹妹和雲丫頭。
可謂前有阻敵,後有追兵。
這還沒算沈氏、寶琴這些也要盼着生下男嗣穩固地位的人。
至於說那些個還盼着懷上一男半女可以擡妾的丫頭就更不用提了。不提趙姨娘教女,馮紫英既然來了賈府,也要把該走到的都走到。
惜春和湘雲也都見了一面,不過惜春沒有那麼熟悉,而湘雲呢,則因爲史鼐的問題,讓湘雲心情不好,而且這是在賈家,遠不及原來在榮國府那麼寬敞自在,便是給她分了一處屋宅,也有些狹窄。
********
正月初八,賈璉回京,宴客。
柳湘蓮、賈珍、賈芸、賈薔都請到了,甚至連倪二都請到了,馮紫英自然也少不了。酒酣耳熱,喝得十分暢意。
賈璉喝得酩酊大醉,藉着酒意當着馮紫英的面發了一些牢騷,大概意思也就是朋友妻不可欺,馮紫英做事不地道云云。
在場的人都乍然色變。
在場哪一個不知道王熙鳳和馮紫英的關係?
二人好了幾年,王熙鳳生意越做越大,誰不知道這背後是馮紫英的支持?拿倪二私下裡的話來說,馮大爺睡了你賈璉的女人那是瞧得起你。
你一個養尊處優啥都不會的紈絝子弟,海通銀莊憑什麼請你當揚州號的大掌櫃?
一年上萬兩銀子的花銷,揚州瘦馬清倌人每年都能買幾個了,遑論一個和離過的殘花敗柳?
再說了,你都主動和離了,那王熙鳳也不可能再賴在賈家,她又沒法回王家,尋個大樹靠山,這有錯麼?
而且王熙鳳還把她和賈璉所生的巧姐養着,單這一點本該是你賈璉當父親都不合格,還在那裡嘰嘰歪歪說王熙鳳如何如何,就未免有些讓人失望了。
馮紫英卻不太在意。
這種事情本來也瞞不過人。
連家裡沈薛林三女都知曉了,甚至可能賈家那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起碼馮紫英猜測王氏和李紈是都知道的,賈母也許
在裝糊塗,真不知道的也就是賈政、賈寶玉父子,沒準兒連賈環都隱約能覺察出點兒什麼來。
所以賈璉知道也不奇怪,若真是賈璉一直隱忍不言,馮紫英還真要有些擔心了,因爲賈璉不是那種藏得住事兒的性子。
現在喝醉了接着酒意半真半假地挑開說了,哪怕是酸了自己幾句,或者埋怨責怪,馮紫英覺得都無可厚非。
以賈璉的性子,這麼說出來估計也是積鬱已久,壯起膽子發泄出來,也許就這麼過了。
「璉二哥醉了,芸哥兒,薔哥兒,你們倆扶着璉二哥下去歇息吧。」馮紫英面色溫潤,笑意盈面,擺擺手:「難得回來一趟,揚州那邊怕是沒幾個像咱們京師這邊能喝的,今兒個高興,喝個痛快,夠意思。」
賈芸賈薔扶着昏昏沉沉的賈璉下去了,桌上只剩下柳湘蓮和賈珍、倪二。
都是原來幾個要得比較熟悉的,說話也沒有那麼多忌諱,尤其是賈璉把話題都挑破了,柳湘蓮便皺着眉頭問道:「紫英,王熙鳳真的和你······」
馮紫英笑了起來,「柳二哥你也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我和鳳姐兒好了也好,沒好也好,那都是我們自己的事兒,她都和離幾年了,璉二哥兒子都生下兩個了,還在乎這個,未免有些太過於了,怎麼沒見他關心一下巧姐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