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齊永泰要致仕的話,李三才年齡比齊永泰甚至還要大一歲,也肯定要下才對。
北地士人中兩個退出閣臣,至少也要補上兩個進來,估計崔景榮或者喬應甲二人也有可能,但自己三十歲之齡入閣,能行麼?
北地士人中資歷比自己深厚同樣官居二品的還有韓爌,未來甚至可能孫居相、王永光這些都可能進入二品,五年後,自己真的爭得贏他們?
就算是齊永泰威望高隆,但是要強推自己得意門生入閣,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涉及到一個官員一輩子的命運,自己進了,也許另外一個人就一輩子都失去了這個機會。
而相對來說,自己才三十之齡,哪怕再拖上三五年,一樣還有大好的機會,這種情形下,能贏得其他重臣們的支持麼?
“齊師,三五年後,弟子也才三十歲,入閣是否會有些難以服衆?”馮紫英沉吟着道。
“資歷年齡固然是一方面,但我歷來主張唯纔是舉,唯績是舉,你的表現有目共睹,雖說到時候你年齡才三十歲,但是你入仕經歷也有十多年了,也又庶吉士和翰林院修撰的資歷,又是從州府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上來的,又多次趕赴最艱難困苦之處救民於水火,若是哪一個還對這些有什麼異議的話,我相信不用我說,其他人都會不答應,……”
這一點齊永泰肯定也是早就考慮過。
馮紫英最大短板就是年齡,若是論資歷,他這十多年經歷的職位可不算少,少說也是五六個,並不比有些在某個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的官員差,甚至正因爲他頻頻擢升,也能證明其優秀。
“可是在學生之前尚有許多前輩,只怕都眼巴巴地盼着入閣,若是弟子倉促入閣,會不會引發咱們北地士人內部的紛爭呢?”馮紫英又問道。
“紫英,你能問出這一點來,說明你內心無私,要說有沒有紛爭,哪裡又沒有?即便是沒有你說的這些,一樣會存在各種紛爭,我們要做的就是坦然面對,有理有據有節地處理好,偌大一個朝廷,要想人人都滿意,怎麼可能?我們能做的就是讓絕大多數人都認可滿意就足夠了。”
齊永泰當然清楚要推自己這個門生上位會面對什麼,肯定是各種反對阻力乃至攻訐詆譭都會鋪天蓋地而來,那又如何?
自己把李三才按下來推了顧秉謙上位不也一樣?李三才不一樣牢騷滿腹怨氣沖天,那又如何?
官應震入閣使得自己與湖廣士人的聯盟穩如泰山,加上顧秉謙任次輔和黃汝良入閣,三方穩定的局面任何人都難以撼動,所以關鍵在於如何管控好局面。
當然,齊永泰也深知現在看似穩固的局面三五年後未必會一直如此,湯賓尹是一個不穩定因素,萬統帝現在隱忍蟄伏,肯定不會一直如此,太子之位的爭奪最終還會激化,現在大家都在積蓄力量而已,不過齊永泰有信心控制住局面。
“師尊這般考慮,弟子自然感激,但求朝野安寧,弟子也能安心做事。”馮紫英只能這樣假模假樣的謙遜一番了。
“這些事情都不是你該考慮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這三五年間好好把遼東整治好,你任薊遼總督,加掛的右都御史,已經是大周朝能給總督加掛職銜的最高位了,之前還從未有過加掛二品職銜的總督,薊遼之事你一人可處之,我只要你誅滅建州,還遼東一個安寧。”
齊永泰的語氣嚴肅。
建州女真對北方邊境的威脅實在太大了,隨着以察哈爾人和土默特人爲首的蒙古人逐漸式微,建州女真這個心腹大患解決掉,大周就可以從容面對蒙古人,必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期。
齊永泰希望自己成爲這個承前啓後時代的擔當者,日後也能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於說你給爲師提交的這些東西,有一些很有啓迪意義,還有一些可以探討,爲師和自強探討過一些,他跟感興趣,也有些擔心,覺得需要一步一步來,如你所言找一些地方搞一搞試點,應該是一個好的路子,……”
馮紫英最關心的《考成韜略》也是齊永泰覺得很有價值的東西,他把即將出任吏部尚書的崔景榮招來細細探究了一番,覺得內裡的確有不少值得認真琢磨的東西,也有不少可以嘗試着實驗一下,看看效果究竟如何,但不宜一下子鋪開。
得到這樣一個回覆,馮紫英也心滿意足了。
在整個《考成韜略》中,馮紫英也列舉了許多自己預設的情況,這其實就是一種代入,也能夠讓齊永泰和崔景榮先入爲主地將比如發展工商、推廣新作物、興修水利等等優先代入作爲考覈地方官員的一個指標,哪怕是試點,只要搞起來了,對地方上的好處也是肉眼可見的。
馮紫英相信只要紮紮實實搞下去,朝廷是看得到效果的,那麼持之以恆的推廣下去,哪怕是步伐邁得不那麼大,也一樣會產生積累效應,最終實現從量變到質變。
齊永泰還和馮紫英提及了朝鮮和日本的問題。
朝鮮的國王李琿在大周丟失寬甸六堡努爾哈赤日益顯示出強勢之後態度就有些變化,從原來的一直追隨大周慢慢變成了兩邊不得罪,甚至開始和建州加強了往來。
這也是馮紫英一直堅持要儘快組建東江鎮的緣故。
如果不能及時遏制住朝鮮的這種態度轉變,馮紫英擔心日本也會效仿。
哪怕不談蝦夷的利益,日本一旦與建州女真有了勾結,也會在海上給大周帶來很大的麻煩。
或許整個大周其他人不清楚未來東北亞的情形,但是馮紫英這個穿越者就太清楚了。
蝦夷(北海道)被日本吞併,苦兀(庫頁島)乃至整個本來是屬於大周勢力範圍的前明奴兒干都司地區都會慢慢被從西面不斷拓殖征服過來的沙俄所吞併。
這是馮紫英絕對不能接受的。
這也是當初他爲什麼一定要保留在甘寧鎮那邊的兵力和補給線,就是要在解決了東邊建州女真威脅之後,大周應該重新啓動向外拓墾探索之路。
偌大的西伯利亞和西部地區本來是蒙古和亦力把裡這兩方邊陲勢力的活動區域,時移世易,居然就成了沙俄的盤中餐,而大周這個正主兒卻被置身於事外了,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東控、北擴、西進、南拓,這是馮紫英確定的大周未來疆域推進原則,隨着人口的增長,要麼是內戰消滅或者災荒餓死,要麼就是對外的拓墾來不斷爲百姓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馮紫英當然只能選擇後者。
哪怕北面和西面很多土地現在還並不適宜大規模的人口居住,但你首先得從法理上確立屬於自己的疆域領土,在文字檔案上確立這個依據,日後你才能證明自己的合法性。
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和生產力的發展,所以有些時候馮紫英又覺得自己這個穿越者真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事兒來,十多年了,除了在官位上的不斷升遷外,其他好像真的乏善可陳,一切都還是和前世中晚明或者明末時差不多,這未免太有損於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形象了。
但歷史的慣性,或者說這個時代社會的固有屬性又讓自己這一個人顯得無比孤獨和無力,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社會無疑是不明智的,自己只能選擇借勢、用人乃至培養人開始做起,這需要一個持續幾十年的長久大計,馮紫英希望能夠隨着自己地位升遷,這個步伐可以不斷加快。
……
“怎麼想到到我這裡來了?你不是很快就要離京了麼,該和她們在一起多待一待纔對。”秦可卿奉上楓露茶,這是馮紫英很喜歡喝的。
“不希望我來你這裡?”馮紫英現在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和秦可卿的關係了。
要說是情人或者外室吧,自己和她還沒有那種關係,不過馮紫英覺得自己如果想要的話,秦可卿應該不會拒絕,但馮紫英不願意打破這種特定的親密卻又保留着最後一道防線的關係。
或許這可以算是一種另類的紅顏知己,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對自己的瞭解認知,讓自己有一種很刺激很願意去挑戰的感覺。
“如果我說我會跟着你去遼東,你會怎麼想?”秦可卿笑了起來。
馮紫英挑了挑眉毛,似乎對這個女人做出任何決定都不感到意外,“真的?”
“嗯,有此打算,否則我留在京中又有何意義?我想一直在你身旁見證某些東西。”秦可卿話語裡充滿了玄機。
馮紫英笑了起來,很恣意狂放,“你會看到的,或許未必和你猜測和想象的一致,但是肯定會讓你覺得很有新鮮感和成就感,建州女真會在我的手底下變成歷史記憶,還有一些你想不到的東西,甚至我自己都很期待這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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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