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干想要趁機沾點兒葷腥的中書舍人們罵得抱頭鼠竄之後,官應震這才吐出一口濁氣。
想想這些如蚊蠅一般揮之不去的小人,官應震原本很好的心情就被破壞了許多,但丟開這些煩擾,中書科開局情形之好,還是讓官應震十分振奮。
讓馮紫英下揚州這一出還是下對了。
之前馮紫英一直希望讓練國事跟他一塊兒下揚州,練國事甚至主動表示願意協助馮紫英,甘當副手,但是官應震還是以中書科相當於推倒重來需要一個得力助手爲由,拒絕了這個意見,把練國事留了下來。
之所以如此,什麼需要練國事當助手都是表面原因,官應震知道馮紫英的創造力,不希望他受到約束。
哪怕練國事態度明確的願意當助手,但是畢竟練國事是馮紫英的師兄,而且還比馮紫英更早成爲翰林院修撰,如果練國事提出不同意見,馮紫英多少也要尊重一二,否則難免心生嫌隙,影響二人感情和日後的工作。
練國事的性格官應震是瞭解的,沉穩大度,應對能力和執行力都很強,但是在開創性和突破性上卻稍顯不足,應該說和馮紫英是形成了十分默契的互補,但什麼時候讓他們搭檔,卻是需要把握好火候。
現在就是時候了。
馮紫英已經在這幫同學們心目中充分樹立起了威信,如果說西疆平叛讓馮紫英在軍務上確立起了自己的話語權,那麼這一回開海事務就是讓馮紫英充分夯實了在戶部、工部這些事務方面的影響力。
一個超過戶部最好預計兩成的特許金收益,再來一個如神來之筆的東番鹽務收入,簡直要讓整個戶部和內閣乃至皇上都欣喜若狂了。
若是馮紫英在信中所言不虛,光憑這兩出,馮紫英就算是在江南捅出天大的事情來,朝廷都得要替他兜底。
誰能輕輕鬆鬆在一兩個月內替朝廷弄回來二百萬兩銀子,那他就該是朝廷的功臣,只要不是造反大逆之罪,朝廷都得要想辦法替他掖着。
而馮紫英在信中透露出來的種種信息應該還不止於此,這纔是讓內閣諸公和官應震心動不已的,要知道這開海債券還沒提到呢,再不濟五十萬兩總該還有吧?
銀莊的事情,官應震暫時沒考慮,畢竟那是募股放貸,朝廷現在需要的是白花花實打實拿來就能用的銀子,開海債券雖然也名義上是借貸,但是那是以海稅爲抵押的,實在不濟市舶司那邊把每年海稅收入交給這些商人,豐儉由人,但這筆債券所得卻是朝廷實打實的收入。
如此豐厚的收入卻能讓馮紫英在一兩個月時間裡辦下來一個大概,簡直比朝廷以前搞那種捐輸快捷十倍不說,而且還沒有種種後遺症,這份功績足以讓馮紫英傲立於此科進士們的榜首了。
便是練國事、楊嗣昌、黃尊素這些從不服人的學子,也一樣得承認馮紫英已經領先於他們一個臺階了。
現在再讓練國事、範景文他們去揚州幫襯馮紫英,他們也就能自覺擺正態度,聽從馮紫英的安排了,而且這一兩個月裡馮紫英也應該把相關事務梳理出一個大概來,也正好這些同學們去能夠協助來處理。
想到這裡官應震就心情大暢,之前遭遇的種種煩擾帶來的不爽都消散了許多。
不過消散了許多不代表就沒有了,連已經隱身許久的太上皇都忍不住派人來插手,這讓官應震很是憤懣。
但憤懣歸憤懣,就在廟堂裡掙扎奔波的官應震自然很清楚這一位的能耐,隱忍是基本能力,他還沒有資格直接和太上皇對上。
如果不想自己的戶部右侍郎兼掌中書科事的官途就此終結,他還得要和顏悅色的陪着對方周旋,便是葉向高和齊永泰都很隱晦的提醒他便要觸怒對方。
看來東番鹽務的確讓很多人都眼紅了,但東番拓墾卻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多看一眼,想到這裡官應震也忍不住搖頭。
看見練國事、方震孺幾人魚貫而入,官應震自然知曉這幾個傢伙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還得要好好敲打一下這幫傢伙,讓他們先把傲氣給打掉,去了下邊做事,就沒有在中書科裡那麼隨意了,一言一行代表朝廷,莫要失了朝廷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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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恪興沖沖地衝入戶部公廨時,鄭繼芝忙不迭地想要躲出去,只是卻那裡來得及。
被柴恪堵在了屋裡,鄭繼芝索性就裝死,閉着眼睛坐在官帽椅裡一言不發,聽憑柴恪在那裡滔滔不絕。
“伯孝兄,你今個兒就是在這裡裝一天,我也得陪着,別以爲用這般模樣就像矇混過關,這戶部銀庫的銀子不是你鄭繼芝一個人的,也不是你戶部一家的,這是朝廷的,甭以爲掌着錢袋子就可以爲所欲爲,……”
鄭繼芝忍不住了,睜開眼,“子舒,說話客氣一些,莫要憑空污人清白,我鄭伯孝仰不負天,俯不怍人,你這般毀人清譽,未免太過了吧?那是朝廷的銀子,可是光憑馮紫英兩封信,你就要戶部馬上替你分派,天下有這樣的事情麼?你就不怕江南那邊兒突然有個閃失,屆時你兵部對西疆那邊失言,惹來事端?”
“哼,伯孝兄,你少用這等語言來推諉我,江南那邊銀子能不能準時回來我心裡有數,你只需要戶部這邊替我安排好,我還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這等緩兵之計少用在我身上來,李三才那裡要用錢,我這裡就不用了?別以爲昨兒個李三才登你府上我不知道,……”
鄭繼芝也是大怒,這京師城裡真的是沒秘密可言了,這龍禁尉在自己府裡有眼線他當然知道,他無所謂,但是柴恪是怎麼知道李三才登了自己門?
“子舒,你該知道漕運不可不保,高家堰那邊已經到了必須要整修的時候了,另外這幾年黃河幾乎年年決口,若是再不修,李三才擔心要出大亂子了。”鄭繼芝神色嚴肅,“這也是進卿、乘風他們的一致意見,不是我一人如此態度。”
“那西疆糧餉補給就是不補了?”柴恪臉色也陰了下來,語氣也不再客氣。
“不是不補,而是要暫時緩一下,漕運和黃河不趁着現在枯水期修繕,再拖兩個月雨季來了,就來不及了。”鄭繼芝嘆了一口氣。
“我何嘗不知道西疆那邊也難,但是饃饃就這麼大一塊,就看紫英那邊的銀子能不能儘快到位吧,你不是對馮紫英信任有加麼?沒準兒他還能給我們帶來一些驚喜呢,官東鮮前幾日裡來和我吵鬧,我不就是想派一二吏員去幫一下馮紫英,他就像母雞護崽子一樣,總覺得戶部要分他中書科的權力了,那行,你去催催官東鮮,只要銀子能馬上回來,我自然替你安排。”
柴恪被堵得啞口無言,但他也知道人家說得是正理兒,現在是枯水期,不趕緊動起來,雨季來了,一旦黃河決口,那又是天大的麻煩。
只是在其位謀其政,自己是兵部侍郎,當然管不到工部的事兒,李三才的死活也與他無關。
這西疆的補給上不去,沙州和哈密就要出問題,這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那邊王子騰和牛繼宗還成日裡找張景秋吵鬧,要求加快宣大那邊的補給保障,登萊的船行建設,想到這些柴恪都大爲頭疼。
說來說去都是爲了這銀子,都盯着這銀子,可哪裡變得出那麼多銀子來?
馮紫英恐怕都不知道他那裡銀子還沒談妥,這朝廷裡早已經就瓜分殆盡,甚至還不夠了吧?
看樣子還得要去找一下子官應震,算來算去,鄭繼芝,自己,加上官應震,都是湖廣人,現在卻弄得像個烏眼雞一樣互不相讓,也不怕外人笑話。
想到這裡,柴恪便按下心思,徑自出門奔中書科公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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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看樣子還得要靠自己,張景秋現在一門心思顧着遼東,李成樑現在撂挑子了,誰去接任現在都還沒有一個人選,內閣那邊也是焦頭爛額,如果內閣和戶部不拿出一個妥善的應對來,估計誰都不願意去遼東了。”
王子騰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椅中,悠閒自得地抿了一口茶。
“哼,子騰兄,你倒是自在啊,我這邊可等不起,薊遼總督誰願去誰去,那些文官們不是一個個自視甚高麼?那他們去唄,看看這邊地是不是那麼好守,仗是不是靠嘴皮子就能打贏的?反正我不去,宣大這邊都是一副爛攤子,子騰兄,你可真的是不厚道啊。”
牛繼宗臉色陰沉得嚇人,但王子騰卻不在乎。
“繼宗兄,別那麼說,我從京營到宣大就那樣,指望我一兩年就能把宣大那麼多窟窿補上,我沒那麼大本事,再說了,寧夏叛亂,山西和大同兩鎮都出了兵,這窟窿不該算到我頭上吧?你該去找柴恪纔對,他不是右侍郎兼三邊總督麼?這是再替他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