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如浸冰窖。
史湘雲?!
老太君的意思?!
難怪史湘雲要那麼積極的和馮郎一道去揚州,原來是等着這般由頭!
一時間寶釵內心也是積鬱怨憤幾乎要傾瀉而出,難道是馮郎欺哄自己?他原來是要娶黛玉和湘雲,成就他二三房?
可若是那般,他又何須來撩撥自己,給自己說這般花言巧語,莫非是折辱自己戲耍自己麼?
不,不,馮郎不是那種人,他也完全沒有必要那麼做。
寶釵心境慢慢平復下來,回想起臨行前馮郎在自己閨閣中的那一幕,寶釵心緒慢慢清泠下來,搖了搖頭,她不相信。
馮紫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寶釵還是有所瞭解的,這男人偷香竊玉都免不了,關鍵在於大節。
小節不拘,大節不虧,這便是寶釵對自家男人在品行上標準,而馮紫英無疑當得起。
像梳攏了香菱和金釧兒,在寶釵看來那連小節都不算,太正常不過。
甚至在馬巷衚衕那邊養着東府尤氏的兩個妹妹當外室,那又如何?
血氣方剛的男兒誰不喜歡漂亮女子,香菱和金釧能有這樣一個結局,那也是她們的福分,寶釵就只有高興,並無任何其他情緒。
尤氏姊妹是在馮郎西征平叛時遇上的,人家追求一份更美好的生活,寶釵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外室也好,妾室也好,都無關大局。
但若是在婚姻大事上刻意欺瞞,那都不是欺騙感情,而是要壞一個人一生名節一輩子幸福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從她瞭解到的馮郎,對賈璉,對賈寶玉,對賈環,對黛玉、自己和探春、湘雲等人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馮郎從未有什麼異樣,有什麼說什麼,想要的想做的就坦蕩而行而言,不願意的做不到的,也一樣態度明確,從不含糊模棱。
想到這裡寶釵心思反而更加清明。
“哥哥還是莫要去聽這些閒話的好。”寶釵語氣素淡下來,“馮大哥的婚事恐怕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過問得了的,哥哥也是瞭解馮大哥性子的,尋常小事也就罷了,但若是這等婚姻大事,外人說幾句閒話,也不過就是一些癡……,一些念想罷了,豈能動得了他的心志?……”
本來想說“癡心妄想”,可見寶釵也的確是被這等事情氣得狠了,但實在是還是說不出這等惡毒的話,所以一個字出口,便還是收了回來,換了一個委婉一些的詞兒。
薛蟠定了定神,又打量了一下表情已經平靜下來的薛寶釵,躊躇着道:“依妹妹之見,是不礙事兒的?”
“不礙事兒。”寶釵很從容而又肯定地道。
“可爲何會有這等言語出來?我看那薔哥兒也不像有意誑騙於我,量他也沒有這份膽量,……”薛蟠仍然有些執着。
寶釵一時間也想不出這裡邊有什麼奧秘來。
史湘雲難道真的也看上了馮郎?
這種可能性倒不是沒有,賈府裡邊對馮郎有意思的人不少,除了自己和黛玉,起碼她就知道探丫頭對馮郎就是有些意思的。
史湘雲倒是沒看出來,不過這丫頭貌似豪爽,卻把感情心思都藏匿於豪邁的背後了,一般人是探不出來的,但卻瞞不過寶釵,起碼史湘雲對馮郎的印象不差。
這府裡邊能有這些話出來,定然是有些原委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人,出於什麼心思放出這等話來。
自打和馮紫英定情之後,寶釵也少有去賈府那邊了,就是怕惹些瓜田李下的閒言碎語,尤其是寶玉還經常來這邊癡纏,好在這一年裡寶玉跑外邊晃盪時候多一些了,所以也讓梨香院這邊清靜了許多。
自己母親也是一個不操心的,所以這般消息很多都打聽不到,全靠鶯兒去那邊打探,但有些深一些的消息就聽不到了。
“嗯,那紫英娶林家妹妹的事兒既然都挑明瞭,那與妹妹的事兒呢?”薛蟠還是不放心,這關係到整個薛家的命運,“那史大姑娘有老太君作依靠,我覺得妹妹還是要警惕一些,莫要大意失荊州了。”
聽得自家兄長居然還冒一句“大意失荊州”這等文縐縐的戲文詞兒,寶釵也有些好笑,可見這成日裡在大觀樓那戲園子裡奔走也並非沒有長進。
不過兄長一番好意,寶釵還是很感激,“哥哥所言,妹妹也記下了。”
應該說兄長所說也不差,史湘雲若真是有這份心思,未必就沒有機會。
老太君如果抹下面子來要爲自己這個史家侄孫女爭取一個美滿婚姻,馮家,乃至馮郎恐怕都要掂量一下,但馮郎不是尋常人。
“也罷,我今晚便要再去馮府一趟,先聽聽紫英的意思,別的啥事兒我薛文龍都可以忍了讓了,唯獨妹妹這事兒,我卻是不能忍讓的。”薛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馬金刀地道:“總要讓紫英給一個明確的說法纔是,林家妹妹固然不差,難道我妹妹就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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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得漂亮!”
忠順王如同一頭髮情的獅子,在花廳內來回踱步,一雙手從先前的揹負在身後轉移到了身前,猛烈地揮舞着,“真沒想到啊,紫英,你真的是皇兄的福將,也是孤的福星啊。”
“王爺過譽了。”馮紫英淺淺一笑。
“欸,孤這個人有什麼說什麼,不喜歡什麼謙虛含蓄,你是幹得漂亮,說實話,之前孤想過肯定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但是沒想到遠遠超出了孤的預想,若是戶部在銀莊開戶,光是這幾樣收益,保留三成銀兩在銀莊裡,那咱們這銀莊就相當於有了一百五十萬兩壓箱底的保障了,這太重要了。”
不得不說這忠順親王在對海通銀莊的前景看法上比起內閣那幾位都還要更具有遠見,或許是皇位無望,這位王爺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營生上來了。
他在馮紫英給他介紹了銀莊的經營模式之後也是很花了一番心思來琢磨,所以和馮紫英的探討也是越來也深入。
甚至給馮紫英的感覺,這個傢伙對銀莊的理解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其他人,甚至有些現代普通人的感覺了。
“王爺,這只是暫時的,以戶部的情形,這一百五十萬壓箱底的銀子,我以爲也保留不了多久。”馮紫英微笑着,“當然,我贊同王爺的觀點,這不重要,只要能讓百姓相信戶部的銀兩大多通過海通銀莊來週轉遞解,那就足夠了,這個印象可比尋常百十萬兩銀子的壓箱底更重要。”
“對,不過紫英你也莫要自謙,這可是你告訴孤的,不是孤的觀點。”忠順王不以爲然的擺擺手,“孤沒有貪佔誰好點子好想法的習慣,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孤在這方面自認爲還有些見識,但是和你比,還差得遠,但孤願意學。”
馮紫英還是比較佩服這位忠順王的氣度,和《紅樓夢》原書中語焉不詳落墨不多看不出什麼相比,這位實實在在接觸了兩回的忠順王給馮紫英的印象可要比這個時代許多宗室王公強太多了,人家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真不差。
“王爺自謙了。”馮紫英知道忠順王的心思,“王爺,此番揚州之行,基本上達到了意圖,但是您也知道前面幾項任務是朝廷大事,皇上和內閣都盯着,所以先得把那幾樁事兒給處理了,不過處理這前幾樁事兒,也算是爲銀莊的事兒打基礎做鋪墊,這麼算下來,銀莊的事兒更牢靠,不知道王爺在這邊說好了幾家?”
“嘿嘿,紫英啊,你走這幾個月,孤可真沒閒着啊,但礙於身份,孤也不好隨意找人,但是起碼宗室裡邊,孤是找了許多關係親近的,也有些一些原來不怎麼來往的,落魄閒散的,都找上門來了,孤是來者不拒,只要有銀子,都好說,……”
這也是馮紫英給忠順王的建議。
銀莊的股東,最好的目標就是兩種,一種豪商巨賈,一種宗室王公。
這兩種人,不能直接插手朝務,所以無須擔心御史們的糾彈,但是他們卻又能在各個領域都發揮出獨特的影響力,潛在的影響某些事情走向,遠勝於在文臣武將中發展股東。
而且無論是商賈還是宗室們都不缺銀子,當然他們也想賺更多的銀子,當忠順王都毫不猶豫的投入進來,其帶動作用可想而知,而且還是假借了要在朝廷的開海之略中有所作爲這一說。
“王爺,在商言商,這都不重要,只要願意來參股,只要願意服從銀莊的規則,都不是問題。”馮紫英笑了笑,“您也不妨坦率的把銀莊未來的運作模式和他們介紹一下,明白銀莊的運營賺錢道理,以及海通銀莊作爲第一家和我們的優勢所在,我想這也算是他們替自家積攢一份比田地鋪子有意義有價值得多的家當吧,那就是留給次子、庶子、寵妾、外室的最佳家產啊。”
馮紫英的話把忠順王逗得哈哈大笑,但是大笑之後卻還真的覺得是這麼回事兒,既沒有田產鋪子那麼顯眼,每年分紅吃息多低調,也不虞家裡那些母老虎們發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