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現身

太子到遼陽賑災的旨意剛到遼陽,遼陽太守就聽說了有太子侍從在城門外救人的消息。

遼陽太守田鏡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像只火燒屁股的耗子在屋裡打轉,直到潼陽縣令張開文到來。

田鏡一看到張開文就急急道:“這下可如何是好,這下可如何是好!太子此來爲何?莫不是知道了沈從海……”

張開文連忙制止田鏡說話,沉聲道:“田大人無需如此驚慌!我們的摺子不過剛剛送上去,這會兒朝廷都還沒有回覆呢,太子此來必定不會是爲此事。田大人切莫自己亂了陣腳!”

田鏡這才稍稍心安,又問:“那太子這時候突然跑來做什麼?還有上次那沈煜……”

“大人勿慌,在下已問過上面的人,這段時間並無御史的彈劾。皇帝和太子殿下也從未過問。”張開文道,“遼陽這次發大水,災情嚴重,朝廷十分重視,我們又在摺子上了有暴民作亂,太子此來說不定正是爲了這事。”

“是是是,定是這樣,定是這樣!”田鏡六神無主,張開文說什麼他便點頭什麼,“那我們要如何應對?那銀子可都……”

“大人莫不是迷糊了?”張開文笑道,“賑災銀子我們可是每一分每一釐都用在了災民身上啊!這些帳本上可是記的清清楚楚。只是災民過多,雖皇恩浩蕩,仍免不了有死傷不是?”

田鏡兩眼珠子一轉,憂心道:“只是太子廣有賢名,不近女色更不好錢財,這萬一……”

張開文說:“太子也是個人,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我們且看看太子究竟如何,日後只需投其所好便可。田大人儘可放心,在下會安排好此間事宜。”

從消息傳出不到三天,太子便到了潼陽。

豪華馬車停在郡衙門前,衙門前兩排官員的翹首以盼。

趕車的老奴對立面說了聲:“殿下,這遼陽郡府到了。”

裡面傳來一聲應答,過了片刻,簾子方被撩開一角。一個少年從車中露出身子,只見他貌若溫玉,身若扶柳,一顰一笑間媚態自成,卻偏偏生了張純情的小臉,讓人不覺遐想。衆人還不及驚歎少年的美貌,又見一少年下來。這後下來的少年生的冰肌玉骨,朱脣微翹,眉目間透着股靈氣,舉手投足間比之前面的美少年更多了一分爽朗,似乎就是鄰家小弟般惹人喜愛。

兩個美少年已讓諸位看得目瞪口呆,卻不想又下來兩人,前一人面目白淨,清秀可人,後一人身材修穎,神色冷漠,容貌端的是秀麗非常,好似一朵冰雪紅花,又是豔麗又是冰寒。

四人站在一起便讓人眼前一亮,好似春夏秋冬四種風情,各有各的妖嬈,各有各的媚骨。

衆官員都瞪大了眼,還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接錯了人,就聽那清秀小斯對馬車裡說:“主子,請小心。”

一隻晶瑩剔透地手伸出來,搭在清秀小斯藍色的綢子上,好似一塊被絲絨包裹着的美玉。那手上的指甲似乎是用花瓣做的,細長的形狀,粉嫩的顏色,彷彿還能聞到淡淡的芬芳。

僅是這麼隻手便引得衆人拉長了脖子,只爲了更早一點看到手的主人。

太子下車來,微微一笑,便是以月的風度點亮了日的光芒。人世間似乎所有的悲歡離合都匯聚在這雙明眸之中,眸光流轉間已換過風情萬種。然而這魅人的風華只是一個瞬間,太子站定,又幻化成一株清幽淡遠的紫竹,看着他,就只能想到“任憑風吹雨打,勝似閒庭漫步”這樣的句子,他是那視萬物爲芻狗的清竹,泰山崩塌也只能讓他稍稍顫動枝葉抖去塵泥。他的眼神仿若天地,包容了萬物,接納了萬物,有着無限的深遠和廣闊。

衆人看得呆了,幾十名大小官員竟沒有一人記得行禮。

太子並不說什麼,但第一個下來的美少年已經喝道:“你們這是什麼規矩?見了太子也不行禮了嗎?!”

這時衆人才恍然大悟,紛紛下跪行禮:“微臣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田鏡伏地說道:“太子殿下天人之姿,臣等一時時態,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先前開口的美少年道:“真是沒有禮貌!太子殿下的天姿是你們可以窺視的嗎?”

田鏡忙說:“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緩緩開口:“田大人,你起來吧。白,你太沒有規矩了。”最後一句乃是對美少年說的。那美少年聽了這話,一臉委屈地縮緊太子的懷裡,嗔道:“殿下,人家還不是爲了您!”

太子微微一笑,溫柔而寵溺,他攬住美少年的纖腰江少女揉入自己的懷抱,低頭笑道:“小白這麼快就忘了教訓?”

這話本沒什麼,普通主子教訓奴才時也都這麼說,可從太子口中說出來卻讓人覺得曖昧至極。白小公子從臉頰紅到耳根,愈發顯得嬌媚誘人,太子只是低低地笑,別有一番意味。

田鏡與張開文對視一眼,都露出一絲放鬆的笑。

“白可是累了?”太子附在美少年耳邊輕輕說,看白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似乎能滴出水來,呼吸有些急促,紅脣間逸出輕微的呻吟。太子笑笑,轉向那幫官員,道:“孤的侍從累了,可有地方休息片刻?”

田鏡咧開每個男人都懂的笑容,諂媚道:“有,有,下官早已爲太子殿下準備好了別院,還請殿下屈尊移駕。”

太子微笑地接受了田鏡的請求,隨着他往後院走去,可抱着白的手卻始終不曾放開過。田鏡在一旁看了,笑得愈發的狐狸。

進了別院,等那幫官員退下之後,玄澈笑容立刻消失不見,他摸摸自己的臉,似乎剛纔的笑讓他的面部肌肉承受了巨大的負荷。

玄澈本要鬆開摟着白的手,卻發現白整個人都貼在自己身上,自己一鬆手白就往下滑。

“怎麼了?”

玄澈見白小臉通紅,身體虛軟,只得扶着他的後腰免得白摔倒在地。

白的聲音好像蚊子在叫:“殿下……我,我腳軟站不住……”

玄澈微微一愣,突地橫抱起白。白雖自稱十六,可身形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很是輕盈。玄澈輕輕鬆鬆地抱着他走向臥房。白在玄澈懷裡看清了去向,面色更是如火燒一般,又紅又燙。

森耶拉拉林默言的衣角,林默言會意,又去對那冰肌紅脣的美少年說:“傅公子,屬下帶您去休息。”

傅鳶看看玄澈,又看看森耶和林默言,不滿道:“我要和澈哥哥在一起!”

森耶道:“主子這會兒有事,公子不如先休息一會兒吧?”

傅鳶不甘心,但她爲先前壞了太子的計劃而心中有愧,想到自己若是再任性打擾了澈哥哥……傅鳶只得隨森耶出去,到了自己的廂房休息。

玄澈抱着白進了臥房,將白放在牀上,他自己卻自己只是坐在牀邊,說:“你先休息一會兒。等晚宴的時候我讓人來叫你——怎麼臉這麼燙?”玄澈摸摸白的額頭,露出些許擔心,“我讓人給你叫大夫吧。”

“不,不用!”白卷進被子裡,半掩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急促道,“殿下,小人沒事……”

“哦……那你好好休息吧。”

玄澈也不多說,溫和地笑笑,爲白放下牀幔便退了出去。

玄澈出了臥房看到林默言站在一邊,問道:“白的來歷你查了沒?”

林默言道:“查了。白家當年確實是潼陽的富戶,只是碰到災荒,家道中落,他也被賣到南館之中,調教了兩年,又做了兩年的小倌。今年碰到大饑荒,小倌館開不下去了,他便逃出來投奔了一個遠房親戚,只是這遠房親戚也過不下去了,就要將他和別人交換孩子互吃。”

“當過小倌?難怪身體那麼敏感……”

玄澈想到自己不過是將手放在白的腰上,白就已經站不住,剛纔自己抱他回房只怕也惹他誤會了吧?難怪害羞成那模樣。玄澈想到這裡不免覺得好笑。他雖然和白演了一齣戲,卻從未想過要和一個男孩調情。

玄澈不歧視小倌,卻一直覺得小倌是一種很“奇特”的職業。

作爲一個男人,卻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轉呻吟。會痛吧?身體痛,心裡也會痛。

張桐和父皇……張桐會怎麼想?依稀記得他原來是大臣的兒子……

父皇似乎太殘忍了。

玄澈胡思亂想着進了書房,林默言合了門,才說:“傅小姐和雲小姐的消息已經告訴將軍和御史大人了,傅將軍和雲御史都說要派人來將二人接回去,並向殿下請罪。”

玄澈收斂了心神,道:“只怕小鳶不肯回去。讓將軍別來了,小鳶既然有那樣的志向,出來磨練一番也好。”

林默言頓了頓,勉強壓抑住心中的震驚,輕聲道:“殿下真的要……讓傅小姐……上戰場?”

玄澈看他一眼,說:“你覺得小鳶不行?”

“傅小姐的功夫雖然不錯,可是她是……”女人怎麼能打戰?!林默言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因爲他看到自家主子勾起了嘴角,眉峰微挑,這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再熟悉不過了。太子每次要嘲弄人的時候就是這幅表情。果然聽到太子說:“因爲她是女人嗎?我倒不覺得女人有什麼不如男人的。花……武……呂……唉,算了。小鳶若真有心,沒什麼做不了的。”

玄澈本要說花木蘭和武則天,卻想到這個世界沒有這兩個人,又要換口拿呂后舉例,卻想到呂后式的存在對皇家而言是個忌諱,若那她與傅鳶相提並論,只怕話傳出去小鳶就要惹上一堆的麻煩,便住了口。

林默言跟在太子身邊已逾十年,太子只需說個開頭他便能聽音而聞雅意,雖不明白“花”“武”爲何,卻也知道這“呂”指着誰。看到太子在如此一個細節上都維護着傅鳶,分明是打定主意要遂傅鳶的將軍夢了。他一直以爲太子縱容傅鳶的“大言不慚”不過是玩笑,卻沒想到太子竟真有此意,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況且也未必需要她有什麼能力……”

玄澈低語了幾個字,卻沒有說出下面的話。但林默言已經從愣神中清醒,問道:“雲小姐怎麼辦?”

現在雲昭和寶德一起留在先前的別院中,雲昭只是個弱女子,玄澈很擔心她會出事,接下去搞不好是要動武的。

“雲昭還是回去好。”玄澈說。

夜幕降臨的時候,迎接太子的洗塵宴如期舉行。

參加宴席的官員除了遼陽太守,還有遼陽郡內十一個大縣的縣令,潼陽折衝府的折衝督尉,以及諸位監察使。太子坐在最高位上,白坐在他的旁邊,二人之間雖沒有過多親密舉動,但眼神的交匯卻騙不了人。一衆官員看的心知肚明。

田鏡與張開文交換一個眼色,田鏡舉杯敬太子道:“太子殿下突然前來,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玄澈微笑道:“田大人無需多禮。這次是孤任性了。”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了!”

田鏡誠惶誠恐道,一個廳的大小官員也紛紛請罪。玄澈托起田鏡,道:“田大人快快請起。父皇此次遣孤前來視察災情,千萬吩咐萬萬不可擾民。只是孤身邊小廝實在無禮,還是驚擾了各位。這本該是孤道歉,各位大人請免禮。”

張開文道:“太子仁義之名聞名天下,今日一見,令微臣心折!”

“張大人謬讚了。”玄澈笑笑,抿上一口白奉上的酒,道,“孤奉父皇之名前來視察救災情況。但孤一路行來,似乎情況頗爲不樂觀。朝廷已撥款十萬兩用於救災,可是農田損毀,物價高漲,不知是不是各位大人有什麼難言之隱?”

田鏡惶恐道:“殿下英明!我等雖傾力而爲,難爲救災工作繁重,耗費巨大,而往往見效甚小。微臣辦事不力,造成遼陽郡內民不聊生,還請殿下降罪!”

田鏡又跪到了地上,連帶着一干官員也跪下。

“無妨。”玄澈說,“孤在沒有調查完全之前,不會隨便治諸位大臣的罪。若真是人力之不可爲,諸位大人盡心盡力,也只有功沒有過。”

“謝殿下寬厚。”

官員們齊聲稱讚,卻在一片溢美之詞中傳出了一聲冷哼。

玄澈順着聲音瞥了一眼,一個黑臉縣令正毫不怯縮地瞪着自己。玄澈並不理會他,對田鏡說:“今日孤乏了,這接風洗塵之事到此爲止。在座的大小縣令,明日將各縣的情況提份報告給我。田大人,孤要你將那十萬兩救災銀的賬本寫個清楚交上來。諸位可有困難?”

田鏡稍稍猶豫後說:“還請殿下多寬限幾日,災情複雜,只怕一時半夥寫不全。”

玄澈點頭:“好,就給你們兩日時間。三日之內若是不見文書,你們直接脫了官服,也不必來見我了!”

“是!”

太子攜白退場,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半晌,田鏡開口道:“各位大人說說,這太子究竟是來做什麼?剛纔那個就是他的侍從在潼陽救下的人?”

“他不是說了,來視察災情唄!”無銅縣令樸志遠撇嘴道,“那太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什麼不近女色,原來是好男風!”

張開文卻說:“樸大人此言差異。太子軍功顯赫,治國有方,據說其性子雖淡薄謙和,手段卻是極爲高妙決絕,今日一看果然是自持有禮之人,又是天神之姿,若沒有半點喜好豈不是完人一個?樸大人難道不怕?”

另一肥胖官員也點頭:“是啊是啊,而且好男風也不時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嘖,那白公子果真是妖嬈多姿!我就說堂堂太子怎麼管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原來是個美人,嘿嘿。”

衆人不屑地撇過頭去,心中都說:你喜好孌童,當然這麼說!

卻見先前冷哼的黑臉縣令站起來怒道:“下官就不信太子是這樣不堪的人!今日他已表明來意,更要查你們的賬,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人要怎樣應對!”

田鏡盯黑臉縣令一眼,張開文在一邊笑眯眯地說:“張大人這話說的不對。我等清者自清,何須懼怕太子殿下的查問?”

“那你們就在這兒清者自清吧!”

說罷,黑臉張便拂袖而去。

張開文看黑臉張離去的背影,對田鏡說:“田大人,我看張豎留不得。”

田鏡不以爲然:“他能翻騰出什麼?若無證據,太子也不能將我等如何。”說着,田鏡又稍顯緊張低聲道,“張大人那賬……”

張開文笑道:“田大人放心,下官已準備就緒,任殿下如何翻查,也決計看不出端倪!”

“那個張豎就這麼拂袖而去了?”

臥房裡,玄澈一邊退下衣物一邊聽林默言報告自己走後那幫官員的動靜。

“正是。”林默言說,“但是那些人後面的動靜就看不到了,門上了栓,那折衝督尉功夫不弱,屬下不敢貿然靠近。”

玄澈微微皺眉:“折衝督尉也和他們混到一塊了……難道一幫子人裡只有一個張豎?”玄澈頓了頓,又說,“只是此人太過直拗,反倒不好。”

玄澈揮手讓林默言退下,正準備上牀,傅鳶卻來了。

傅鳶在那小院子裡關了三天,都快悶死了,今天好不容出來,那叫一個興奮。傅鳶看看只着單衣的玄澈,再看看牀上的白,不快道:“澈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昭姐姐還在潼陽呢你就和別人亂來!”

玄澈失笑道:“我怎麼亂來了?”

“你、你和白!”傅鳶指着白紅了臉,跺腳道,“羞!羞!白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們怎麼能……嗯!”

玄澈啞然:“我若不和白一起睡,今天的戲豈不是白演了?”

傅鳶失口叫道:“那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啊!”

玄澈愕然,隨即笑道:“小鳶是女孩子,哥哥怎麼可以和小鳶一起睡?小鳶以後要嫁人的。”

傅鳶紅臉道:“那我以後嫁給澈哥哥。”

玄澈卻說:“以後我要娶你昭姐姐,怎麼能再娶你?”

“可是你們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傅鳶認真地說,“她做大,我做小。澈哥哥放心,我會和昭姐姐相處得很好的!”

玄澈稍稍沉默,方道:“小鳶不可以這麼想。哥哥只娶你昭姐姐,只有她一個妻子,我要疼她寵她一個人,讓她幸福快樂。小鳶也一樣,你會有一個只疼你只寵你只愛你一個人的相公。小鳶不可以委屈自己知道嗎?”

傅鳶瞪大眼睛,她雖是將軍之女,雖做夢都想着要做大將軍,卻也從小接受三從四德的教育,從未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她想到將有一個人一輩子都只疼着昭姐姐,會只寵她只愛她,那個人美麗的眼睛只看着她,滿心滿眼的溫柔能將人淹沒,便覺得昭姐姐會好幸福。自己應該爲昭姐姐感到高興,可是傅鳶卻又覺得自己很悲傷,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流出酸酸的**,侵蝕了心。

“可是……可是我也想讓澈哥哥疼我寵我……”

傅鳶低低地說,玄澈還沒有反應過來,傅鳶已經跑出去了,看不出傅鳶究竟是什麼表情,只是那個背影讓人覺得有些孤單。

玄澈愣在原地,慢慢地從傅鳶的話裡回味:莫非這小丫頭愛上我了?

隨即玄澈又搖搖頭,只是小女孩的懵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