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叛亂
五天後——
晏子期拖着年邁的軀體,在工部侍郎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趕來,才進門還未站穩便跪下大聲喊道:
“陛下!太子殿下!安王叛亂了!”
皇帝正在和太子下棋,聽到這句話都回過頭來,又對視一眼,各自勾起一抹微笑。晏子期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兩隻可怕的狐狸,明明笑得傾國傾城,卻偏偏讓人膽戰心驚。
“陛下……殿下?”
晏子期試探地喚一聲,太子對他微笑道:“請晏大人通知中書省擬旨勤王,各部官員做好平叛準備。請大家不要驚慌。”
叛軍打出的旗號是“清君側”——就是要把太子和晏子期給清了。理由是太子軟禁皇帝把持朝政,晏子期獨攬大權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玄澈看着前方傳來的諜報,笑呵呵地對玄沐羽說:“父皇,兒臣軟禁您了呢。”
玄沐羽有一種衝動想指着自己的心對眼前的人說:“是,你把我的這裡給軟禁了。”不過玄沐羽還有理智,只是刮刮玄澈的鼻尖,笑道:“看吧,惡事做盡,要被‘清君側’了吧?”
玄澈只是搖頭故作可惜地說:“可憐晏大人一把年紀了還要受這麼大刺激,也不知他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
玄沐羽搖搖頭:“就你這樣嚇他,晏子期沒事都要給你折騰出事了。”
玄澈笑笑,找來林默言吩咐道:“讓錦飛抽身吧。”
嚴錦飛收到太子消息的時候,安王的六萬軍隊已經已經出了巴蜀三天。
安王的軍營裡,通川商行的人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有安王的軍帳裡多了一張信紙:
“太子所屬嚴錦飛拜上。”
安王當場將紙撕得粉碎,華衛慘白着臉跪在地上。不知道在臨澹的司蒼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麼想,悔恨交加,還是扼腕痛哭?
現在安王面臨了一個巨大的困境:輜重供應突然斷絕,其它的支持短時間無法到達,軍隊所帶糧草僅能支持半個月,然而從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到達臨澹就要用去十天。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在五天之內攻下臨澹、登上大位,他們所面臨將會是因爲斷絕了糧草而士氣低迷,甚至直接讓軍心不穩的士兵們選擇投降。
但是安王現在可以回去嗎?不可以,旗號已經打出來了,路也行了一半,難道還能讓軍隊像***一樣伸縮自如,再次回到巴蜀的龜殼裡嗎?那當真要連着龜殼一起被敲碎了。
兩難之下,安王只能選擇前進。前進還有一線生機,臨澹裡還有他的一個幕僚和兩個無能的小王爺。
有時候一粒米能決定一場戰爭。
九日後,安王在玄澈授意的放行中,終於趕到了臨澹城外。雖然路途的順利讓安王暗生疑竇,但此刻攻下臨澹纔是最重要的。
血的時候終於還是來了。
臨澹的城門已經緊閉,城防軍佔據了城牆,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嚴陣以待。
皇帝和太子攜同百官出現在城牆上,太子清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擁有讓人穩定情緒的魔力。他與皇帝之間融洽的氣氛讓所有的謠言都不攻自破。
安王下午到達臨澹城外,整軍休息了兩個時辰,終於發動了進攻。
戰鬥從黃昏開始,在夜幕降臨時結束。安王的軍隊從西而來,城防軍面對着落日,眼睛幾乎無法睜開,戰鬥很不順利,但所幸佔着地利,情況不算太糟糕。
次日清晨城防軍主動進攻,顯然安王也想到了城防軍的這個策略,雖然東昇的旭日影響了叛軍的視線,但叛軍的軍陣絲毫不亂,城防軍沒有討到便宜。
太陽升起來之後,所能借用的陽光優勢失去,傅曙就退了兵,他已經從太子那兒得知安王的糧草僅能支撐六天,沒有必要和安王硬碰硬。
到了下午,急躁的叛軍動用了他們自制的多孔弩車,密集的箭雨一度讓城防軍無法擡頭,但城防軍龜縮在堅硬的城防建築後面,強弩拿他們也沒有辦法。叛軍一陣急攻之後,城防軍也推出了他們的多孔弩車,只是這些弩車與先前在邊境戰爭時所用的有了巨大的變化,雖然車身體積不變,但重量明顯減小,同時在一輪強弩發射後弩車並未損毀,成了可以重複利用的武器!
玄澈對玄沐羽解釋道:“這是工部後來改進的,在弩箭發射的衝擊下,這種弩車最少可以重複使用十次,而且十次之後之需要替換部分零件就可以繼續使用。”玄澈頓了頓,又說,“不過弩車發射之後仍然需要半個時辰進行填裝。”
若是以前的玄沐羽他一定會爲這劃時代的兇器感嘆,但他現在只是微微一笑,進入他眼裡只有玄澈在提到新武器時眼中流動的華彩。
遮天蔽日的箭雨仍然是那麼震撼人心,相信這場叛亂之後臨澹的市民們將增加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兩方強弩的對射,顯然城防軍更佔便宜。城防軍居高臨下,弩車更多更強,同時擁有堅固的防禦措施,箭雨損傷不到百分一,而叛軍卻不得不暴露在防禦工事之外,靠着自己的運氣躲避攻擊,死傷頗爲慘重。
安王緊急退兵,城防軍並不追擊。眼前殺死的都是大淼的士兵,安王可以肆無忌憚地驅使他們送死,朝廷卻不能無所顧慮地射殺。否則叛亂之後國家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可不是玄澈想要的結果。
傍晚日薄西山之時,叛軍再次攻城,戰事膠着了半個時辰,各自退兵。
玄澈很悠閒地在清涼殿裡和玄沐羽下棋。他只需要這麼不緊不慢地拖上六天,安王就不得不因爲陷入糧草斷絕的困境,士氣低迷,軍心渙散,朝廷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拿下叛軍。
不過安王缺糧的情況除了領軍的傅曙和統帥百官的晏子期知道,其它大臣並不知情,朝廷上下瀰漫着一股子緊張氣息。玄澈就是想看看,在不久前廉政風暴中提上來的年輕官員們,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若是這些人無法達到玄澈的預期水準,那麼玄澈不得不考慮抓一抓大淼官員的培養問題了。
唔,或許發展義務教育和職業培訓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要開一個黨校嗎?
不知道馬克思在這個年代有沒有市場呢?玄澈惡意地猜想,洗腦啊洗腦,用唯物主義給這幫傢伙們洗洗一次腦或許會造成很有意思的結果呢。
玄澈想到一幫子中老年人身着官府正兒八經地坐在學堂裡接受職業培訓的模樣,就忍不住笑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把玄沐羽迷得七葷八素,差點就要變身大色狼把他撲倒了。
玄澈在這邊開心,安王卻快急瘋了!
糧草在一天天地減少,安王卻連要求士兵“省吃儉用”都做不到。一旦士兵發現了自己所要面臨的困境,基本上不需要朝廷來打,這些傢伙就要投降了。
安王在爲糧草擔憂的時候,又看不透玄澈的心思。
按理說太子這時候應該把軍隊缺乏糧草的消息散佈出去打擊軍心太對,可太子沒有這樣做,只是讓戰事膠着,如此“安分”讓安王更加不安。他覺得自己似乎只是太子手上的一粒棋子,不論進攻還是撤退,都在按照太子的設想進行着。
或許這場叛亂在太子眼裡根本是一場鬧劇?!
不,不可能的!安王這樣告訴自己。
太子這樣做,一定是要藉助自己的手除掉某些人,比如——皇位上的那個。
就在太子態度的曖昧讓安王焦慮的時候,司蒼來了消息:希望安王發動大規模的進攻,將太子和城防軍引出去,他將引導平怡二王發動逼宮。
裡應外合,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反正一旦除去了玄沐羽和太子,擺平那兩個無用的侄子輕而易舉。
第二天黃昏時分,叛軍突然吃錯了藥一般瘋狂地進攻着,城牆上的城防軍幾快要擋不住了。
太子終於出戰——領着三路多達三萬人的勤王軍隊。
大量的勤王軍的出現讓安王着實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爲勤王軍還在路上,甚至於一部分已經被自己的後續部隊給消滅了。這三路突然從南門和北門衝出的部隊讓他措手不及。
安王稍微有些慌亂,華衛在一旁說:“王爺不必驚慌,此刻司蒼已經在城內開始行動,一旦皇帝落在我們手上,這個太子再驍勇也無濟於事。”
“你又知道什麼!”安王急道,“太子做事決絕,說不定反而趁機機會除去皇兄也未可!他若是第二個劉邦又如何?!”
華衛道:“王爺請放心,只要皇帝活着在我們手上,以太子自詡仁義的行事作風,他決不會眼睜睜看着皇帝去死。食父之羹的事情太子做不出來。”
安王冷靜一下,知道自己剛纔亂了方寸,道:“華先生說得對。本王浮躁了。”
勤王軍只有叛軍的一半,雖然奇襲造成了一定的效果,但是當叛軍回過神之後,兩方軍隊陷入了拉鋸戰。勤王軍只是地方的民兵,各方面都無法與正規軍隊比較,在與叛軍的戰鬥中勤王軍漸漸趨於下風。
玄澈在戰場中殺敵,很難想象,他揮劍將人劈成兩半時神色還是那麼平靜,似乎剛纔劈開的只是一根蘿蔔——或許旁人劈蘿蔔都不如他來得平淡。玄澈斬殺身邊的敵人,心思注意着整個戰場的動向,他很快就發現叛軍雖然作戰還算勇猛,卻好像在拖延着什麼。
他們想做什麼?
玄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
還能搞鬼的也就是那兩個皇兄了吧?應該不會有事的,已經吩咐過禁軍嚴加防範。父皇的武功深不可測,如果有什麼刺客應該也能應付……
還能有什麼呢?
應該沒有疏漏了。可玄澈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
“殿下!”
林默言策馬奔來,神情有些慌亂。玄澈心下一緊,就聽林默言衝到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平王黑燕來消息:平怡二王要逼宮!”
“什麼!”
玄澈大驚失色,再看向皇宮的方向,只覺得夕陽下的金瓦紅磚彷彿塗了血一般的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