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辦公室的路上,蘇世橫又遇到了來上課的閔老師,閔老師問他:“小蘇,你知道小朱去哪了嗎?”閔老師是朱笑在教學上的師父,她找朱笑估計是有學科上的事,但朱笑開了“新教師學會”的會就回家了,這個時候,他在家裡睡得正香。蘇世橫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讓閔老師知道朱笑偷懶可不好,作爲朋友,他有責任給朱笑保密,他便說:“不知道誒,他不在辦公室嗎?”閔老師搖了搖頭,也不再多問,向着1班教室去了。
蘇世橫先走進了衛生間給朱笑打電話,躺在牀上的朱笑很快就被鈴聲吵醒了。
蘇世橫說:“喂,睡醒了沒有?你師父找你呢。”
朱笑還很迷糊,“我師父,哪個師父?”
“是我給你打的電話,還能是哪個師父,當然是學校的啊。”
朱笑有點心虛,撐起身子說:“啊?她找我啥事?第一次早退就被抓包,我也太倒黴了。”
蘇世橫笑道:“別慌,她沒說什麼事,而且她也沒直接給你打電話,所以嘛,肯定是小事。”
“有道理。”聽完蘇世橫的分析,朱笑也安心一點。他再次躺下,接着說:“那我再睡一會兒,才睡了二十分鐘,還沒緩過來。”
“還睡啊?那你晚上還過來嗎?”
“肯定過來啊,星期一,有晚自習,還要查寢,又要十一點半才能回來睡覺,想想就頭疼。”
“也是。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先養身,我也找個地方休息會兒。”
“嗯,拜拜。”朱笑放下手機,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掛了電話,蘇世橫回到了辦公室,餘梅跟他說,剛纔閔老師來辦公室找過朱笑,還問朱笑去了哪裡。蘇世橫便問:“那你怎麼跟閔老師說的?”餘梅說:“我就實話實說啊,我也不知道小朱在哪,或許在班上。”蘇世橫笑了,他見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便把朱笑的去處告訴了餘梅,餘梅知道後也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蘇世橫不跟閔老師說實話,卻願意跟餘梅說,說到底,他們仨姐弟是一起來到這裡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自然能坦誠相待,而閔老師等人只能算他們的同事,相交不深,自然要保持戒備。
蘇世橫本打算回來休息,但上節課的課間他已經睡了一會兒,現在倒是不困了,他在不怎麼舒服的椅子上坐了十分鐘,終於回過了頭,向餘梅提議道:“小余,我們出去散散步吧,呼吸新鮮空氣。”餘梅欣然起身,笑道:“就等你這句話呢,走,一直呆在辦公室難受死了。我們去走一會兒,吃了飯再回來,守晚自習。”二人一拍即合,悄悄地離開了辦公室,雖然學校有查坐班制度,但巡查時間是固定的,每天兩次,上午十點半,下午三點半,今天巡查的人已經來過,他倆溜出去也沒有什麼風險。
他們還沒有去過學校後門,這次便決定從後門走,而且前門靠近行政樓,很容易碰見領導,他們這是在早退,被領導逮住確實很尷尬,還是走後門更加安全。出了後門,他們又沿着清河往北走,走了不到兩分鐘居然看到了柳鎮的老街,蘇世橫驚喜道:“原來學校後門離老街這麼近。”餘梅也很興奮,“對啊,我們應該早點走走後門的,這到老街散步多方便啊。”他倆都很開心,彷彿是上蒼特意給了愛散步的他們一條近路。上次他們和朱笑逛了西街,這次也該逛東街了。
東街口有一個石砌水缸,長寬高都是一米,缸身雕有花紋,缸裡有水,還浮着水草。這口缸橫亙在街口中間,爲近三米寬的東街開出了兩個狹小的入口,四輪或三輪的車都無法通過,摩托車勉強能過去,看來東街比西街更親民,是條地道的步行街。除去這口石缸,東街的其他景象倒與西街如出一轍,石板路,木板屋,舊店鋪和路邊攤,老人和小孩,又是一副美好的慢節奏生活畫。
街上最亮眼的一處,要屬左偏街盡頭上的一座茶館,它叫觀音樓,明明只有一層,名字裡卻有個“樓”字,想必有一段有趣的往事。茶館和周邊房屋一樣,也是用木頭搭起來的,但它比周邊房屋高出許多;它沒有水泥地,更沒有鋪地板,地面是純天然的泥土,一塊凸,一塊凹,坑坑窪窪,據說這是百年以來無數茶客踩出來的印記,頗具浪漫色彩。茶館門口有一個長鬚老頭,他面前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有兩個茶杯,光着膀子的他揮舞着茶壺,招引四方茶客。雖然今天是工作日,但茶館裡一點都不冷清,坐着不少客人。
蘇世橫感嘆道:“這纔是我想要的生活,每天輕輕鬆鬆,喝個下午茶,多好。”
餘梅笑道:“你看看那些喝茶的,有幾個是年輕人?大多數都是老年人,這個時間,年輕人還在上班掙錢。”
“不啊,我覺得當老師應該也很輕鬆的,每天就上幾節課,上完就休息。結果……唉,小余,所有學校都是這樣的嗎?還是隻有這個學校特殊?”蘇世橫看向餘梅,想從身邊這位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嘴裡得到答案。
餘梅冷笑道:“我不知道其他學校怎麼樣,反正我以前那個學校很輕鬆,當時我也當着班主任,除了上課,每天只用去班上兩次,一次早自習之前,一次晚自習之前,其他時間都是自己安排,從來沒有查坐班,也從來不會深夜查寢。”
蘇世橫也冷笑一聲,“看來是咱們學校特殊啊。我真不明白,工作這麼辛苦,就沒有一個老師向領導提提意見嗎?難道除了我、你、朱笑、楊立四個人,其他的都是工作狂?都只愛工作?”
“你還別說,我現在確實發現只有我們四個人比較‘懶’,其他人好像都樂於奉獻,勤奮地工作。當然了,我們剛來這所學校,很多人還不熟,很多情況也不瞭解,估計時間久了,會多發現幾個像我們這樣的人。”
“唉,我真不知道他們在拼什麼,名利真的很重要嗎?平平淡淡過這輩子不好嗎?”
“人各有志吧,人家想這輩子功成名就,也沒錯。”餘梅繼續說:“你知道嗎?你師父夏老師也是個很拼的人,那天中午我午睡醒來,藉着去衛生間在二樓轉了一圈,我就看到你師父在班上講練習冊,我的天,那可是午休時間啊,他竟然還在教室,恐怖吧。”
蘇世橫驚訝道,“她!真是‘敬業’啊。”
“那可不,我跟章老師說起這件事,章老師竟然笑着說,你師父夏老師和另一個洛老師並稱爲初中部的兩大勞模。”
“勞模?勞模在哪裡都很可怕。”
餘梅深表贊同,再三點頭道:“是啊,還好你不是,不然我一個鹹魚孤零零的。”
蘇世橫笑道:“我這條魚比你鹹多了,我找這份工作就是想混日子,不然我早進公司了。”
“對啊,你那麼好的學校,要是想掙錢,畢業就留在首都,隨便進個公司都比現在掙得多。結果呢,你回了成都,還當了老師,可見你也是個愛清閒的人。”
“是啊,我確實喜歡清閒。不過當老師確實是我的夢想,在家鄉工作也是我的心願。”
蘇世橫和餘梅在茶館外圍站了許久,聊了許多,相識才半個多月的他們,現在儼然成了好朋友,那些真心話,他們是絕不可能跟章老師和謝老師說的。剛進入社會的蘇世橫,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多麼重要,如果沒有餘梅和朱笑,他很可能就會成爲餘梅口中那種孤零零的人,被同事排擠,被領導忽視,多慘啊。所幸上蒼是公平的,世上有勞模就有鹹魚,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這時,在家裡睡覺的朱笑也醒了,他睡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是學校裡兩節課的時間,工作日能這麼舒服的人,恐怕不多。他躺在牀上,看見了窗外的夕陽,便又閉上眼享受起了溫暖的餘暉,還自言自語道:“這樣的生活,我很喜歡。”他翻身起來,先去洗了個臉,然後給蘇世橫打來了電話,他說:“老蘇,你在學校嗎?吃飯沒有?一起不?”蘇世橫答道:“好,一起吃啊,我和小余在老街上,觀音樓茶館,你過來吧。”知道位置後,朱笑便出了清河小區,他找了一輛共享單車向老街騎了過來,和自己的兩個好朋友會合。
蘇世橫取笑道:“朱主任,今天睡舒服了嗎?”
朱笑得意洋洋,毫不避諱地回答:“舒服噢,這纔是我來當老師的初衷。”
餘梅笑道:“堂堂班主任,不好好守學生,還溜回家睡覺,像話嗎?” шшш_ ttka n_ C○
朱笑卻邪魅一笑,“你好意思說我嗎?你不也在外邊散步?”
蘇世橫笑道:“你別怪小余,是我強迫她出來的,不怪她。”
朱笑裝作深沉,點點頭道:“嗯,對,都是你把小余帶壞的。”
餘梅捂着嘴笑道:“別怪蘇哥哥,我本性如此。”
朱笑笑道:“是我們三個本性都如此啊。”
蘇世橫和餘梅相視一笑,朱笑的話確實說在點上。
他們掉頭離開茶館,在右偏街上找了一家餐館吃飯。
蘇世橫說:“老朱,你師父給你打電話沒?找你什麼事啊?”
朱笑答道:“她沒給我打,估計是小事,明天再問她吧。”
“爲什麼明天才問?今晚咋不問?”
朱笑笑道:“我師父今晚沒晚自習,她不可能在學校的,我也不想給她打電話,免得打擾她帶孩子。”
餘梅說:“啊?你師父也有孩子啦,幾歲?”
“好像上四年級,十歲吧。”
餘梅說:“哇,看不出來啊,她看起來還挺年輕的。”
“我一開始也沒看出來。她下午上完課就要回家給孩子輔導功課,不會在學校多呆一秒。”
蘇世橫笑道:“那你師父應該不是勞模吧?”
朱笑擺擺手,笑道:“不是,當時我找她當我師父,她就跟我說了實在話,說自己有孩子,可能沒時間指導我,讓我換個人;我也跟她說了實在話,我不想找太嚴格的師父,天天盯着我、督促我,我會瘋的,我讓她別多想,當我師父後儘管照顧孩子,不用在我身上多費心。而且初一數學老師就我和她,我也只能找她當師父啊,找其他年級的,總感覺不太方便交流教學。”
餘梅說:“朱哥,你運氣真是好,找到一位好師父,有事也不會打擾你,難怪你敢放心地在家裡睡大覺。可憐蘇哥哥啊,師父是個勞模,以後可能有點慘噢。”
蘇世橫說:“小余別嚇我,我可不想被天天盯着。不過我現在感覺還好,除了我那一次去找她,她還沒有正兒八經來找過我呢。”
朱笑說:“她不是勞模嗎?不應該啊?”
餘梅說:“也許她做自己的事情是勞模,做別人的事情是鹹魚嘛。”
蘇世橫笑道:“希望如此,我也不想她盯我太緊。她也是班主任,挺忙的。”
朱笑說:“行了,不多說了,我得趕緊吃飯,有晚自習。”
“嗯,多吃點,還要奮戰到查寢結束。”餘梅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