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朱笑便去4班給學生說了校慶的事,如他所料,學生都興奮得不得了。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爲,只要有活動,自己無論參不參加,都一定能玩得很開心,如果還能少上幾節課,那簡直做夢都要笑醒。當朱笑問誰想去表演節目時,近一半學生高高舉起了手,真是諷刺啊,他們在課堂上從來沒有這麼積極過,當然了,也不能全怪他們,十幾歲的年紀,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上晚自習時,朱笑發現很多學生都不在狀態,甚至可以說整個班都不在狀態,連平時認真聽課的“乖娃娃”都開起了小差,更別說那些從開學就沒有認真聽過課的“壞娃娃”了,他們看似人在教室,其實心已經飛走了。朱笑站在講臺上,像在唱獨角戲,他針對某個知識點拋出的問題,張嘴回答的學生連十個都沒有,他一個人幹講真的很難受,況且學生不聽,這堂課也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不過他還算盡責,硬着頭皮把練習冊上的易錯題給學生過了一遍,不管學生聽沒聽,至少他沒白拿這份工資。
講了二十分鐘,朱笑終於下定決心放棄了這堂課,沒人理他,沒人配合他,他也確實堅持不住了。他放下書和粉筆,點了一個“乖娃娃”的名,一臉嚴肅地問:“賀苗苗,你今天怎麼回事?課都不聽了?不想讀書了嗎?”剛纔他講課時,賀苗苗一直在和同桌說話,甚至還轉過頭和後排的同學說,其實他猜得到,賀苗苗是在和同學談校慶的事,點名只是爲了殺雞儆猴。
賀苗苗自覺站起來,這是她第一次被老師點名批評,還怪不好意思的。她紅着臉說:“朱老師,對不起,我……我在和她們商量要不要去參加校慶晚會,去的話表演什麼節目,對不起老師,對不起。”說着說着,她的眼睛也紅了,淚水彷彿馬上就要流下來。
其餘學生看到這場面,紛紛不敢說話。
聽到賀苗苗連說三次對不起,朱笑心都軟了,他也不敢再說什麼狠話,生怕會嚇到這個從新生報名時就表現得膽小怕事的小女孩。他突然露出笑容,語氣也變得十分溫和,“行,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們這羣小東西,一知道學校有活動,就把學習忘得一乾二淨了。”
看見朱老師笑了,同學們也鬆了口氣。
夏婉芙也幫着賀苗苗說話:“老師,我們還小,喜歡活動很正常嘛。”
朱笑白眼道:“你啥意思?你在說我老嗎?”
“噢,沒有沒有,老師只是稍微比我們大了一點點。”夏婉芙笑道。
“行了,別安慰我,我確實老了,都奔三的人了。”朱笑接着說:“既然你們這麼憧憬校慶,想去表演節目,那這節課還剩下十多分鐘,我就讓你們好好討論討論吧。”
“真的嗎朱老師?”同學們將信將疑。
“當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明天上課時可得給我認真聽講,不然別怪我發脾氣。”
“好,謝謝朱老師。”
夏婉芙又問:“朱老師,可以下座位嗎?”
朱笑想了一想,那就好人做到底吧,“可以,動靜小點,別影響隔壁班。”
話音剛落,同學們便呼朋引伴,和自己在班上最親近的人聚到了一起,想去表演的就商量表演什麼節目,不想表演的就聊聊校慶那天怎麼玩、帶多少錢買零食,大家說着笑着,熱鬧得像一場茶話會。朱笑不禁反思道:“當初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一有活動,我不也像他們這樣激動嗎,他們這個年紀,我那個年紀,貪玩很正常,我確實不能對他們太苛刻,偶爾還得讓他們釋放下天性。”
蘇世橫在1班上晚自習時也遇到了同樣的狀況,學生完全沒心思聽課,張青青和謝倩容身爲科代表都在和周圍同學交頭接耳,蘇世橫還有什麼辦法呢。不過他倒是比朱笑灑脫,講了五分鐘課,發現情況不對,他就停下來不講了,反正學生不聽,講得再多也沒用。他也像朱笑那樣,把課堂時間送給了學生,讓學生盡情地討論如何迎接校慶,而且他一送就是半個小時,可謂慷慨至極了。
上完晚自習,蘇世橫和朱笑在辦公室碰了面,說起今晚的課堂,二人相視一笑,交談之後,才知道學生的表現和各自的對策竟如出一撤。不一會兒,餘梅和章老師也回來了,她們班上的學生一樣不聽課,但她們不像蘇世橫和朱笑那般“仁慈”,她們先挨個處理了違紀的學生,然後對全班學生進行了思想教育,最後正常上課。聽了餘梅和章老師的應對方式,蘇世橫和朱笑自認缺乏經驗,覺得自己不該太順着學生,雖然那樣會得到學生的喜愛,但讓學生好好學習纔是自己的職責。
第二天,朱笑又去了4班上課,他發現學生不僅找回了學習狀態,甚至比平常還要認真。他笑道:“昨晚就全都不聽,今天就全都好好聽,你們上課是看心情的嗎?”夏婉芙答道:“朱老師,昨晚你送了我們半節課,我們答應了你今天要好好上課的,說到做到。”其他同學紛紛點頭附和:“對,對。”朱笑又驚喜又感動,看來對學生寬鬆一點並不是壞事,他們雖然貪玩,但很清楚誰對自己好,也知道回報。
下課鈴一響,一羣女生便衝出了教室。夏婉芙笑道:“朱老師,她們是出去排練舞蹈的,明天學生會就要組織選拔,她們必須抓緊時間排練,哪怕課間只有十分鐘,她們都想把那支舞從頭到尾多打磨一遍。”朱笑點點頭,微笑道:“行,我也懶得說你們了,反正後天就是校慶,校慶過後又放長假,你們就浮躁吧,別忘了自己姓什麼就好了。”
一出教室,朱笑就被六個跳舞的女生擋住了路,但這六個人不是4班的,應該是2班或者3班的。他放眼望去,一樓走廊上竟然全是學生,小部分在排練節目,大部分在圍觀叫好,他又氣又笑,自言自語道:“真是老了,不是小年輕了。”他不想打斷那羣女生跳舞,便在原地站了三分鐘,當他看到蘇世橫也被堵在1班教室門口時,他才邁開步子,對跳舞的女生說:“借過借過。”他費了不少勁兒,好不容易纔擠到了1班前門。
蘇世橫笑道:“你是游過來的吧。”
朱笑也笑道:“差不多。這羣瓜娃子,怎麼不去小操場排練啊,都擠在這裡。”
一個男生說:“朱老師,你竟然罵我們是瓜娃子。”
朱笑白眼道:“去去去,我和蘇老師說話,別打擾我們。”
蘇世橫摸了摸那個男生的頭,又對朱笑說:“其實排練節目的人不多,多的是看節目的,把走廊都堵死了。”
朱笑說:“沒辦法,中國人天生就愛看熱鬧。別說他們了,咱們當初要是碰上什麼活動,不也要激動好幾天嗎。”
“對啊,換位思考,我們也是從他們這個年紀走過來的,知道這個年紀心裡想的是什麼、真正喜歡的又是什麼。”
“嗯,因爲經歷過,所以都知道,也能夠理解他們。”
蘇世橫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說:“好了,我們回去吧。我還要去一趟德育處,估計要給我安排校慶那天的任務。”
朱笑望着人羣,“怎麼走噢,硬擠嗎?”
“我感覺2班、3班外面的人要少點,不如從你那邊繞一圈吧,4班後門出去有個小通道,可以通向綜合樓大門,我走過一次。”
“嗯,對,我走過很多次,那繞得有點遠噢。”
“沒關係,就當散散步嘛,總比堵在這裡好。”
“也對,走吧。”
蘇世橫先和朱笑回了年級辦公室,把上課用具(教材和練習冊)放下後,他又趕緊出門去二樓德育處,早上李老師給他打過電話,讓他上完課就去一趟,說要給他安排校慶相關事宜。他擔心讓李老師久等了,便大跨步跑上了二樓,結果發現辦公室還鎖着門,他笑了笑,約的是下課時間,李老師不可能提前走了,只能是還沒過來。他拿出鑰匙開了門,進去之後就坐在沙發上等,像校慶這麼重大的活動,德育處負責的事務肯定不少,他註定不能像學生一樣盡情地享受,他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過了十分鐘,李老師依然沒有出現,也沒有給蘇世橫打電話。蘇世橫嘗試聯繫李老師,打電話卻沒人接,他估計李老師應該有急事,可能在上課,也可能在開會,他便繼續刷起了手機新聞,打發起了時間。又過了十分鐘,他新聞也看膩了,手機上又沒有什麼遊戲,他覺得很無聊,便起身離開了辦公室,鎖好門後,他又回到了一樓。
見蘇世橫回來,朱笑說:“去這麼久?看來事情有點多哦。”
蘇世橫笑了笑,回到座位上說:“人都沒見到,我一個人在上面坐了二十分鐘。”
“那你也是有耐心,沒給他打電話嗎?”
“打了,沒人接,估計他有急事,等他來找我吧。”
“那你可太有耐心了,要是我,他不接電話我就直接走了。”
“沒事,反正在下面也是坐,在上面也是坐,上面的椅子舒服點,多坐一會兒。”
朱笑笑道:“那你還下來幹嘛?一直在上面呆着多好。”
蘇世橫微笑道:“雖然椅子很舒服,但一個人很無聊啊,下面有人說話,聊天。”
“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說的。”朱笑忽然看見黎娟進了對面辦公室,他對蘇世橫壞笑道:“你應該去找黎老師聊天,增進下感情。”
蘇世橫看了一眼對面辦公室,羞澀道:“去去去,小聲點,別敗壞我的名聲。”
“到底是怕敗壞名聲?還是怕人家知道啊?”
蘇世橫露出笑容,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蘇世橫說:“對了,校慶那天,章老師給你和小余安排事情沒有?你們是班主任,事情應該也不少吧。”
朱笑擺擺頭說:“唉,是啊,那天不上課,科任老師倒是舒服了,我們當班主任的就難受了,要從早到晚守着他們。”
“沒關係,班主任,錢錢多。”
“希望吧,最好多個兩三千,不過不太可能啊,唉,發下來才知道。”
蘇世橫突然興奮起來,“我記得我們新教師就是國慶節放假前發工資吧,不就是明、後天嗎。”
朱笑也變得有點興奮,“嗯,趕緊發啊,有錢纔有動力。我身上的錢都快用光了,再不發工資連房租都付不起了。”
“那我比你好點,身上還有點錢,有需要說一聲,我儘量支援下你。”
“謝了謝了,我沒錢肯定問家裡要啊,問你要多不厚道。”
蘇世橫微笑道:“我還挺期待的,第一次拿工資,聽說是八、九、十三個月一起發,應該很多。”
“兩個半月吧,八月只發一半,我們八月二十多號才上班。”
“嗯,加油,把這兩天熬過去,爲了工資。”
“加油,爲了校慶。”
蘇世橫笑道:“是是是,爲了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