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期末考試只剩兩週了,蘇世橫和朱笑忽然被拉進了一個微信羣,羣名是“年會表演小隊”,除了他們兩個人,被拉進羣的還有向亭亭、田青、向來、黎娟、謝老師等,都是清一色的年輕教師。羣主是學校的團委書記,姓華,剛滿三十歲,也還算年輕。華書記說,期末考試之後學校將舉行年終宴會,年輕教師要上臺表演節目,隨後他發了一張截圖,圖上寫了五個節目以及所需要的人數,有唱歌,有跳舞,有廣播體操,他讓進羣的教師們根據自己的喜好,選一個或兩個參與。
朱笑自知沒有藝術天分,上臺表演只會丟人,而且學期將盡,需要他這位班主任處理的事情有一籮筐,再加上覆習備考,他每天都很忙,很累,排練節目肯定又要霸佔他的休息時間,所以他一點都不想參與。他直接在羣裡艾特了華書記,說:“華書記,可以不參加嗎?馬上就期末考試了,我又是班主任,沒有時間啊。”
華書記卻說:“不參加?那你得給我們一人發個大紅包噢。”語句末尾有一個憨笑的表情,表示他是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這話的。
朱笑卻有些生氣,心想:“不參加就讓我一人發個大紅包,這不就是強制參與嗎?真服了。”他知道這事躲不開,便沒有回覆華書記了。
蘇世橫臉皮薄,同樣不想上臺表演,但看到朱笑碰了壁,他也不想掙扎了。
其實被拉進羣的教師沒幾個樂意表演,但他們都選擇了默不作聲,不願和領導唱反調。
蘇世橫和朱笑覺得廣播體操最簡單,排練起來應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便都想去表演廣播體操,可他倆想報的,別人也想報,而廣播體操只需要五個人,先報先得,最後蘇世橫報上了,朱笑沒報上。剩下的四個節目中,兩個唱歌,兩個跳舞,朱笑五音不全,他既不想在臺上鬼哭狼嚎,也不想傻了吧唧地對口型,因此他選了跳交誼舞,他見過別人跳交誼舞,這種舞的動作和步伐好像就那麼幾個,應該很好學。
選好節目後,朱笑還不忘調侃蘇世橫,“你怎麼不和黎娟報交誼舞喃?這麼好的機會。”
蘇世橫笑道:“我倒是想過,但又覺得太招搖了,反正她也報了唱歌,算了吧。”
“招搖什麼招搖,難道你想和她一直搞地下情啊,永不公開?”
“哪有,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只是想慢一點,日子久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那你可得小心,別人不知道你和她的事,都還以爲她單身,前兩天我師傅打算把自己一個熟人的弟弟介紹給她。”
蘇世橫頓時擔憂起來,“後來呢?她怎麼說?”
“她拒絕了,可能是因爲心裡有你吧。”
蘇世橫安了心,甚至有些得意,“可能吧,那我加快進度,早點讓大家知道她名花有主。”
“對啊,別耽誤了人家。你倆雖然都對彼此有好感,但終歸沒有徹底捅破窗戶紙,還停留在曖昧期,你必須有些張揚的舉動,讓大家看出來你和她在交往,那個時候他們就不會再給她介紹對象了。”
“有道理,我聽你的。”
年會的五個節目都分配好了,接下來便是分組排練,可排練的時間並不好找,上午下午,甚至晚自習,大家各自有課,沒有共同的閒暇時間,思來想去,只有中午午休的時候,學生午睡,大家才都有空,就這樣,排練時間被定在了中午。然而,學生需要午休,老師更需要,在結束半天的工作之後,大家都盼着午休養神續命,結果現在要去排練節目,即便再年輕,身體再好,也做不到片刻不休還精神抖擻。尤其是朱笑,由於當班主任過分勞累,剛進入職場、又喜歡悠閒的他跟不上這種節奏,他經常在辦公室裡睡覺,章老師等人封了他做“睡神”,如今不讓他午休,簡直要了他的命。最後,各組組長將大家的意見傳達給了華書記,華書記也體諒了大家,決定縮減排練時間,從一小時減爲半小時,從每一天變成隔一天,這樣大家都能喘口氣了。
週一中午,交誼舞表演組的年輕教師們在綜合樓與科教樓之間的橫廊上碰了面,他們一共六個人,初中部兩個,朱笑和謝老師;高中部四個,其中魏毅、項悅、華雨荷是和朱笑、蘇世橫同年進宜中的新教師,還有一位男教師,姓雲,年紀和謝老師相仿。六人互相詢問,誰會跳交誼舞?結果都搖頭說不會,原來大家想得一樣,都覺得跳交誼舞很簡單,所以就報了這一項,沒有考慮其他。大家都樂了,沒一個人會跳,又怎麼排練得了呢?他們商量了一下,既然暫時沒法排練,不如就先解散,各自回去,上網搜幾個交誼舞的教學表演視頻,看一看,學一學,等有了點功底,週三再來排練。
到了週三,六個人在老地方會了合,他們要跳的是交誼舞,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找舞伴。朱笑和華雨荷都是數學老師,雖然一個教初中,一個教高中,除了教研會,二人幾乎沒有來往,但他們都是新教師,又在同一個學科組,相對其他人來說,彼此更熟悉,結對便順理成章。魏毅和項悅結了對,他們畢業於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四個月前一起來到了宜中,加入了高中部。謝老師和雲老師結了對,他們年齡相仿,雖然不在一個學部,也不在一個學科組,但他們都有校團委的部門工作,當初也是一起來宜中的。就這樣,一分鐘不到,大家就找到了合適的舞伴。
對結好了,排練也可以開始了,大家都不再是十來歲的少年,牽牽手、跳跳舞也不會再害羞。他們原本以爲跳交誼舞很簡單,可當真練習起來,他們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手腳不協調,頭腦反應不過來,步數邁錯,方向轉錯,窘況百出的同時,笑聲也不間斷,明明每個人都看了教學表演視頻,但實際效果和沒看一樣。最令他們頭疼的,是練舞時互相踩腳,無論他們怎麼注意,自己的腳就像是裝了導航,總會找到舞伴的腳上去,短短五分鐘,他們踩人和被人踩的次數彷彿比前二十多年加起來都要多。
這不,才過了十幾秒,謝老師又被雲老師踩了兩腳,她忍不住笑,鬆開了雲老師的手,說:“哎呀,等一下,我跳不下去了。”
雲老師體重一百三十斤,不算胖,但他是個男生,踩到謝老師腳上分量也不輕。他很不好意思,只能以笑容掩飾尷尬,說:“對不起,我已經很注意了,真的。”
“我知道,我也踩你好多次了。唉,沒想到交誼舞這麼難學,早知道我就去唱歌了。”
“對啊,唱歌肯定比這個簡單。其實最簡單的是廣播體操,本來我都想報的,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年紀太大,不適合做廣播體操了。”
看到謝老師和雲老師停了下來,其餘四人也鬆開了舞伴的手,進入中場休息。
謝老師說:“我也是,都快三十歲了,還去做廣播體操,不像話。唉,反正現在換組也來不及了,我們好好練這個舞吧。”
雲老師說:“嗯,只好這樣了。我們才練了不到十分鐘,再多練一會兒,也許就不會踩腳了。”
“希望吧。”謝老師又說:“對了,你們都看了一些交誼舞視頻吧?覺得有用嗎?”
魏毅說:“有用還是有用,知道動作和步子了,就是還不熟練,要麼多邁了一步,要麼少邁了一步,或者和舞伴邁到一起,就踩腳了。”
項悅說:“對,其實動作不多,就是不熟練。雲老師,我們學校不是有很多舞蹈老師嗎?他們肯定會跳交誼舞,能不能找他們來幫個忙,給我們現場指導一下。”
雲老師說:“能找他們來當然好,他們都是專業的,教我們不成問題。可是……我們是文化課的老師,和他們藝體課的不熟啊,哪好意思麻煩他們。你有和哪個舞蹈老師經常聯繫嗎?關係不錯的那種。”
項悅笑道:“我就是沒有,所以才問你。”
魏毅也笑道:“我也沒有,雖然當着班主任,但和班上的舞蹈老師幾乎不聯繫,他們的辦公室在音樂樓那邊,學生上課也是去那邊。”
謝老師說:“嗐,找個會跳交誼舞的還不容易,每天晚上,公園裡的音響聲可大着呢,那不都是跳舞的嗎。”
雲老師恍然大悟道:“對啊,我晚上回家路過清河公園,那裡每天都有跳舞的,要不我們去看看?”
謝老師說:“行啊,你們今晚有沒有晚自習?”
雲老師說:“沒有。”
魏毅說:“我也沒有,不過我是班主任,九點前得回來。”
謝老師笑道:“誰不是啊,我九點前也得回來。”
項悅說:“我也是班主任,沒晚自習。”
華雨荷說:“我有誒。”
謝老師馬上問朱笑:“小朱,你有晚自習嗎?”
朱笑說:“我沒。”
謝老師便對華雨荷說:“那沒事,你和小朱是舞伴,他一個去就行了,回來他再教你。”
華雨荷說:“好。”
謝老師說:“那咱們五個說好了噢,今晚一起去清河公園。”
雲老師說:“可以,幾點出發?”
“六點半吧,我們當班主任的要守學生守到晚自習開始。”
“行,那六點半在校門口集合。”
“嗯。今中午要不就練到這吧,反正我們一直踩腳,不如回去午休,晚上去公園找大叔大媽學一學再練。”
“好主意,那解散。”
對朱笑來說,“解散”兩個字十分動聽,他真的很想睡午覺,也很需要睡午覺。
蘇世橫今晚也沒有晚自習,下午上完兩節課,他本打算回家了,朱笑卻邀請他:“老蘇,今晚我們去清河公園學交誼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不是愛散步嗎?去公園散步多好。”蘇世橫還真起了興致,他一直很喜歡散步,尤其在晚飯之後,他總要四處走一走,散散心,公園確實是散步的好地方,況且清河公園是他對這個城區的第一印象,四個多月前,他乘公交車初來宜中的時候,就是在清河公園下的車,他和那裡有奇妙的緣分,朱笑的邀請他無法拒絕。
十二月底了,下午六點天就已經黑了,綜合樓和校門之間的柱燈紛紛亮起,蘇世橫站在大道一側,等待着朱笑和謝老師他們。四川的冬天,很冷,蘇世橫以前總以爲北方更冷,直到他上大學去了北方,才知道北方室內有暖氣,暖和得不得了,室外只是風大,一件抗風的羽絨服就足夠應對,而家鄉的冬天,是真正的刺骨的冷。
六點二十,雲老師從綜合樓出來了,往校門口走的路上,他碰見了蘇世橫,校團委和德育處兩個部門的工作經常有交集,他和蘇世橫開學不久就認識了。雲老師問:“蘇老師,你在這等人嗎?”蘇世橫說:“是啊雲老師,我在等朱笑和謝老師,聽說你們要去清河公園學交誼舞,朱笑讓我去湊個熱鬧。”雲老師會心一笑,原來蘇世橫要和他們去同一個地方。
不一會兒,朱笑和謝老師、魏毅和項悅先後來到了校門口,會合蘇世橫和雲老師,六個人便一同出發去清河公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