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說,每次白渙吩咐的事,赤念雖說一百個不情願,但最後還是都完成了。
這次白渙找赤念時,剛好趕上鎮狩令下到了悵尋閣,赤念身爲悵尋閣的弟子,當然是要以本職工作爲主,結果就跟着白羽去鎮狩了,前腳剛回來,後腳就被白渙治了個違抗不尊的罪。
“那也不至於去誅靈塔啊!”我說道,“這種事回悵尋閣掃掃落葉,或者去浮扇宮割割草不就完了?”
白爺道,“悵尋閣怎麼可能會罰他?白渙本來是要他的兩個弟子去叫赤唸到浮扇宮領罰的,結果跟他挺好的一個下仙替赤念說了句話,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四個人在悵尋閣裡打了起來,最後演變成,整個悵尋閣的弟子羣毆兩個浮扇宮的人。”
我興奮道,“臥槽!虐的好啊!”
“好個屁!白渙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帶着那兩個受了重傷的弟子找到悵尋閣去了,非要悵尋閣的人全部受罰。最後白羽不得不交出赤念和另一個先動手的下仙,把他們兩個送去了誅靈塔,白渙才肯罷休。”
“另一個是赤弦吧?”
“原來你認識啊,就是他。”白爺道,“我剛纔就是去誅靈塔給那兩個孩子送飯去了。”
我罵了一句,“當時就應該直接把那兩個浮扇宮的人打死!降谷教出來的弟子肯定不會主動挑事,一定是那兩個浮扇宮的人咄咄逼人,最後才惹的整個悵尋閣的人都站出來反抗!”
“但事實也的確是赤弦受不了撩撥先動的手,所以才讓白渙抓到了小辮子咬着不放。”白爺嘆了口氣,“還是年輕氣盛啊。”
我說道,“悵尋閣是行動派的,要不是有意對那兩個浮扇宮的人手下留情,他們還有命回去惡人先告狀嗎!”
白爺斜了我一眼,“得虧白沁讓你去了琉璃望臺,不然這事一出,你保準會從綰塵殿裡衝到悵尋閣去,就你那下手沒輕沒重的樣,有你在,還不一定要怎麼收場!”
我不禁懊惱,“我都後悔今天去琉璃望臺了,錯過了一場正義之戰!”
“你要是真攪合進去了,連帶着綰塵殿都要受牽連。”白爺把泥球扔給我,“念在白沁對你還不錯的份上,在她那巡習的這段時間,別出來惹事!早點回去睡覺去吧!”
我抱着泥球一路情緒低落,白三也勸我想開點,說現在小粉不在,沒人替他們撐腰,被欺負也是沒有辦法的。白羽畢竟不是悵尋閣的執行上仙,很多話說輕了說重了都不合適。
我倒是沒怪白羽,他讓赤念和赤弦去誅靈塔,也是爲了保全悵尋閣更多的弟子不受牽連,這件事總歸還是赤弦衝動了。
我現在更多的是替悵尋閣的弟子委屈,沒媽的野孩子會受到什麼樣的遭遇,我比誰都清楚。
走到綰塵殿門前時,回望了眼悵尋閣,門可羅雀,冷清的讓人心寒。總覺得悵尋閣會有今天,我有推不開的責任。小粉如今跪的是什麼,只有我,他,和白爺知道。
“今日之事,如果被你撞見了,你會當如何?”
我回過頭,看到白沁站在綰塵殿的門前。
“見過綰塵上仙。”我說道,“弟子在回來前見過廚仙,他說讓我多念着綰塵上仙的好,在綰塵殿巡習的這段時間,別出來惹事。”
白沁道,“這是廚仙之見,你呢?”
“弟子在練製法器這方面,天資愚鈍,承蒙綰塵上仙不棄,對弟子多加照拂,恩情必當銘記。但弟子在凡間時,曾多次受悵尋上仙救命之恩,這次能提前來仙靈界受教,也全是仰仗悵尋上仙,所以今日之事……弟子不敢相瞞,如果今日之事被弟子撞見,恐怕今晚,廚仙要多準備一份牢飯了。”
白沁笑了下,“你倒是答的老實。懂得感恩亦是難得,但也要學會解怨。如果今日之事,是發生在悵尋閣和執初軒或是綰塵殿之間,也許你就不會有此言論了。浮扇上仙生性好強好鬥,他畢竟曾經經歷過一場幾乎滅門的劫難,所以對待自己的弟子也是護犢憐愛。”
說他護犢子打死我我都不信,他只護他自己。而且白渙會經歷那場劫難還不是自作自受,如果真要算起來,還不知道當年到底是誰經歷了劫難。
我有些不服氣,小聲嘟囔着,“他的弟是弟子,別人家的弟子就不是上仙們疼出來的嗎……”
白沁道,“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恩欲報,怨欲忘,報怨短,報恩長。”
“弟子領教。”我回道。
話是這麼說,但我始終不認同“一人作,萬人受”的觀點。
如果處處忍讓退步,不就相當於是助長了白渙這種人的不正之道了嗎?
赤念一次次服軟低頭,相信他的初心也是爲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絕非懦弱膽小。今天之所以會有這場爆發,正是因爲長期的積壓和隱忍。
在我看來,得寸進尺的人,就是不能慣。
你向前進一步,我可以笑笑後退一步,你向前進兩步,我會直視你後退兩步,如果你再進三步,我會先問你“確定嗎?”如果你說確定,那麼我只能把你打回到最初的六步以外了。
回到寢房後,就這個問題,我,白三和肖愁,還開了一個小型交流會議。
白三的觀點跟我差不多,它甚至提出要在對方進兩步時,就可以考慮是挖眼睛還是掏心臟了,肖愁則是一副“你指哪,我打哪”的態度。
我開始懷疑,我們三個真的適合仙靈界這個以和諧爲本的地域嗎……
這個世界上,本應到哪裡都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曾想,仙靈界卻是要大家齊心協力去嬌慣一個“巨嬰媽寶”。
如果仙靈界裡沒有像白渙這樣的人,也許我真的會相信也會接受——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三個月後,我坐在廚堂的藤椅上,聽白爺說赤念和赤弦從誅靈塔裡出來了。
我有些高興不起來,我自然是希望他們可以早些結束刑罰,但這也同時意味着他們向惡勢力低頭了,或者說,他們認爲此前自己的據理力爭和觸底反彈是錯的,不然,誅靈石又怎麼會放他們離開。
白爺道,“你不是總跟我誇口,說你現在的廚藝有兩下子嗎,過來露兩手。”
我說道,“之前我說要給降谷做道菜讓你送去時,你不是說你的鍋具誰碰誰死嗎?幹嘛,我最近得罪你了?”
“今天大赦,你要是做的好,一會兒我就給他送去。”
我起身走過去,看到一條肥魚已經收拾好了,擺在竈臺上。旁邊放着的那把刀看着直眼熟,我仔細看了下刀柄雕刻的花樣,跟我送給火哥的那把一樣。
我挽起袖子,悶頭一步步做着。
白爺掐着腰站在一旁,“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麼,你以爲降谷帶出來的弟子,經誅靈石一嚇就會沒了傲骨?”
“那他們爲什麼會從誅靈塔出來?”
“你當我每晚就真的只是去送牢飯?”白爺道,“你老子我心靈導師的資格證可不是花錢買的。”
“是嘛,如今還有這種證?”
白爺道,“現在悵尋閣最需要的不是聲討和示威,仙靈界大家四處,仙靈萬人,眼下盡是相安太平。你甭管這份祥和裡參了多少忍氣吞聲,不可否認的是,大局還是安穩平和的。”
我說道,“那還不是因爲悵尋閣這麼多年委曲求全換來的。”
白爺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但是仙靈尊不明白!”
白爺道,“你都能明白的道理,那老東西會不明白?”
“他要是明白就會出來替悵尋閣做主,好好懲治一下浮扇宮的劣性,或者允許悵尋閣弟子合理反抗,這樣的話,赤念他們兩個也不會在誅靈塔裡跪了三個月。”我說道,“仙靈界應該大肆整頓一下了。”
白爺指了指鍋裡的魚,“你不翻騰攪動一下嗎?”
“它躺的好好的我攪什麼?多攪容易爛。”我說道,“你當我說會燒菜是在跟你吹牛?”
白爺道,“烹小鮮不可擾,治大國不可煩。煩則人勞,擾則魚潰。你既然懂得這個道理,還說要讓那老東西出來整頓折騰?”
我低着頭不說話,白爺繼續道,“蒸魚治國都需要掌握火候,火大會焦,火弱會爛。它現在在鍋裡躺的舒舒服服的,你非要爲了它身子底下壓着的那個薑片蔥段,給它翻個底朝天,你就知道那蔥姜伏到魚身上後,就舒服快活了?”
我說道,“總比被壓在身下好吧,時間久了不就糊了?”
白爺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眼下之所以祥和,是因爲處於平衡之中。如果蔥姜真到快要燒焦的時候,魚再不起身,這鍋湯都不會同意。不該翻魚的時候,就在一旁平心靜氣的看着,到了非翻不可時,即便你翻不起來,你老子就算把鍋扣過來,也會幫你翻過去。”
我斜眼打量着這個邋遢老頭,突然覺得,他這身衣服還挺適合他。
“赤念和赤弦吃了三個月牢飯才聽了你的勸嗎?”我問道,“我如果聽你一席話就順了你,會不會顯得我耳根子太軟了?”
“我是等他們跪滿了三個月才勸說的。”白爺道,“有些罰,不能省,省了這三個月,以後就會有更多的三個月等着他們。”
“誅靈塔裡的牢飯都要你去送?”
“想的美!他們何德何能,也配讓你老子親自送飯?”白爺道,“我只是爲了去看看降谷,順便開導一下那兩個小崽子。仙靈界裡有專門負責送牢飯的人,到點就會來廚堂門口等。”
我問道,“那我就是第三個被你開導的小崽子了?”
白爺搓搓鬍子,“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我這心靈導師不能免費當啊。”
我指了下鍋,“我這不是來給你幹活了嗎?”
白爺笑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