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奔不敢隱瞞,連忙跪伏在地,說道:“啓稟殿下,此事我正準備告知殿下,龐德已絕食三日,滴水不進,他”
絕食?
劉禪愣住了。
他劉禪要收天下英雄,但奈何這天下英雄,各有各的倔強啊!
劉禪當即說道:“快帶我至令明處!”
入了我劉禪的口袋,還想走?
苦口婆心這麼久,就差將真心都掏出來給你看了,你龐德心中的想法,還改不了?
“諾!”
楊奔亦是看出劉禪臉上的焦急之色,他趕忙上前帶路。
襄陽城東,有一處僻靜的小院。
小院門前,矗立着兩棵高大的桑樹,桑樹枝葉茂盛,繁密的葉片如綠色的雲彩在風中輕輕搖曳。
桑樹邊流淌着一條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流動,微波粼粼。河水透出一絲清涼,宛如鏡面般平靜,倒映着周圍的景色。河岸兩旁生長着各色花草,花朵盛開着,散發出迷人的芳香。
石砌的圍牆滄桑而堅實,門窗上的木雕紋飾雖已褪色,卻仍然顯現出曾經的華美。
陽光透過桑樹的枝葉灑落下來,在院子裡形成斑駁的光影,給人一種寧靜而溫暖的感覺。
與恬靜的景色格格不入的,是小院中幾乎凝滯的氛圍。
那些來伺候龐德的美姬奴僕,一個個面上都顯露出憂色。
他們的工作,便是來伺候龐德的,但是現在龐德絕食,顯然他們沒有伺候好龐德,若是龐德死了,他們會有好下場?
恐懼,害怕,焦慮
各種情緒在小院中蔓延。
楊奔領路,劉禪一步跨入小院。
“龐德在何處?”
劉禪臉上着急的神色不加掩飾。
“便在裡屋。”
衆人見身穿輕甲,在重重護衛之中的劉禪,馬上便知曉他身份不一般了。
有僕從上前帶路。
劉禪一刻也不停,直入裡屋。
“令明,令明!”
劉禪方入裡屋,便喊了兩聲。
裡屋牀榻上,龐德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血色,蒼白而憔悴。他的嘴脣乾裂,微微張開,呼吸之間帶着一絲沉重和睏倦。下巴輪廓清晰可見,頭髮凌亂散亂,烏黑的髮絲已經帶上了斑白,如同歲月的印記。
他的雙眼已經失去了昔日的銳利,如同被歲月磨滅的星光。泛着淡淡的無力和疲倦,彷彿他的靈魂已經遠離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個蒼白的軀殼。
劉禪見龐德在牀榻上的模樣,他連忙走上去,握住龐德的手背。
“令明,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殿殿下?”
龐德無神的眼中,漸漸的泛起一絲神采,但又想到了什麼一般,這絲靈光神采,又很快的自他眼中消散。
“令明絕食,是想要以死明志?”
“咳咳咳。”
龐德咳嗽兩聲,他只覺得喉嚨乾澀,像是有火在燒一般,腹中飢餓,五臟六腑都在造反。
飢餓的痛苦,不亞於大刑伺候。
然而龐德的意志力,卻是堅定異常。
“殿下之恩義,龐德感佩,殿下心中之志,遠在九天,然而我龐德卻是俗人一個,忠義也是一人之忠,魏王待我恩重,我不可棄他而去,若今日我能棄魏王而去,明日便能棄殿下而去,還望殿下成全!”
“哎~”
劉禪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龐德當真是忠義之輩啊!
想來曹操在面對關羽的時候,也有他現在的感受吧?
“令明真乃忠志之士,我若勸降與你,反倒是做了惡人了。”
龐德以爲劉禪同意他絕食而死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之色。
“多謝殿下成全,今生我報魏王重恩,若有來世,龐德必報殿下信重之恩。”
對於龐德而言,生死算得了什麼?
個人清白,自身名節,那纔是最重要的!
來世?
哪有什麼來世?
劉禪說道:“我可沒讓伱死。”
“這”
龐德愣住了,你不是要成全我的忠義嗎?
他龐德現在除了一死,哪裡還有其他的辦法能保得住自己的忠義?
“絕食而死,對於令明你來說,太過於兒戲了,身爲百戰宿將,應是要戰死沙場。死在牀榻之上,何其可惜?何其窩囊?”
龐德臉上露出苦笑之色。
他當日自刎,便是想要戰死沙場,不想連自刎都不成。
現如今,他哪裡還有資格死在戰場上?
“人固有一死,死在何處,已然不重要了。”
在劉禪身後,楊奔突然開口了。
“立義將軍對殿下,可會太無情了?”
無情?
龐德苦笑一聲,說道:“殿下之恩,我龐德銘記在心,但奈何我已有主矣。”
“哼!”
楊奔冷哼一聲,說道:“你爲保住對魏王的忠,便不顧殿下對你的義?忠義忠義,你只有忠,而無義!”
“不必再說了。”
劉禪揮了揮手。
但楊奔卻是咬咬牙,硬着頭皮繼續說來。
“如今情勢如火,江東孫權背盟,正猛攻江陵,江陵有旦夕之危;徐晃自葉縣起兵,威逼宛城,殿下深陷魏國、江東兩面合圍,本就心力交瘁,本就無甚時間浪費,聽你絕食之言,不惜百里之遠,星夜兼程,匆匆趕來,殿下之心,誰人見之不垂淚?”
楊奔越說越激動!
“偏你龐德鐵石心腸,你爲忠義之人?我呸!你乃愚忠不義之徒,似爾等這般不識時務之輩,殿下,我看讓他死了算了!”
楊奔,你這嘴何時如此快利,我之前怎未發現?
“殿下?當真如此?”
龐德在襄陽城中休養,又是絕食三日,對外面的情形不甚瞭解。
在他看來,劉禪已經拿下南陽,又與江東合盟,已無憂患纔是。
不想江東背盟,與魏國共擊殿下。
情勢如火。
這四個字毫不爲過。
“倒也確實如此,但這都與令明無關了。”
劉禪擡着頭,似乎極力忍住眼眶中奔騰而下的眼淚。
老劉家的飆淚功底實在是太紮實了。
兩行清淚流下,龐德見之,心中震動。
“殿下,我.”
龐德看着劉禪垂淚的模樣,心中的愧疚,折磨着他的那顆心。
殿下如此待他,便是面對危局,還在意他龐德的生死。
無數次的開導,無數次的看重,無數次的優待,得到的,卻是他龐德絕食的消息。
我龐令明,是何等狼心狗肺啊!
“不必說了。”
劉禪將眼眶的淚水擦拭乾淨,他臉上強擠出一抹笑容,但這一抹笑容在龐德看來,那便是苦笑之色了。
“魏王能得令明此等忠志之士,實在是他的福氣,可惜可惜我劉公嗣未有此等福氣啊!”
劉禪感慨一聲,他手輕輕的拍着龐德的手背,說道:“將軍大好性命,莫要死在如此憋屈,我自放歸你去魏國,好生爲你的魏王盡忠罷。”
放我回去?
龐德九尺大漢,猙獰的臉上,此刻老淚糊滿雙頰。
“殿下,殿下啊!”
他當即要起身跪伏在劉禪面前,卻因爲體力不支,起身了數次,都難以成效。
“我龐德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信重?”
感動,愧疚.
各種情緒充斥在龐德胸中。
“殿下正值危難之時,若我龐德離去,豈能言之忠義?”
龐德話中之意,似有留下來爲劉禪效力之意。
在劉禪身後,楊奔聞言,臉上露出大喜之色出來。
“不錯,這纔是忠義之士所爲,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又得一猛將!”
哪知劉禪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豈能害令明背上背主之名?不必多說了,令明,你好生修養,明日,我便差百人精騎,送你去許都。”
“殿下!!!”
嗚嗚嗚~
龐德心中那個感動。
若非他三日米水未盡,恐怕現在鼻涕眼淚都要流一臉了。
“若得殿下如此信重,我龐德還不聽命,那便是不識好歹,不知忠義了,龐德願爲殿下效命,爲殿下胸中大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龐德真心歸降,劉禪連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
“好好好!”
劉禪大喜過望,道:
“我得將軍,如高祖之得樊噲,興復漢室,便又進一步了!”
劉禪仰頭大笑三聲,再說道:“若令明想去魏國,我絕不阻攔,定不教你背上背主之名!”
殿下待我比之魏王還要好!
龐德啜泣兩聲,感動的說道:“魏王待我不薄,而殿下更待我恩重如山,魏王之恩,我來日再報,殿下之恩,此生難報,豈有歸魏之心?”
歸魏?
雖然他龐德是一片冰心在玉壺。
然而他畢竟得到劉禪信重,加之本身在魏國便名聲不佳,又打了敗仗。
他回到魏國能做什麼?
興許難逃一死。
即便是能夠苟活,也無揚名立萬的機會了。
殿下如此信重,那他也只得紮根在殿下身側,爲殿下效力了。
“好好好!”
劉禪又說了三個好字。
“速去送來粥水,令明三日米水未進,莫要餓壞了身子。”
在劉禪身後,早有美姬端着食盤上前,將一碗米粥端上來。
劉禪接過紅碗,一口一口的餵給龐德。
後者感動得嗚嗚直哭,一邊哭一邊張嘴喝粥,場面讓人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在劉禪與楊奔一唱一和之下,原本要絕食的龐德,居然直接被說得改換心志了。
當然
這其中自然是有劉禪的付出,與精湛的演技在其中的。
一碗小米粥喝下去,龐德的精神頭明顯變好了不少。
“殿下。”
喝了一碗粥,龐德身上總算有些力氣了。
他搖搖晃晃,掙扎着從牀榻上站起身來,對着劉禪行了一禮,說道:“殿下,情況緊急,還請殿下速去江陵救援,莫要因爲末將,便貽誤了戰機,若真是如此,末將百死難恕。”
“今日你好生休養,明日便隨我去江陵,如何?可願隨我破江東之敵?”
龐德重重點頭。
“江東鼠輩,安敢背盟,屬下定爲殿下伐之!”
“你們好生將令明伺候好,他若是傷了一根毫毛,我拿你們是問。”
劉禪對着伺候龐德的僕從吩咐,然後他再轉身看向龐德,說道:“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說來,莫要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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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德重重點頭。
“殿下放心,我龐令明是不會與殿下客氣的。”
龐德心結已除,此刻看向劉禪,眼中已全是忠誠之色。
從龐德小院從出來,劉禪輕輕的吐了一口濁氣。
小院外空氣清新,劉禪用力嗅了一口,頓時有一種神清氣爽之感。
“方纔多虧了你。”
劉禪看向身側跟隨的楊奔,臉上有着笑意。
“你是講武堂三期的?”
楊奔輕輕點頭,臉上頗有些激動。
“殿下在大理王城授課之時,屬下還有去聽過呢!”
在南中之時,劉禪確實有授課數次,又是講武堂三期,劉禪在腦中搜索記憶,馬上便想起來了。
“當日在王宮正殿中,坐在第四排第三位的,便是你?”
楊奔:!!!
他心中震驚!
殿下居然還知道他當時坐的位置?
他自己都快忘了!
看來
殿下對他楊奔,是一直都有關注的啊!
楊奔心中更激動了,他連忙說道:“那時屬下才被分配去無當飛軍任命,恰好做到了校尉之職,否則的話,還沒資格去聽殿下授課呢!”
“不錯。”
劉禪滿是期許的看向楊奔,說道:“我聽聞你在無當飛軍立有功勞,此番前去江陵,若能立功,我準你做偏將!”
偏將地位雖低,但起碼可稱爲將軍了。
對於楊奔來說,這可以算是高升了。
他連忙對劉禪行了一禮,高聲道:“學生定不負殿下期望,此番前去江陵,定然要立下功勳,不丟講武堂之名!”
有朝氣,不錯!
是個可塑之才。
劉禪微微頷首,打了個哈欠。
水陸兼行,一日一夜都未合過眼,劉禪自然也是有些睏倦了。
楊奔何等醒目,他當即說道:“殿下隨行人員,已入城中府宅,我這邊爲殿下引路。”
坐上馬車,楊奔在前面爲劉禪趕車,劉禪則是趁着這路上的時間,翻閱從江陵傳來的奏報。
既然江陵城中還能傳來奏報,那便說明江東的圍城,並不完全,江陵還有餘力應對。
他打開奏報,將裡面的內容看完,眉頭亦是微微皺起。
樊胄降吳,以至於東面防守一日內盡被江東打下。
潺陵已被吳軍攻下,公安更是岌岌可危。
這江陵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但.
後背無有魏國之患,你江東有十萬大軍,現在我劉禪手下,也有七八萬人。
爾等江東鼠輩厲害,還是我劉公嗣英雄,便看這江陵之戰了!
荊州。
公安。
血跡染紅了大地,形成了一條條扭曲的血河,悲鳴和呼喊聲還在耳畔迴盪。戰馬的屍體橫陳,凝固的眼神中透露出被戰爭撕裂的痛楚。戰車、兵器、盔甲散落一地,折射着戰爭的無情與殘酷。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腥臭和焦糊的味道,煙塵瀰漫在戰場上,讓人無法呼吸。狼藉的戰場上,幾隻禿鷹盤旋在空中,它們以無情的眼神注視着這一幕慘劇,等待着自己的獵物。
悲壯的旗幟在風中瑟瑟作響,彷彿在爲倒下的戰士送行。周圍的樹木被戰火吞噬,燒焦的樹枝上掛滿了斷裂的盾牌和殘破的兵器,它們成爲了這個悲慘場景的見證者。
天空中陰雲密佈,彷彿上天也爲這場戰鬥而黯然神傷。殘酷的戰爭讓這片土地變得淒涼而荒蕪,無數生命在這裡沉寂,他們爲了野心、溫飽和榮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朱桓身穿甲冑,此刻面色鐵青。
他兒子都死在這公安城內了,甚至在攻城五日不克後,自己都親自攻城,但這公安縣城搖搖欲墜,看起來就要攻下來了,但每次都穩如泰山,屹立在他朱桓身前。
死傷的士卒,已有四千多人。
折損了快一半的人手,軍中士氣已經低到不能再低了。
在封建時代,一支普通的軍隊可以承受5%的傷亡而不崩潰,超過5%就崩潰,所以人數很重要,人數少的一方先到5%的傷亡先崩潰,剩下的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如果這個比例達到10%,就是一隻精銳部隊。
這個軍隊的數量,是把輔兵後勤人員算上的。
比如此番朱桓攻城,死傷四千多,看起來快有軍中一半的人數了,但死得最多的,是當地徵用過來,當做炮灰鄉勇的。
精銳戰兵,只損傷了千餘人。
當然
千餘人的損失,數量也不少了。
能維持住軍隊不崩潰,只能說明他朱桓掌軍有方了。
“如何,今日可還要攻城?”
徐盛看向朱桓。
“城中敵軍衆多,又得新援,而我軍士氣低迷,今日要想破城,難之又難啊!”
本來在三日前,他領軍衝上公安城上,衝車都已經將公安南門撞開了,眼看這公安便要拿下了,結果江面上突然有蜀軍舟船駛來,從舟船上衝下數千兵丁,兩面合圍之下,讓朱桓損失慘重,這原本就要打下來的公安城,就像是煮熟的鴨子一般,硬生生的從他嘴裡飛跑了。
那潘璋在江上防備江陵來援,到底防備了什麼?
居然在關鍵時刻,讓蜀軍援軍過來了,致使大好局面被毀!
現在攻城?
別鬧了。
再打下去,這大軍真的便要被打散了!
“還是待大都督江上援軍罷,圍住公安,斷其糧水,數月之後,不需我等費兵去攻!”
數月?
徐盛愣住了。
這數月的話,江陵這邊的戰事估計都要打完了。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朱桓麾下大軍,損失已經夠大了,這可是他的家底。
若讓他徐盛麾下士卒損失過半,他也會疼惜。
江東就是士族聯盟,手上的精銳士卒,纔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攻打公安,朱桓已經是盡力了。
再要攻伐,等援軍來了,他朱桓也不必做攻城主力了。
在公安城外,打的不僅是仗,打的還是心中的算盤。
公安城。
城樓之中。
模樣有些憔悴的潘濬嘆了一口氣。
“今日,這朱桓總算是不攻了。”
整整十日守城,你知道他這十日是怎麼過的嗎?
在第一日的時候,城中的守城器具便已經是用完了。
後面五日,面對着江東士卒夜以繼日的進攻,他潘濬率領城中守卒,完全是用性命與意志力在守城的。
多少次,他潘濬心中泛起投降的念頭,又多少次腦海裡閃現出劉禪劍斬傅士仁的畫面。
他每日都在掙扎。
不僅僅是在守城戰上掙扎,他心裡每日都在煎熬。
在前幾日,甚至公安城都被攻破了,若非援軍及時救援,他潘濬當真是要死在江東亂軍之手了。
“想來,應當是殿下回援了。”
此次前來救援的蜀將,乃是霍峻之子霍弋。
霍弋的父親霍峻跟隨劉備入蜀,劉備與劉璋決裂時,霍峻駐守葭萌,先後阻擋張魯和劉璋的攻擊,立下大功。
劉備定蜀後,分廣漢設置梓潼郡,以霍峻爲梓潼太守,霍峻在郡三年去世,靈柩運回成都安葬。
劉備對霍峻之死非常痛惜,率領羣僚參加霍峻葬禮,並留宿霍峻墓上,養其子霍弋於府上。
今歲劉備進位漢中王,劉禪開漢中王太子府,霍弋便爲太子舍人。
劉禪傳令李嚴前來支援,後者接到劉禪軍令之後,當即盡起魚復兵丁舟船,讓霍弋爲先鋒,先一步帶魚復城中守軍三千人,以及數十艘戰船,前去支援江陵。
李嚴則是前往一面在魚復建造戰船,招募士卒,一面傳信江州,請求江州都督費觀支援。
大江上游國力全力支援,便要打好這江陵一戰!
霍弋沿江之下,一日內便至江陵。
但他到江陵城邊之時,見江陵城並無戰事,加之城中令旗傳信,龐統更是命人箭射密信,讓他去支援公安。
一路上衝破江東戰船防禦,險死還生,這才上岸兩千餘人,恰恰便在公安快要陷落的時候支援到,保住了公安。
一切都是那麼恰逢其會。
“江東鼠輩,只要我等再守住幾日,江東之軍定不戰自潰!”
潘濬給自己打氣。
霍弋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城外江東士卒人越來越多,今日不攻,明日不攻,若江東再次攻城,恐怕便是盡全力了,從事,我等不能坐以待斃,將城中屋舍全部拆除,製成守城器具,城中不管老幼,皆要出力!”
公安現在便是孤島一座。
霍弋能夠支援過來,那是江東當時沒有防備江上之敵,江東戰船,全部防備江陵渡口上的戰船,以及江上小洲上的江城軍寨去了。
但有霍弋前來支援公安的事例在,下次李嚴再想來支援,除非將江上的江東水軍擊敗,否則很難渡過大江,將士卒從江陵運送到公安。
江東步卒或許戰鬥力不行,但是其水軍兵鋒之強,在三國之中,可稱第一。
要想在江上正面擊敗江東水師?
太難了。
還是寄希望在陸上決戰罷!
“紹先你說得不錯,現如今要打造守城器械,加固城池,以防敵人再犯!”
潘濬點頭。
危機存亡之際,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要服務守城!
守住公安,那一切都會有!
守不住公安,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十日守城,死在公安城下的江東士卒已有數千人,這可都是血仇!
若被江東攻下公安,那些兵崽子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那都不值得驚訝。
屠城!
亦非不可能!
守!
守住公安!
等!
等殿下的援軍!
十日光景都過了,再絕望的情形也經歷過了,他潘濬還怕什麼?!
荊州。
江陵城。
江陵城下,亦是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的模樣,也只比公安城外要好上些許罷了。
護城河已經成了血色,空氣中散發的屍臭味,很是刺鼻。
龐統身穿輕甲,手按在系在腰上的環首刀上,他面色沉穩,外人看不出他心裡面的情緒。
“江東大軍可有什麼動靜?”
連續攻城三日,陸遜已不派人來攻了。
或許是前去搜尋攻城炮灰填坑填箭頭也說不定。
但總歸,江陵是安安穩穩的保住了。
“無有動靜。”
無有動靜?
這陸伯言葫蘆裡面,到底在賣什麼藥?
龐統的眉頭微微皺起。
“軍師,江陵守住了,待殿下在宛城取得戰果,這些江東鼠輩,便不值一提了。”
向寵在一邊說道。
他三日前纔到江陵,那個時候,江東大軍已經不再攻城了。
“不錯。”
關銀屏也在一邊說道:“等殿下收拾完那徐公明,便再來收拾這孫仲謀!哼!兩面三刀之輩,屢次背盟,這次不將他們好好收拾一頓,我氣消不了了!”
在宛城取得戰果,讓殿下收拾徐公明?
你當殿下無所不能啊!
那徐晃乃是成名宿將,豈有那麼容易打敗。
萬一拖住了,那便是比拼國力了。
江東糧草兵員源源不斷。
魏國糧草兵員亦是源源不斷。
大王手上只有一個益州加上半個荊州,豈是能耗過他們的?
江東大軍突然不攻,讓龐統心中擔憂。
或許
這江東便是用這疲敵之計。
一旦宛城打不開局面,他們被魏國、江東兩面牽制,這局面,實在是太難以扭轉了。
“阿會喃將軍已入石城軍寨,他派出遊騎,保住了北面通路,江中小洲上的江城軍寨,此刻依然屹立着,牽扯江東水師軍力,我局勢對我們來說,並不算壞。”
廖化亦是在一旁分析。
“等殿下在宛城取得戰果,便是我等吹響反攻號角的時候了!”
又是等殿下在宛城取得戰果。
殿下
你可要真的能夠取得戰果啊!
龐統在心中祈禱着。
而江陵城外十里處的江東軍寨中,陸遜帶着一干武將幕僚,走出營寨,他們分列兩旁,像是在迎接什麼大人物一般。
未久。
一身紫袍的孫權,騎着一匹大黑馬,便是出現在衆人之前了。
他面色冷峻,從戰馬上一躍而下。
“我等,拜見主公!”
陸遜等人紛紛向孫權行禮。
“無須多禮。”
孫權擺了擺手,徑直走入軍寨之中,陸遜等人則是跟在孫權身後。
“江陵戰況如何了?”
陸遜短孫權半步,走在孫權身後。
“幾日前曾試過攻城,但江陵城實在是堅城,且城外有兩座軍寨互爲援手,不好強攻。”
幾日前攻城,攻城士卒連城牆都沒摸到,便損失慘重了。
江陵這座城,不可強攻,只得智取。
孫權點了點頭,倒是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一路走入中軍大帳,孫權跪坐在主位之上,他目光銳利,掃視帳下諸將幕僚。
“南岸傳來消息,文向攻下潺陵,幼平已下作唐,大都督率水軍,自夏口出發,已經封鎖江面,除休穆久攻公安不下,以及江陵這處未有進展之外,我軍這些日子來,倒還算是順利。”
攻下作唐,切斷了武陵到公安的路,陳兵江陵城下,逼得荊州兵不得不從南陽回撤過來。
待魏國出兵,形成兩面合圍之勢,則這江陵,遲早都會在我孫權手中!
“不過,我聽聞那劉公嗣已在江陵了?阿會喃、廖化、向寵的旗號,亦是出現在江陵,可是?”
陸遜點頭。
“此刻江陵城內外有敵軍數萬人馬,若想破城,只能求野戰,難以攻城定勝負。”
江陵是堅城,前去攻城,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水師封鎖江面,讓大江上游的江州、魚復難以支援。
步卒圍城,吸引荊州兵前來江陵。
接下來,便是對峙消耗!
你不來野戰,我便不攻城。
耗!
看誰耗得過誰!
“若是要攻城,可有破城的可能?”
孫權突然問道。
攻城?
陸遜想了想,說道:“破城機率,萬中無一,我軍並不擅攻城,主公,我看還是與荊州兵對峙爲好。”
孫權點頭。
他也只是問一下而已。
攻城?
合肥他都打不下來,更何況江陵?
一座完整的江陵,比一座殘破的江陵,更得孫權喜歡。
一個月不行兩個月!
兩個月不行一年!
一年不行兩年!
以你荊州三郡加上個南陽郡,我不信你耗得過我江東八十一縣之地!
“誰人願做使者,前去說降劉公嗣?”
說降劉禪?
孫權這番話,倒是讓帳中諸將幕僚愣住了。
這仗還沒開始打呢!
便要勸降了?
孫權看出帳中諸將臉上的迷惑之色,他笑着說道:“所謂禮尚往來,當日他劉公嗣逼我簽下不平等盟約,今日我孫仲謀,亦是要他簽下議和條約!”
他孫權,可是睚眥必報之人!
能報仇,絕對不多拖一日!
前面盟約怎麼說?
要我孫權送妹送女還送糧,甚至還想要割地?
現在
我要你江陵之地,我要你劉公嗣到建業來,做我孫仲謀的上門女婿!
我要你劉玄德給我孫仲謀稱臣!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我孫權,總算要揚眉吐氣一把了!
然而孫權話說完了許久,帳中還是無人應答。
一個個都裝起聾子來了。
孫權眉頭一皺。
“哼!”
他冷哼一聲,說道:“子瑜,此番你作爲使者,前去江陵。”
孫權直接指派諸葛瑾。
“啊?我?!”
諸葛瑾面色發苦,但被孫權瞪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的上前道:“諾。”
在諸葛瑾身後,虞翻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還好,這出使的任務,不是讓他虞翻去的。
每次出使,都要被臭罵一頓,換誰,誰願意去啊!
此去江陵,這不明擺着捱罵的嗎?
勸降?
小心將自己的小命都勸到江陵城裡面去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這個規矩確實是規矩,但誰先不守規矩?
我江東都背盟了,將規矩摔在地上,還踩了兩腳,江陵城中,那漢中王太子劉公嗣不講規矩,將使者斬殺,那似乎也沒什麼。
畢竟先破壞遊戲規則的,是他們啊!
“兩個月前,劉公嗣與我們江東的恥辱,今歲,我等便要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孫權目光銳利,掃視帳下羣臣諸將。
“此戰若勝,我江東可有霸王之基,此戰若敗,我等便再無君臨天下的機會,甚至於江東基業,都可能不保,爾等富貴,爾等家眷性命,便全部寄託在這一戰了!”
江陵一戰,對江東來說,亦是非常重要,也決定着江東的國運未來。
否則
他孫權也不至於親至戰場,督察全局。
“主公放心,此戰戰略已成,便是那劉公嗣有天人之智,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魏國與江東兩面合圍,便是孫權換位思考,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穩穩的感覺,當真不錯。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劉禪在他腳下卑躬屈膝的模樣了。
少年英才?
人傑?
還不是要跪伏在我孫仲謀腳下?
還有小虎!
哼!
爲了那小子,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若非她是我女兒,我非殺她不可!
孫權眼中殺氣四溢,而帳中諸將,亦是戰意沸騰。
能立功,誰不願意?
在諸將心中,江東與魏國合謀荊州,那麼
他們豈有敗仗之理?
在此戰中撈取功勞,那纔是真的!
翌日黃昏。
江陵城北。
劉禪帶着五百太子親軍,以及一萬無當飛軍,一路行軍,終於是到江陵城外了。
“無當飛軍原地紮下軍寨,令明,隨我入城罷。”
“諾。”
楊奔當即安營紮寨,劉禪則是率領五百太子親軍,朝着城中走去。
吱吖~
見打着劉禪太子旗號,江陵北門很快便打開了。
從城中走出數人,爲首的正是關銀屏。
她快步跑來,頭上的辮子都飛起來了。
“殿下。”
一別十多日,再見到情郎,關銀屏心都要化了。
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直接撲在劉禪身上。
“郎君~”
美人在懷,香風撲鼻,劉禪笑了笑,將關銀屏緊緊的抱了一會。 www.т tκa n.℃o
他剛要說些煽情的話語,不想在他懷中,關銀屏擡起頭來,看向劉禪的眼神裡面帶着狐疑之色。
她鼻子嗅了嗅,聞了聞自己的味道。
“殿下,你身上有香味。”
香味?
想必便是那張氏的。
劉禪面色不變,說道:“可能隨侍之人身上用了香粉。”
關銀屏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但在這個時候,可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到了房中,今日要好生拷打這隻偷腥的小貓!
我一不在,便去找別的女人!
哼!
肥水豈能流到別人家的田地裡面去?
關銀屏從劉禪懷中起身,走到他身後。
“我等拜見殿下。”
龐統、向寵、廖化等人皆是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
劉禪臉上帶笑,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入城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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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禪帶着衆人走入江陵城。
很快。
衆人便在府衙大堂列爲而坐。
“殿下歸來,難道宛城局勢已定?”
劉禪輕輕點頭,說道:“我已在宛城擊敗魏軍,徐晃已死,宛城已無憂患。”
什麼!
龐統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他嘴巴長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向寵臉上露出果然如此之色。
“殿下出馬,那徐晃自然是不敵,如今殿下到江陵來了,這江東鼠輩,彈指可滅!”
作爲劉禪的頭號迷弟,劉禪能夠做出什麼事情出來,他心中都無驚詫。
這就是殿下!
什麼奇蹟都能夠創造出來!
“這才幾日,便能擊敗徐晃,殿下是用了何種方法?”
龐統心中的震驚無可言表,此刻緩過神來,當即詢問過程。
劉禪將自己的計謀娓娓道來。
從散播消息,將大軍前去支援江陵的消息傳到葉縣,再通過宗子卿與東里袞詐降,誘司馬懿前來受城,埋伏司馬懿,擊敗數千先鋒,再又用這數千先鋒釣魚徐晃。
衛開詐敗被斬,宗子卿誘敵深入,東里袞在宛城擺下空城計,徹底將徐晃引入甕中。
這連環之計一環扣着一環,不僅讓龐統臉上全是震驚之色,堂中的其餘人,此刻看向劉禪,眼中流露出來的神采,具是敬服。
殿下
恐怖如斯!
對人心的把控,簡直細緻入微。
徐晃敗在他手,當真是沒話說。
換做是他們,說不定也會着了此道。
“昨日已見孫仲謀旌旗立在軍寨中,孫仲謀已至軍寨,如今江東大軍圍城,殿下,這江東之敵,如何破之?”
如何破敵江東之敵?
衆人都將目光定格在劉禪身上。
真當我是無敵的?
劉禪心中苦笑,但還是說道:“這幾日,江陵城內外的情報,速與我道來。”
他雖然看了奏報,但奏報的內容畢竟比較陳舊了,加之是書面呈上,有許多問題,劉禪還要細細的問來。
不對戰場局勢瞭解得一清二楚,焉能有計策?
“那我爲殿下一一道來。”
龐統正打算爲劉禪說明江陵內外情勢,不想堂外卻是有侍者前來通稟。
“報!”
“江東使者求見。”
江東使者?
在這個時候,派使者過來作甚?
關銀屏冷哼一聲,說道:“江東鼠輩,無信無義,使者過來,又有何用?將使者打發出來,不見,不見!”
向寵亦是在一旁說道:“雖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但江東屢次背盟,豈能不給個教訓,殿下,我看將這使者斬了,將其人頭掛在城頭,好給那些江東鼠輩看看這背盟的下場!”
一個不見,一個要殺。
劉禪倒是淡定。
“要殺要剮,見了再說。”
或許從這江東使者的嘴中,還能探出不少情報也說不定。
很快。
皺着眉頭的諸葛瑾,緩緩的走入大堂。
他感受到衆人充滿殺意的目光,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難道今日
我諸葛瑾要將小命丟在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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