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有沒有野心?當然是有的。但你要說這廝從長安率兵出發的時候就心懷叛意,準備滅掉蜀漢後割據自立什麼的。那估計是沒有的——曹魏立國四十多年了,那麼多名臣良將都在蜀漢面前佔不到便宜,這鐘會纔剛剛率兵出發就想這些?到底是你的智商有問題還是鍾會的智商有問題?
至少在這個時候,鍾會心裡想的,無非是怎麼利用鄧艾,爲自己賺取更大的軍功,在司馬家即將開創的新朝裡取得更大的官位。
僅此而已。
所以這個時候的鐘會,對於司馬昭急於篡位的心情是非常配合的。
西元263年九月上旬,鍾會的信使就給洛陽送來了捷報。
“捷報!大捷!大捷!王師戰無不勝,蜀賊望風披靡。我軍已攻佔蜀賊陰平、武都、漢中三郡!現王師已屯兵於劍閣,劍指CD。蜀賊軍民惶惶不可終日,皆破膽矣!”
來自遠征軍的騎士,在進入洛陽後,就這麼一路大吼着進了宮城。一時之間,整個洛陽的官員百姓全都知道了魏軍這一次取得了決定性的戰果。
任何一個時代,一個國家首都的居民對於時事都是很熱衷的。漢魏兩國已經對峙四十多年了。洛陽的居民們大都對隴西的局勢瞭然於胸——陰平、武都拿下來不算啥。關鍵是這次拿下了漢中啊!這可是曹魏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超級戰功啊!
當然,鍾會的報告肯定不會只有這一份。在另一封私密的報告裡,鍾會向司馬昭坦承了目前的戰局:漢中的地盤基本上是拿下來了,但是百姓啊、物資啊得到的很少。目前全軍蝟集在劍閣,糧道無限延伸,加上後方還有漢城、樂城這樣的大據點在敵人的手裡……所以,其實,戰局並不樂觀。
當然,這份報告只有司馬昭及其絕對的親信可以看到。
“現在的戰局就是這樣。士季說得很明白,由於姜維逃進了劍閣,短期內他看不到正面打破劍閣的希望。漢城、樂城、黃金城什麼要拿人命去堆也堆得下來,但目前確實沒有這樣的必要。目前我軍糧道轉運極爲艱難,路途中的損耗高達六成!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司馬昭坐在主位上,右手下方的一個座位上,坐着一個剛剛開始蓄鬚的年輕人,這是司馬昭的長子,司馬炎。
司馬炎的下方,坐着的是賈充、裴秀。這又是一個極小範圍的密會。
“大將軍,現在由於姜維進入劍閣,我軍已陷入死局。以秀之見,莫如儘快拿下漢、樂諸城。加固陽安關,然後退兵。”
“嗯,公閭的意思呢?”
MB的老大你又不是不曉得我賈充對軍事問題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嘛。幹嘛要問我?
“呃,大將軍,充以爲,季彥的意見是老成持重之言。”
“嗯。”知道你不懂軍略,但你也不要這麼無恥啊:“嗯,那炎兒的意見呢?”
“父親,孩兒認爲。拿下漢中這份功績,已經超過了魏武(曹操)的軍略,也就昔年祖父(司馬懿)抵定遼東可以與之相比。所以……”
“呵呵呵,你們的意思,都是見好就收?”
三個人都低頭沉默不語。
“哎~~~”司馬昭長嘆了一口氣,隱蔽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低低的說了一句:“一個漢中,不夠啊。”
什麼不夠?大家都知道——稱公是夠了,稱王?真的不夠。
但是現在西蜀已經緊守住了劍閣啊。這真的是死局啊。在那裡賴着不走,搞得不好就會把已經拿到的賠進去!所以,老大,還是見好就收吧。
“在士季的捷報進入洛陽後不久,鄧士載也給我送來了一封密信。你們都看一看吧。”
……
司馬炎:陰平在哪裡啊?景谷道又是什麼東西啊?可以繞過劍閣,好啊!可是爲什麼鄧艾又說稍有不慎就全軍覆沒呢?不懂……
賈充:老大!這,這這這,不要啊。太危險了!
裴秀:…….嗯,嗯……大將軍!此事有成功的可能!但他有一個前提:劍閣後方蜀漢的統兵大將是白癡!非如此,不能成功!
“呵呵呵,還是季彥抓住了要害啊!不錯,鄧士載這個方案過於激進和冒險了!他要成功,只能寄希望於敵人的愚蠢!可是!”司馬昭說到這裡傲然的站了起來:“西蜀自諸葛孔明之後,除了一個姜維,哪裡還有什麼人才!孤決定,這一把賭了!”
“孤?”賈充先生聽到這句話,眼睛一轉:老大,我懂了。
這次密會結束後不久,曹魏朝堂上就響起了一片聲音:大將軍司馬昭,多年來輔政陛下,帶領我們大魏走向國泰民安。如今又拿下了漢中——這可是我大魏立國四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成就。因此,爲了酬謝大將軍的功勞,應該晉封大將軍公爵!
這個時候的曹魏皇帝是年僅十七歲的曹奐。這位童鞋雖然年紀很小,但心裡卻非常清楚:我就是個傀儡,是個過渡人物。等到司馬家撈到足夠的軍功,稱公封王之後,就老老實實的把皇位交出來。如此,我纔不會成爲曹髦第二——至於用生命捍衛大魏政權什麼的,嗨,有個曹髦就足夠哪。
所以當鍾會的捷報進入洛陽後,曹奐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到朝堂上部分大臣一起鬨,曹奐非常痛快的下達了相關的聖旨。
“大將軍司馬昭,功勳卓著……着晉升相國,賜九錫,封晉公。其封地爲以幷州爲主的,方圓七百里的十郡之地!”
相國,是丞相的升級版。雖說司馬昭早就讓皇帝靠邊站了。但他以前畢竟只是大將軍開府治事而已。而有了這個名頭,連名義上的皇帝的秘書機構尚書檯都可以撤銷了。
九錫,是九種物品(包含人)的賞賜。具體哪九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代表的是皇帝認爲:這位大臣立下的功勞太大了,只能賞賜九錫這樣的最高禮遇。至於這位大臣以後再立下功勞呢?那就無法再賞了!這就是爲以後的篡位做好法理依據:你自己都說了無法再賞了,那就只有把皇位拿出來了。
公爵,這個纔是有實質意義的東西。
司馬昭祖籍河內,在春秋時期屬於晉國。所以他的公爵名號是晉公。在這塊高達十個郡的封地內,司馬昭就是皇帝——官員由其自行任命,賦稅由其自行收取,可以組建自己的軍隊……
當然,這公爵比王爵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王爵還有更大的權利——和公爵在名義上仍然屬於皇帝的臣下不同。王爵表明這個人已經是一位君主,有着自己的國家。在曹魏帝國任職的官員,如果接受晉王國的官銜,那就和晉王有了君臣的名分,那是要冊名委質的——當然,一個漢中還是不夠直接晉封王爵的。
“大將軍,朝中大臣大部分都已上書,懇請大將軍就任晉公!”
“嗯?大部分?”
中國人做事,講究一個面子工程。雖說司馬昭想當晉公已經快要發瘋,但他仍然要做做樣子——皇帝任命,他推辭,再任命,再推辭,如此反覆三次——大家看啊,不是我想當啊。是皇帝非要我當,不當不行啊!
在這個過程中,大臣們是否集體上書懇請被任命的人就職非常重要——這既是輿論,也是要求大臣們表態。當年曹髦被殺死,曹奐一上來就主動下旨封司馬昭公爵,司馬昭雖然心裡很想,卻被迫推辭了——在反覆三次的任命推讓過程中,曹魏的很多大臣都沒有上書跟風——這就說明官心不支持。這麼強行上位是要出問題的!
所以當賈充彙報說大部分大臣都已上書的時候,司馬昭很敏銳的抓住了關鍵:大部分?還有哪家不開眼?
“嗯,主要是太傅(司馬孚)和幾位大將軍的長輩……”
“哼!我那三叔,一天到晚都給我添亂。陳家、山家、荀家……都上書了吧?”
“均已上書。”
“荊州、揚州、隴西呢?”
“各軍主將均已上書。”
“善!”
於是,在這聲“善”中,司馬昭終於沒有第三次推辭曹奐的冊封,於西元263年的十月,正式就任晉公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