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還記得跟石秀剛學騎馬那些天,磨的大腿內側盡是血泡,屁股都長繭子。
如今,他也算學有所成,可以策馬奔騰了。
從陽谷縣西湖鄉轉道向北,先去了一百來里路的臨近莘縣,換了馬匹,把背心裡的金子藏起來後,三人繼續向北去往藥家鎮。
藥家鎮是地屬河北東路,距離陽谷縣約莫四百多里路,莫掌櫃是陽谷縣的藥材供應商,在藥家鎮是經營着一個大鋪買賣。
西門慶倒臺後,張林單線聯繫上了他,讓他幫忙把銀子兌換成金子,一來二去吃了幾回酒,關係算得上熟悉。
以往,莫掌櫃都是一兩個月來送一次藥材。張林這番等不及,只好親自帶着地契文書去找他。
這些地契文書是布行和食行的店面鋪子,若是讓同行當的人來接手,價值至少三千兩,是至少!現在把它摺合成一千兩銀子賤賣給莫掌櫃也是無奈之舉,因爲陽谷縣周邊是肯定沒人敢接盤的。
莫掌櫃是買賣場裡的老江湖,在東京府有背景,他接手了張林的行當,倒也不怕陽谷縣裡的官吏敢勒索他。
等二人見到面的時候,已是四天之後。
藥場裡,看到張林風塵僕僕地帶着兩個僕從大踏步進來,莫掌櫃驚了一下,忙堆起笑臉迎道:
“哎呦,稀客啊,什麼風把你張二郎吹來了。”
張林和他擁抱親近一下,略顯疲倦地道:“莫掌櫃別來無恙啊,先找個地方喝口水,咱們坐下聊吧。”
“好好,裡面請。”莫掌櫃忙叫幾個丫頭去安排酒菜和廂房,笑道:“到了我這裡,二郎只當是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張林淡淡地點點頭,跟着他進了內廳,兩個丫頭上來替他撣身上灰塵,端來熱水洗臉淨手一番,才落座上茶。
曹寶和金大升當然不能跟着,被別的丫頭帶下去服侍了。
稍稍緩一下,喝幾口茶,張林在這內廳裡打量一番,發現家設雖然陳舊,但卻頗有一番典雅味道,佈置的簡單卻有種返璞歸真的質樸感。
莫掌櫃陪他說笑幾句,便開門見山地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二郎這麼要急的趕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
在這種精明商人面前還是不要拐彎抹角的好,張林開門見山地道:“小弟在陽谷縣裡遇到些麻煩,想要把布行和食行的買賣找個買家,這番急着來找員外,也是誠心問問您有沒有興趣?”
莫掌櫃驚訝道:“你這兩個行當做的順帆順水,每月裡千百兩銀子的純利,怎麼想賣掉了?”
張林恨聲道:“嘿,一言難盡。就是官面上的麻煩,小弟一沒背景,二沒手段,想來想去,只好斷臂自保了。布行和食行的買賣,與其便宜了那些狗屁官吏,倒不如讓給員外您。”
莫掌櫃笑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不過陽谷縣裡的那幾個狗東西確實吃相太難看,前面把西門慶斂颳了,居然想對二郎下手,也真是黑了心。你這些賺錢的買賣若是讓他們剝去了,倒是羊肉入了狗嘴裡,那些人哪裡懂得什麼叫細水長流呢。”
“可不是呢,小弟把地契都帶來了,只等員外一句話。”張林掏出懷裡貼身藏的地契文書,按在桌面上,道:“西水橋街的三門面鋪,廊橋街的衣料作坊總鋪,還有大布鄉、西湖鄉、十五園鎮、壽張鎮的五家食行分鋪,西湖鄉的兩進出宅院一處就算奉送了。若員外想接手,除了賬房掌櫃我帶走,其餘原封不動。”
莫掌櫃捋捋鬍子,慢條斯理地喝口茶水,沉思半晌才緩聲道:“二郎出價多少?”
“一千兩現銀!”
“嗯,啊,什麼?”
“一千兩現銀或者一百兩金子。”張林豎起一根手指,重複了一句。
莫掌櫃目光閃閃地盯着他,肅聲道:“看來二郎惹的麻煩不算小啊。高員外的獅子樓都賤賣了一千兩,你這些鋪子加起來少說也要三千兩才能拿下來。若是同行當的人去接手,至少四五千兩沒問題。”
他不放心,追問了句:“二郎能不能說說,是不是官司上的麻煩?”
“那倒不是。”張林笑了笑:“我跟張主薄同看上了一個小娘子,不過現在那小娘子已經被我納了妾,就這麼點破事。不過小弟不像員外您有關係,可得罪不起這些衙門裡的官吏,張主薄一發話,小弟現在還有將近七百兩銀子的死賬收不回來。”
莫掌櫃哈哈一笑,莞爾道:“哪家小娘子這般值錢,能讓二郎肯捨得三千兩銀子娶她?”
張林只是苦笑,沒有搭話。
沉默了會兒,莫掌櫃仔細思索一番,沉聲道:“這樣吧,你今晚在我這裡住下,不管接不接手,明天一早我保證給你個確切的答覆。”
“好,那就叨擾員外一晚了。”
“咳。什麼叨擾不叨擾,二郎能好事想着莫某,那就是給了我好大臉面。”
就在張林入住藥家鎮的這一晚,因爲幾天連續趕路而精疲力竭地昏睡沉沉。夜幕降臨,陽谷縣以北的黃陽山中竄出一夥十餘人的漢子。
這羣漢子衣着單薄粗麻,坦胸露懷,毛髮雜亂,卻是滿臉厲色,目露兇光。每人手裡提着一柄朴刀,身後牽着各式樣的馬匹,從山林鑽出後逐漸湊在一塊。
一個滿臉虯鬚的壯漢喝道:“都記清楚了沒有,只搶東西,不殺人。若是有人敢反抗,那就照死往殘裡打。”
十餘人應聲道:“是,馬老大,記住了。”
站在虯鬚壯漢身旁的一個瘦長身影,低聲道:“那傢伙在玩什麼鬼把戲?既叫我們打劫一番,又不准我們殺人,這要動起手來,哪能控制得住!”
叫馬老大的壯漢冷笑一聲,仰頭看看月明星稀的夜色天幕:“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罷。他不叫咱們動那家大戶的女眷,那就抓幾個丫頭來玩,玩幾天放回去,想來也不礙事。”
瘦長男人陰笑道:“嘿嘿嘿,大哥說的是。”
馬老大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十餘個漢子,肅聲道:“待會進了宅院,把招子都給老子放亮點,先進地窖裡搶,再去內院裡搶女人的金銀首飾。手腳都乾淨點,敢傷了女眷,老子剁了你們狗爪子!”
漢子們都笑起來:“大哥放心,弟兄們最多摸兩把過過癮,絕不傷人。”
這夥賊人在山裡等到三更時分纔出發,十餘匹馬從黃陽山裡衝出來,沒有過道大布鄉,是從外圍繞道而奔,直衝城西的西湖鄉而去。
約莫丑時二刻的時候來到西湖鄉里,人馬嘶鳴地狂奔呼嘯,火把在黑夜裡燒成一條長蛇奔襲至陽谷縣的新進大戶張林張二爺宅院處。
等到衝破門,賊人們的粗獷喝吼聲此起彼伏地叫嚷起來,刀光雪亮,在月色和火把掩映下寒光閃閃,殺氣騰騰。
張家大宅的人被驚醒,霎時間喝罵廝殺聲陣陣,夫人丫頭們驚慌求饒,僕人小廝們鬼哭狼嚎一片。
不知道點燃了什麼東西,火光在宅院裡沖天而起,映紅了整個西湖鄉,伴隨着馬匹陣陣嘶鳴,把鄉里百姓嚇得全躲在屋裡求天求地求菩薩。
只有個別膽子大一些的鄉民躲在自家院牆後,膽顫心驚地遠遠望着張家大宅裡的山賊肆虐,沒一個敢出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