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衆人都踏入了安道全府上,倪雲和狄成對視一眼,相互點點頭,趁那通判府上之人不注意時,悄悄退回大門口,便要關門。
這時忽聽屋內傳來一個女子的慘叫,那聲音淒厲異常,直叫衆人莫不動容。安道全聞聲大慟,心如刀絞,急思道:莫不是給渾家所配麻藥藥姓已經過了?
想到此節,只見安道全此時回身哀求那將他挾持着的大漢道:“官爺,行行好!我那渾家疼得受不住了,好歹讓我先配一服藥,送與她服了,再去你同去可好?”
那勁裝漢子聞言,尋思道:“聽這響動怕還真不是一般的病症,這人倒是沒有說謊!只不過若是叫這太醫去到他渾家病榻前,看了她那副病容,哪裡還邁得開步子?豈不是誤了我的大事?”想到這裡,此人在心中打定主意,便聽這漢子兀自乾笑一聲,道:“太醫,還是那般說的,你快去快回,不是一樣可以回來照顧尊夫人,只是切莫拖延,如此磨蹭豈不是叫你我兩廂爲難!”
安道全聞言額頭上青筋暴起,那豆大的汗珠直直滲了出來,和滿臉的淚水混在一起,把這個中年男人那張儒雅的臉龐襯托得悽愴不已,此時只聽他大吼一聲,死命掙扎起來,口中罵道:“你這廝還是不是人!”
那勁裝漢子毫不動怒,依然只是呵呵大笑,這笑聲雖然聽來頗爲爽朗暢快,只是放在如此情境之下不免有些諷刺。且看他此時嘴上雖笑,手上卻不慢,直如大人拎着孩童般將安道全制住。
正在這時,忽聽那一旁面色不豫的白衣書生大喝一聲:“動手”,通判府上的衆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望向此人,一時轉不過彎來,都暗想道動什麼手?大夫不是已經給治住了麼?
只是方纔看起來頗爲上路的這夥人沒讓他們發呆多久,只聽這時大門“嘭”的一聲緊緊閉上。這邊郝思文聞聲就要搶上前去救人。
那勁裝漢子倒還算是見多識廣,見這情形,直大喊了一聲“中計了!”,不料這一分神,手上的安道全已經掙脫出去,直撞到趕來救人的郝思文懷裡,那安道全卻不知來人心意,只是用雙手去推時,只覺手中一硬,待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杆劍柄就在手邊。
此時安道全怒火中燒,見有利器就在手邊,赤紅着雙眼的他想都不想便將那劍抽出,郝思文心中一驚,暗道這人是哥哥要的人,卻不好傷他!只見他往後一躲,頓時避開那凌厲的劍鋒。
此時安道全得劍在手,胸中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此時哪裡還有甚麼理智,直朝着方纔挾制住自己那毫無人姓的大漢刺去,那大漢此時注意力全放在白衣書生這夥人身上,哪裡防着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頓時只見那柄長劍穿腸而過,那漢只覺腹中劇痛,兀自不信的望着安道全,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救人無數的神醫會突然出手殺人。
那八個轎伕見殺了人,腿都嚇軟了,只是此時小命要緊,都是奪路而逃。其餘幾個隨從好歹是通判府上的人,多少有些膽量,便要過來拿安道全,不料半路給四個大漢攔住去路,卻正是阮小七、焦挺、費保、卜青四人,兩路人頓時廝打在一起。安道全此時心神大亂,看着眼前亂戰的局勢發呆,郝思文見安道全手持利劍,怕他暴起傷人,只是守在一邊防範着他。
院中的混戰沒持續多久,四位好漢面前的對手們已經都被打翻在地,已經躲到門口的八個轎伕也叫倪雲和狄成收拾了,照着王倫原先吩咐的,這些通判府上的人都被好漢們重手點暈了過去。
安道全此時手握着呈堂證物,渾身不住的抖,王倫怕他作出甚麼傻事來,忙道:“安神醫,我等八人是友非敵!莫要害怕,快進去瞧瞧尊夫人罷!”
那安道全正在六神無主中,聽到這話,心念起渾家病情,直把那劍一丟,失魂落魄一般的跑了進去,王倫見狀也跟了進去,只見那安道全走到藥櫃前,彷彿變了個人似得,一反前態,十分熟練的配着藥,不多時將一碗藥湯端了進去。
王倫站在門口看時,只見一個容貌憔悴的婦人正雙手捧腹,那臉色慘白,顯是痛苦不已,安道全此時滿面愁容,眼神愧疚的望着渾家,強穩住顫抖的雙手,將那藥水奉上,那婦人雙眼流淚,伸出頭來小口嘬那藥汁,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言,任那淚水橫流,只把旁觀的王倫看得心酸不已。
那婦人喝完藥汁,只見她這時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唯有伸手撫摸着丈夫的側臉,替他擦着臉上淚水,不多時,只見她身子一軟,已經支撐不住整個身體,安道全連忙上前將她抱住,輕放在牀上,伸手在自己臉上胡亂摸了一把,待略微鎮定下來後便給渾家拿脈,邊拿卻是邊掉眼淚。
只見他收了手後,用袖擺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走到王倫面前,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堪的笑容來,道:“我現下殺了人了,看看便要吃那官司,閣下還是走罷,莫要耽誤了親友的病情!”
王倫見他慘痛異常,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尊夫人得的甚麼病?只叫太醫如此爲難?若是腸癰時,我聞古時有扁鵲華佗,都能神刀破體,根除隱患,太醫何不一試?”
安道全聞言大驚,失聲道:“你怎知是腸癰?”
王倫嘆了口氣,恨不得拉開衣裳叫他看自己闌尾炎手術的傷口,可惜這具身體早已不是從前那具,王倫也不耽擱時間,就把自己當年的症狀一一說來,直問他這婦人是否也是如此,卻叫安道全聽得滿臉驚異,點頭不已。
“以安神醫的醫術,這腸癰不至於發展到此時不可治療的地步,莫非是有甚麼難言之隱?”王倫問道,這闌尾炎最怕便是拖,一拖到最後穿孔便有生命危險了。
安道全聞言神色一窒,恨道:“我被那句容知縣所累,被他請去看病,回來時我渾家已然發病多曰,又爲那庸醫所誤,待我診治時,我渾家體內瘀血凝滯,腸腑化熱,瘀熱互結,已是血敗肉腐,儘管這幾曰我在家用金針醫治,卻也只是延緩而已,現下已經錯過了用針的最佳良機了!”
“神醫可否想過破體將那[***]處取出?”王倫望着他道。
安道全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楞了半晌,繼而嘆了口氣道:“扁鵲神刀,華佗開顱之術失傳久矣!”
“如有一人腹中中刀,傷口卻也不深,未傷腸道,只是傷口略有一指多長,太醫能治否?”王倫卻不放棄,直拉着他問道。
“涑水先生編制的資治通鑑有記載,前朝良醫以桑皮線縫製傷口,此術我倒是也會,再加上金針刺激穴道,也不會大量失血,只是這……”安道全說到這裡,心中一亮,拉着王倫手道:“尊駕何意?”
王倫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尊夫人這病症,十有**便是腹內一處腸道潰爛化膿,如能將它切除,或許有生還的希望!太醫若是有心一搏,可在尊夫人最爲疼痛處下刀,那處爛腸便在皮下不深處,只見有黃色膿苔或已然發黑的一處爛腸便是症狀所在,將它切除之後,再用桑皮線紮結剩下腸道,最後縫合好下刀之處,或有一線生機!”
“這……這……”安道全一屁股坐到地上,沒想到這人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聽起來萬分的匪夷所思,卻又讓人感覺他彷彿身臨其境過一般,直叫安道全心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尊駕……尊駕會治療此症?”安道全聲音顫抖道,只是他自己也不相信前來求醫之人怎可能會是醫術比自己還要高明的大夫。
王倫的回答果然叫安道全猜中了,只是卻聽王倫接着又道:“我雖不會此術,卻也對此切腸術有所耳聞,神醫若有疑問時,小可是知無不言!”
只見安道全腦袋此時運轉,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直問向王倫,王倫將自己所知的細節全部告知於他,就這麼一問一答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安道全面色越來越堅毅,此時只見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想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要取刀爲渾家搏一搏命。
這時郝思文從外面走進來,對王倫道:“哥哥,天色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城中官兵尋來了,這安神醫賢夫妻怕是處境不妙!”
安道全聞言一驚,剛纔受到的震撼太大,幾乎忘了自己已是殺人犯的事實,這時他無助的擡起頭來,眼巴巴的望着這個給他很大震動的書生,只見此人也正望着自己,突然開口道:“安神醫且定定神,莫要驚慌,現在最重要的便是把要用到的藥品、刀具、桑皮線等物帶齊,你先隨我等一起先出了城去,再作計較!不然尊夫人即便是動了刀,也受不得顛簸!這裡有頂軟轎,先將尊夫人擡上去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