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要麼不表態,要麼夠坦率!”王倫作爲江湖上有名有姓、屈指可數的人物,言出必行是必備的條件之一。
故而答應李助前去救王慶的急,梁山大軍並未做出那種出工不出力的敷衍事來。王倫事先將四營騎兵中尚未分配坐騎的輔兵集中起來,命呂方和郭盛帶着一千親衛營騎兵沿途護送,讓他們慢慢趕路,而其他頭領們,則帶着其餘的戰兵外加配有坐騎的輔兵輕裝上陣,全軍在官道上疾馳了兩日一夜後,終於在這一日夜幕降臨之前,趕到凌州城池邊上。
見王倫這麼下力氣,李助感懷無比,主動道:“已經到了凌州境內,算是進入交戰之地,大軍還是歇歇馬力,以備不虞。不如讓愚兄的隨從替師弟帶路,愚兄則先帶安神醫去盟主身邊診治,師弟看如何?”
王倫對這個建議倒是沒有甚麼意見。李助這個人,辦事的套路雖然野了點,但他既然敢提出把安道全從自己身邊請走,必然會完好無損的將他帶回來,王倫覺得這一點還是有保障的。主要是看安道全此時扛不扛得住。
王倫活動了一下被顛得腰痠背痛的身子,望向身邊同樣呈現出一臉疲態的安道全,道:“太醫感覺如何,身子骨還受得了麼?”
李助緊張的望向安道全,哀求道:“只三十里了,神醫吃點虧,萬乞憐憫則個!”
安道全看看李助,又看看王倫,道:“道長既然是我家寨主的師兄,扛不住也得扛吶!”
李助大喜,下馬拜謝道:“如此厚恩,將來必不敢忘!”
安道全拱拱手,卻沒有下馬,道:“道長快上馬罷,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
“好好!”李助見狀飛身上馬,又跟王倫道謝,只這回卻是隨意得多,只道:“師弟。大恩不言謝,愚兄記在心裡了!”
“師兄且去,一路順風!”王倫點點頭,回頭對焦挺道:“帶二百精騎,沿途護送安神醫和我師兄!”
“呂方、郭盛也不在,我再一走,哥哥身邊就沒人了哩!”焦挺爲難道。
韓世忠趕馬上前,聞言道:“端的我不是人?前面林教頭,後面盧員外和井木犴都是擺設不成?焦哥你也忒看不起弟兄了!”
“你要帶兵,哪裡照顧得了哥哥周全?”焦挺瞪眼道。
“那不還有我們麼!”過街老鼠和青草蛇不滿道。
“不說了。耽誤事兒!你和張三且隨我師兄去,務必護得安神醫周全!”王倫把手一擺,對焦挺下令道。
見王倫意志堅決,焦挺不好再說,只得拱手領命。李助看了看焦挺,對安道全道:“神醫真是梁山之寶,這不我師弟連貼身護衛都派上了!神醫你放心,無論遇上甚麼情況,我李助拼了性命不要,也得護你回我師弟身邊來!”
安道全聞言感慨的望了王倫一點,朝他點頭致意。當下催馬便行。李助長嘯一聲,道:“師弟保重,愚兄先行一步!”說完便追趕安道全去了,焦挺伸手捏住下脣,吹了兩聲響哨,頓時只見兩小隊騎兵。聞聲而動。
見衆人走遠,韓世忠問王倫道:“哥哥,作甚這般辛苦來救王慶那廝?當初咱們不是和這廝還有間隙?”
“此一時彼一時也!”王倫搖頭笑了笑,道:“先不說旁的,只說當天下人皆爲玉璽而瘋狂之時。唯獨我梁山泊不爲所動,遲早會被明眼人看破其中的關竅!”
韓世忠見說點了點頭,道:“聽說史文恭那廝慣會用兵,此番倒可近前觀摩一番了!”
王倫點頭一笑,望着西南方向看了一回,叫道:“傳令全軍,歇息半個時辰,再繼續趕路!”
且說李助帶着安道全緊趕慢趕,好容易趕到王慶軍紮營之所,哪知遍地廢墟,屍骸遍野,全無人氣,李助急得不行,失聲道:“啊也,老子來晚一步也!”
焦挺是個悶葫蘆,此時關心的只是安道全的安危,自然不會接李助的話,當下只是派出斥候,四處搜索,怕有伏兵埋伏。
安道全爲人卻是老成一些,勸李助道:“道長莫要驚慌,咱們尋些本地百姓打聽一番便是!”
李助強斂心神,道:“神醫說得是,貧道失態了!”說完藉着月光四處張望,暗暗回憶哪個方向有百姓村落。
“報!捉了兩個裝死的!”正在李助一籌莫展之時,數騎梁山偵騎飛奔回來,將馬上俘虜推到地上,那兩人被捆得嚴嚴實實,頓時跌了個七葷八素,破口大罵道:“狗番子,爺爺只是睡着了,哪裡是裝死!”
李助聽他兩個說話語氣不像曾頭市之人,當即問道:“你們是誰?跟的田大王,還是我家盟主?”
李助不認得這兩個,這兩個卻認識李助,當即哭道:“軍師,小的們是房山人馬啊,咱們被史文恭狗賊劫了營,劉頭領怕軍師尋不見大軍,特派我們在這裡等軍師歸來!”
“劉智仁?”李助忽道。
“劉智伯劉敏頭領啊!”兩人面面相覷,道:“軍師敢是疑心我倆是探子,我倆哪裡長得像女直番子?”
李助還不放心,又問了幾句只有自己山寨人才知道的舊事,兩人對答如流,李助終於放下心來,急問道:“咱們盟主現在怎麼樣?”
“昨日我倆出來時,盟主還有氣息,現在卻不知道了!”兩人急忙回稟道。
“焦頭領,這兩個是我山寨之人,且解了繩索罷,叫他們前面帶路如何?”李助對焦挺說話十分客氣,畢竟是師弟的心腹人。
焦挺點點頭,叫人解開繩索,又留下五騎和其中一人在此等候大軍,讓出一匹馬給另外一人,大夥兒便往王慶軍的新宿營地而去。
衆人在路上一陣疾馳,不多時來到一處寨子前面,李助見寨中燈火黯淡,滿目蕭瑟,急忙跳下馬來,揪住守門對嘍囉問道:“盟主他怎麼樣了!”
“郎中都說快不行了,怕熬不過今晚!”嘍囉被李助猙獰的模樣嚇到,急忙回道。
李助急忙回頭望向請來的救兵,火把下面呈哀色,安道全也不多言,直道:“先見了病人再說!”
李助連連點頭,帶着這一小隊騎兵進去,趕到中軍帳前之時,請焦挺把人馬紮住,只因暫時無力安排衆人,又說了好多聲對不住,焦挺點頭道:“老三帶弟兄們留在此間,我隨太醫進賬!”
過街老鼠張三應了一聲,目送三人入帳而去,四顧道:“人不下馬,械不離手!等咱們大軍來了再說!”衆人聞言齊聲領喏。
只是齊如一人的大喝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有些突兀,有一夥人正從不遠處的帳篷裡出來,聽到這邊動靜,好奇的過來查探。
只見這夥人中,當先一條大漢走在正中,周圍衆人如衆星捧月一般圍着他,閃爍的火光下雖然看不太清楚此人長相,但是給人一種彪悍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種強烈的煞氣。
且說這人自打見到梁山泊那兩百騎兵,便轉不開眼了,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只見火把下的騎士表情嚴肅,甲冑齊整,持戈試馬,好不精神。這人越看越愛,口中嘖嘖稱奇,問道:
“咦!你們王盟主手下哪裡來的這一支精壯人馬?可是當初護着他殺出重圍的那隊好漢?”
這氣勢不凡的漢子說完,望向身邊兩人,這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不解,其中一人納悶道:“不是啊!盟主嫡系也未曾見過這等精銳人馬,莫不是杜頭領的手下?”
另外一個卻是拍了拍頭,笑道:“卻不是呆了,上去問問不是?”只見他說走便走,上前喝道:“兀那漢子,你等是哪個山頭的?跟的哪個頭領?”
衆騎士哪裡屑於理他,一個個目不斜視,只作未聞,這漢見狀怒了,道:“老子是紅桃山柳元,問你們話呢,喘氣的答一聲!”
“答你老母!滾一邊去!”張三雖不曾晉級梁山頭領之位,卻是王倫親衛營副將。平時對江湖上其他山頭的頭領,自有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當下見這廝人五人六的,哪裡賴煩,只如趕蒼蠅一般甩了甩手。
柳元不可思議的回頭看了二當家的潘忠一眼,自想他們平日見了王慶,對方都是客客氣氣的,怎麼也想象不到,在這營寨之中,居然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們說話,倆人頓覺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麪皮漲得通紅,破口大罵道:“你這大膽的潑濺賊,大晚上的裝甚麼眼瞎,老爺是紅桃山的大當家柳元!”
“紅桃山?”張三故作震驚,連忙捂起了嘴。
他是東京潑皮出身,臉上表情極爲生動,裝害怕裝得跟真的似的,柳元和潘忠見了,心中不知多爽快,心道曉得怕了罷?老爺今晚若不教訓教訓你這廝,豈不是在貴人面前落了臉面!日後還怎麼廝混?當下自我感覺極好的指着張三,心中醞釀好的言語還沒倒出一個字來,忽見對方把手一放,露出一臉譏諷,道:
“從京西到河北,大老遠也怪不容易的!我說大當家的,撿好桃兒給爺秤幾斤罷!要紅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