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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古撒喝,就……這樣死了!?”在浮橋處觀察戰局的咬兒惟康目瞪口呆:“宋軍明明是敗了啊,怎麼可能!全軍潰敗居然還有人敢挺身而出,宋鼻涕當真是出息了,竟有如此武勇的猛將爲他那個花鳥皇帝賣命!”
在所以契丹僕從軍心中,加古撒喝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洞仙算是族人裡的精英了,結果像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在加古撒喝手下都被壓制得死死的,足見其人之能!這樣一個象徵着枷鎖的鐵腕人物,居然眨個眼便橫屍沙場,一時間大家都感覺實在不太真實。
“那位大宋將軍,便是傷你戰馬之人罷?”洞仙的心中同樣震撼無比,只不過他比咬兒惟康城府深多了,這時只是輕描淡寫望向阿里奇。
“他的目標是我,拳花不過代我受了這一槍!”阿里奇嘆了口氣道,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戾氣。
“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今日始信漢人史書中的種種傳說!”洞仙扼腕興嗟,“我們契丹人從草原上一路走來,早已是精疲力竭。在此國家危亡之際,如果不能如漢人那般,有忠志之士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還得應驗漢人那句老話!”
“甚麼老話?”咬兒惟康好奇道。
“胡人……無百年運!”洞仙低沉道。
咬兒惟康見說,頓時不樂意了,“呸呸呸!將軍你這是說的甚麼話,哪有恁般嫌棄自己的?就算宋將發威斬殺了加古撒喝,但宋軍還是敗了啊!知情的女真人並沒有聲張,不知情的女真人正追殺宋軍!或許,就連宋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斬殺的是個甚麼人物!”
遼國轄下的民族那麼多,爲什麼只有女真人能取而代之,不是沒有原因的。此時女真主將被斬。剩下部衆表現出來的行爲全都是報仇雪恨,而非全線潰敗,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同時,這亦是他們一口咬住遼國便不鬆口的狠氣所在。
“不過。這時要是有個人沿路用女真話大喊,‘加古撒喝首級在此’,再加上加古撒喝的親兵正追着宋將的馬屁股猛趕,你說女真人會不會就此炸營?我就不相信,這些獵戶的心都是鐵打的!”咬兒惟康雖然對大宋不感冒。但其內心對女真人的怨氣更大。歷來給人當二鬼子,就沒有真正當得舒心的。當然了,天生便改變不了搖尾乞憐這種本能的狗除外。
“不知道,不過我還真想知道會是個甚麼樣子!要不,你去試試?”洞仙當即回了一句。
“莫要取笑我了,我也只是說說而已。誰叫這夥蠻子平日裡太過囂張了?”咬兒惟康訕訕笑道。
“你絕對我是在說笑,我卻真沒有說笑!”洞仙變得嚴肅起來,“叫幾個人精通女真話的兒郎去試試無妨!”
咬兒惟康見說,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道:瘋了瘋了!全都瘋了!
“將軍。你這是通宋!”望着洞仙,阿里奇的目光顯得意味深長。
面對阿里奇近乎指控的言語,洞仙聳了聳肩,彷彿並沒有往心裡去,反而問道:“我們來此是征討高麗國的!但若是敵人突然換成大宋國的話,我們契丹男兒,爲何要替女真人賣命?”
洞仙這句話,讓咬兒惟康有些轉不過彎來。他的意思分明是打高麗國便打得,打大宋便打不得,這個奇怪的邏輯讓咬兒惟康感覺難以理解。只見他納悶的問道:
“還請將軍明示,如何這高麗國便打得,又如何這大宋國便打不得!?”
洞仙深邃的眼神越過面前兩人,聚焦於這沙場之上的一處虛無。“道理再簡單不過。當今世上,即便大遼和高麗結成攻守同盟,也沒有辦法撼動金國的根基。但是,若換成大遼和大宋攜手,憑藉這當世最強兩國同時發力,斷不至於連一絲扼殺金國國運的機會都沒有!”
咬兒惟康見說。感覺越來越懵了,洞仙這個彎實在轉得太大,大家明明都是混吃等死的降兵,如何立馬成了憂國憂民的仁人志士了?
不過,阿里奇聞言後的反應,卻有些令人玩味,只聽他緩緩道:
“將軍的意思,是說咱們打不打高麗,皆於事無補,故而從金南征之。但若是宋遼聯手,女真覆滅或有可期。女真既有可能被打回原形,我們爲何不放手一搏呢?”
洞仙讚賞的望向阿里奇,微微頷首。這員小將武藝絕倫,但並非一勇之夫,看來《漢書》是真看進去了。
“那你願不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賭一賭契丹人的氣運?”
洞仙這話已經是赤裸裸的策反了,連莽夫都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阿里奇卻不動聲色道:“試問宋遼如何可能聯手?須知大宋國的使臣,已經成了完顏阿骨打的座上之賓!”
這個消息不假,同時也是洞仙一時想不明白的疑點之一,但此時此刻他不願露怯,坦然道:“大宋和女真人交通,首要目的絕非是滅亡我大遼!換成暴戾野蠻的女真人上位與鄰,難道大宋就能安心了?眼下宋國的精銳騎兵出現在大金國的背後,便是宋人對金人有防備之心的明證!以我所見,大宋無非是想拿回燕雲天險而已。倘若大遼能夠就此與宋人談判,又或者是在西夏的問題上作出讓宋人滿意的讓步,我想兩國還是有聯手遏制金國之可能的!”
不過就是在高麗國遇上宋軍了嘛,洞仙竟然就能推斷出宋、遼兩國未來之國策,咬兒惟康不由欽佩得五體投地,只見他崇拜的望向洞仙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尋機會起義歸遼?”
“遼國終究太遠,可宋國就在眼前!”從洞仙口中,冒出一句頗爲耐人尋味的話來,就在兩名部下低頭深思之際,洞仙又道:
“在這安州城下,宋金已經結下血海深仇。金國擊潰了……不,馬上便要全殲宋國爲數不多的精銳騎兵,而宋軍又斬下了完顏阿骨打的心腹愛將,金國堂堂保州路都孛堇的首級,兩國之間這個仇結下容易,想化解卻難了!只要宋國被拖進這場戰爭,吾國便有希望矣,倘若二位不棄,還請隨本將共度時艱,棄金投宋!”
“反金沒問題!弟兄們受金人的氣還少了?只要我們三個登高一呼,保證從者雲集!關鍵是,反金便反金,我們爲何卻要投宋?我們立下如此功勞,難道不能歸國求得天子諒解麼?”咬兒惟康十分鬱悶,在金國當二等人已經夠受氣了,去了宋國,還不定出些甚麼幺蛾子。
洞仙不置可否,這時轉過頭,問阿里奇道:“小將軍的意見呢?”
“我們回到故國,只能苟全性命,對促進宋遼聯盟毫無作用。也許留在這裡,會更有用武之地,另外,我很想見見高麗俘虜口中的大宋國安東都護府大都護,以及,那位斬下加古撒喝頭顱的將軍!”
阿里奇居然贊成投宋!?
咬兒惟康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只見他跳腳道:“你的拳花馬,死了就白死了?還有你那女娘,說不要就不要了?”
“你助我殺至陛下捺鉢,將她搶出可好?”一直表現平靜的阿里奇被這句話給徹底點燃了。
結果此言一出,咬兒惟康立即潰敗,只見其服軟道:“罷罷罷!你們兩個都要投宋,我難道倒戈不曾?只要能搞垮女真人,站在哪邊不是站?只是啊,就怕這宋人他不願接納我們啊!這不,我們剛剛還跟他們幹了一仗!”
洞仙聞言,和阿里奇對視一眼,苦笑道:“幹仗不假,可潰敗的是我們吶!宋人若因此記仇,只能說我與小將軍有眼無珠了!”
阿里奇接過話頭:“宋軍雖有眼前這等精銳,但其騎兵始終積弱難振,我等好歹五千勁騎,若再聯絡奚軍將士,首尾怕不近萬之衆,宋國人若真有雄心,豈會不善待我等?再者說了,只要我們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禮儀之國又有何故輕慢?”
“怎麼表現誠意?表現甚麼樣的誠意?”咬兒惟康連問道。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雖然這支宋軍給我軍造成重大傷亡,連拳花都受其毒手,但私仇在國恨面前,又算得甚麼?況且我們當時是爲女真人而戰,便算是上蒼對我們這些降人的懲罰罷!眼下,爲了契丹的未來,我們絕不能坐視這支精銳騎兵被女真的鐵騎碾碎。你不是要告知女真人加古撒喝的死訊麼?快去罷,不然就來不及了!”阿里奇道。
咬兒惟康聞言,下意識望向洞仙,只聽後者頷首道:“小將軍所言極是!我軍不能再在這浮橋邊上觀戰了,得有強而有力的實際行動,來表達我們誠意!我要讓女真人知道,我們契丹人可以忍辱負重,但絕對沒有一個人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