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超聽關勝反過來斥責他轉投強寇入夥,反而有負當年蕭唐對他的賞識提拔,這也教這個性急的漢子不止頓感哭笑不得,更是如鯁在喉,心頭的話憋悶着非常難受。
統管這青州兩山的鐵面獬豸就是蕭任俠,我自是心甘情願的投他,可是對於你這扞格不通的漢子卻又要從何說起?
“我青州兩山雖是綠林強寇,可是也不齒與河北張迪、河東田虎那等爲求一己之慾而禍害得黎民生靈塗炭的兇寇賊首相提並論!”
眼見索超有話難說,那張臉都快憋成了絳紫色,唐斌立刻出言說罷,又望向關勝說道:“兄長,你執意不肯投奔山寨入夥,憑着你我舊日的交情,我又如何肯強扭你留下?只是我家哥哥已返至大寨之中,先教我等前來與你敘舊,如今也就在大殿之中,靜候兄長與宣將軍、郝思文兄弟前去面見!”
“好!請!”
關勝聞言乾淨利索的說罷,立刻長身而起,他將手一比,隨即面色決然,大踏步的只顧向房外走去。而唐斌、索超、魏定國、單廷珪幾人面面相覷片刻,各自搖了搖頭,也馬上去引關勝等三人往寨中大殿的方向行去。
當寶珠寺的殿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關勝就見在大殿之中形貌各異的許多頭領分坐在兩側,也發現當年他在蒲東巡檢司初得蕭唐傳喚,連夜起程趕赴至東京汴梁之後,也曾拜識過的林沖、楊志、徐寧等許多原是朝廷官將出身的頭領,還有那當年在汴京時就敢大罵世道昏聵,就連皇帝老兒那對招子也生在了腚上的大和尚魯智深也都位列其中。
微微色變之後,沉着臉的關勝與林沖等人目光相接時也相互頷首示意,心中也感嘆這些原爲國家良將的人物反做了綠林強人,的確也都盡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實在後來追隨蕭唐征討河東田虎的時候,關勝倒也發現他的那個恩官雖然對付那些受田虎撩撥生事,趁着賊勢做大時禍害良民生冷不忌的兇寇賊黨格外的辣手無情,可是對於太行山一路的綠林兵馬,還有當年鎮撫京西南路時也曾兵刃相見過的伏牛山、熊耳山這些無甚惡名的綠林草莽也都樂於網開一面。
到了現在關勝反倒出於蕭唐的角度而他思量起來:恩官,青州兩山之中有不少也是你的舊識,就算這夥強寇風評甚好,可是打破連同大名府在內的幾處軍州城池,只怕朝廷不會再坐視不理,而恁因蕩平幾處屠害生靈的惡黨兇賊累積戰功,若是恁奉命引大軍前來征討這青州兩山時要面對這些舊友,又會如何處之?
心中雖思付着,可是關勝仍是面色坦蕩決然,在大殿之中一衆強寇頭領的凝視之下大步流星,只顧往前面坐在正首的那個面戴獬豸面具的強寇大頭領那邊走去。
而蕭唐眼見面前不遠處那個本是助自己南征北討時的得力幫手,也都共同經歷過生死的大刀關勝如今臉上神情反是視死如歸、不肯就範的望向自己,又見將關勝等三人引至殿中的唐斌向自己微微搖了搖頭,他也是暗歎一聲,思慮也變得複雜起來。
當關勝走到蕭唐面前不遠處時站定了身子,他凝視面前那副獬豸面具片刻,忽的擡手抱拳,向蕭唐打拱說道:“我等本爲敗軍之將,這些時日倒蒙寨中頭領以禮相待,關某慚愧領受這情分,前番敗陣,乃關某無能,自也是心服口服,我也知全大頭領山東、河北馳名,嘯聚羣雄都稱你做除暴扶弱的鐵面獬豸,行徑自不能與那些殺人越貨的草賊相提並論......”
該說的客套話說完,關勝卻驀的話鋒一轉,他又向全羽問道:“可是就算全大頭領說是專以忠義爲主,似你這等能夠廣結羣雄的奢遮豪傑只怕必然不甘只嘯聚山林做個強人,這又豈是長久之計?國家縱有奸臣讒佞,便如我舊友唐斌兄弟一般,累得頭領山寨中有許多赤子身遭構陷,只得遇綠林中權且避難,我卻不知全大頭領於綠林中嘯集軍馬,又四處搭救落難的軍中官將,日後卻又有甚麼打算?是隻待官家赦罪招安,好教你寨中豪傑等朝廷見用,那時再盡忠報國,還是說是要趁勢而起,便似河北張迪、河東田虎之流那般禍亂天下,與我大宋分庭抗禮!?”
蕭唐聽關勝朗聲問罷,心中也不由嘆道他終於說到正題了。關勝心中自然仍是認爲落難於江湖中的這些能人異士最好還是要爲國家所用,可是似原著中宋江那般攛掇着梁山一夥受了招安,幾次慘烈征戰下來戰死大半過後,他那個梁山泊之主也不過才做到了正七品武臣寄祿官武德大夫,掌管淮南東路的楚州區區一方兵馬(原著之中所著宋江身兼授任的安撫使、兵馬總管之職不可能以州爲等級來擔任,而都是以路爲單位任命,是以所掌握的實權也就僅僅是一處軍州的官兵),現在的蕭唐就身兼從二品籤書樞密院事、信安軍節度使、上柱國武勳、開國侯爵等諸多要職,也絕不是似宋江那等只要被高俅、楊戩等奸臣動動手腳就能害死的不起眼小官,若是自己真的貪慕官位身份,率領數山兄弟們先是反抗朝廷,就算趙佶肯降赦詔的前提之下再從頭幹起......卻不是吃飽了撐的?
何況自己在綠林中的身份曝光之後也只能與宋廷徹底決裂,否則自己的下場只怕比被毒酒害死的宋江只會更加悽慘。屆時自己拉扯起來的幾路兵馬在朝廷的拆分之下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便是金國的大舉入侵......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蕭唐也十分清楚招安早已是自己最不該選擇的一條路。
可是自己如果不接受招安,那麼也就絕對不會滿足關勝肯投靠自己的先決條件。
蕭唐思付片刻,終於還是對關勝說道:“我敬佩關總管是忠直剛烈的國家將才,可是這件事你卻想得岔了,如今官家身邊多是嫉賢妒能、無所不爲的奸佞,便是先帝時節降赦招安了十節度等人物,雖爲國效力一時,可如今也都閒賦在汴京半世屈沉...我寨中兄弟與朝中那些奸賊佞臣多有舊怨,我又如何肯讓自己與一衆兄弟的身家性命盡皆落入權奸的掌握之中?是以此事我自然不會欺瞞關總管,要我全羽受朝廷招安,絕無可能!
我大概也知關總管的心意,可是你若不肯留在寨中安身,前番你督戰不利敗陣,大名府城池也被我兩山兄弟打破,便是回去輕則吃追究問責,留守司兵馬總管的官身不保,甚則重罪論處,撤職查辦,遮莫還將有性命之虞......”
還未等蕭唐說完,關勝卻斷然把手一揮,既然眼前這個勢力愈大的綠林數山共主沒有半點意思,他便當機立斷的說道:“既是恁的,關某與全大頭領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我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馬總管,我當然絕不能做強人背反朝廷!是信守承諾教我等下山也罷,便是全大頭領要殺時便殺了我,卻也休想再做花言巧語誑我投靠爾等!休說是回去遭朝廷論罪懲處,便是有家難奔、有國難投,關某就算捨棄了性命,也絕不能辱沒了先人,教祖上英名毀於一旦!”
聽關勝義正言辭的說罷,蕭唐沉默片刻,隨即頷首說道:“既然關總管與宣、郝兩位將軍不肯,我自不會食言而肥,自會派人恭送三位下山......可是我卻仍有一事要向關總管相詢:若是有朝一日關總管終會明白我聯合數山豪傑齊聚,要對抗的卻不是大宋朝廷,而是要抵禦外辱時,卻不知那時關總管又肯不肯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