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的雷聲似從天邊傳來,大地也輕輕的顫抖着。先是鸞鈴響處,蹄聲紛沓,雙方遊哨輕騎在曠野上游走巡弋。大批馬步軍諸部也排成整齊的軍陣行伍,無論是訓練有素騎兵亦或步卒,直透出一股肅殺威武之氣來,一望便知多是身強體壯、剽悍威猛的戰士。
蕭唐麾下各部方陣按各軍番號彼此呼應,由中軍神機軍師朱武調度佈置,各部刀盾手,長槍手,弓弩手,輕騎兵,重騎兵一應俱全,按軍種排列成錯落有致的隊形,於大陣的最中央處,那面上面繡着“替天行道”四個大字的杏黃大旗依然迎風招展,獵獵飄揚着。
反觀高俅麾下的諸路官軍,雖然形貌氣象似不及蕭唐麾下諸部羣豪那般威猛剽悍,可是所有將官身上披掛的衣甲,幾乎也都可說是大宋禁軍裡面最爲精良的配置,如今兩軍對壘,這又是何等氣象?但見:
兵分九隊,旗列五方。綠沉槍、點鋼槍、鴉角槍,布遍野光芒;青龍刀、偃月刀、雁翎刀,生滿天殺氣。雀畫弓、鐵胎弓、寶雕弓,對插飛魚袋內;射虎箭、狼牙箭、柳葉箭,齊攢獅子壺中。樺車弩、漆抹弩、腳登弩,排滿前軍;開山斧、偃月斧、宣花斧,緊隨中隊。竹節鞭、虎眼鞭、水磨鞭,齊懸在肘上;流星錘、雞心錘、飛抓錘,各帶在身邊。方天戟,豹尾翩翻;丈八矛,珠纏錯落。龍文劍掣一汪秋水,虎頭牌畫幾縷春雲。先鋒猛勇,領拔山開路之精兵;元帥英雄,統喝水斷橋之壯士。左統軍,右統軍,恢弘膽略;遠哨馬,近哨馬,馳騁威風。震天鼙鼓搖山嶽,映日旌旗避鬼神!
“濟州那邊本來戎衛的官軍不是很多,可那張叔夜倒也算有些本事,竟也敢率軍前去救援宋江那夥軍馬....只是那廝卻不將老夫示意放在心上,恁般自作主張,也難怪蔡公相對張叔夜與他那從弟張克公甚是怨恨。
至於宋江那強寇頭子,直娘賊!驢牛射的狗孩兒,不過是縣衙小吏出身,以爲率領夥村驢賊鳥、水泊草寇向朝廷投誠,便能與老夫同殿爲臣?哼!果然當不得甚麼大用,也不必稟覆聖上,那廝延誤軍機,又有何面目見吾?待老夫殺潰了蕭唐麾下賊黨,也須斬了宋江的首級問罪,天不蓋地不載打脊該剮的賊廝鳥,都合當滅種絕類!”
朝廷征剿大軍陣中,身爲大宋朝廷武勳之首的殿前三衙太尉高俅很罕見的全身勁甲披掛,他此時也全無在汴京逢迎趙佶時那般刻意低眉順眼的模樣,他神情刻毒,口中切齒喝罵,到後來又忍不住爆出幾句他在汴京做潑皮無賴之際時常說的粗言穢語來。戎衛在高俅左右的丘嶽、周昂、酆美、畢勝這殿前四將,乃至殿帥府中幕僚孫靜渾若未覺,任由着高俅越忿聲痛罵越不成體統。
因爲他們也都知道高俅自從奉旨揮軍至京東路征剿蕭唐一夥一來,本來勢在必得的自信,如今卻是日漸焦躁,動輒便要大發雷霆。丘嶽、周昂等殿前司將官,哪怕是久在高俅帳下聽命的孫靜等人若無十拿九穩的破敵良策,誰也不敢妄加插口,以惹得高俅遷怒於自己。
趁着蕭唐須分撥麾下兵馬把守濟州梁山、青州二龍山等幾處大寨,官軍這邊料想其主要防備的去處應是新近佔據的水泊梁山,那麼趁着宋江率領麾下軍馬牽制住梁山那邊的強寇兵馬,而先蕩平了青州二龍山大寨,便似先斬去蕭唐一臂,這個計劃倒是合理,只不過也集結了蕭嘉穗、魯智深、孫安等一衆智謀勇烈之士率領精兵強將把守的大寨,又哪裡能夠輕易攻破的?
雖然二龍山大寨不似梁山那般四面有八百里水泊環繞,可是高俅好歹也曾探知當年時任京東路兵馬總管的雲天彪攻打寨前三山險關時,卻被寨內突然施發的連環投石火炮轟擊得人亡馬倒、丟盔卸甲的慘敗戰事。山勢周圍險峻陡峭,唯有前山三關一條路能直通至寨中寶珠寺,然而要攻打關隘時軍隊集結的區域,也盡在凌振所設置投石炮具的炮火打擊範圍之內。
高俅也曾試探着先調派一撥兵馬向山前三關進行猛攻,結果先頭部隊的雲梯剛堪堪要架在險關牆頭上方,凌振便又按部就班的號令麾下炮手發動機括投射飛石......結果自然也是可想而知,而依着高俅軍中無銀兩孝敬者,分派頭哨出陣交鋒,討主帥歡心者則留在中軍,亦可虛功濫報的慣例,攻城的部曲又怎會有死戰的決心?甚至都不需要動用內盛火藥,外殼以生鐵包裹而由投石機施發射至遠處爆炸的諸般火器,幾輪石塊墜擊下來,便砸得官軍試探性的攻城部隊狼狽逃竄、潰不成軍。
高俅被迫在二龍山前三關與蕭嘉穗所統領的兵馬形成彼此僵持的局面,而先前劉夢龍、呼延灼,再到宋江以及韓天麟、馬萬里那兩路伏兵......征剿官軍連連吃癟,也教高俅的心緒愈發焦灼浮躁起來。除了揮軍至青州地界後,焚燒燬了早已是人去寨空的清風山寨,高俅上奏朝廷表功時固然要大作文章,可是他也很清楚並沒有給造成任何強寇兵馬實質性的重創。然而如今終於統領大軍與蕭唐在戰場上碰面,高俅如今心中卻仍是念道終於能與賊軍在野外決戰,不僅這些時日心中憋悶的腌臢閒氣也能盡出了,要除掉那蕭唐小兒,現在就是最佳良機!
蕭唐那廝當年建過些戰功,卻也都是因爲有朝廷的倚仗,如今他嘯聚不過了幾處綠林強寇罷了,先前是倚仗二龍山巢穴山險炮利,與梁山那四面湖泊。可是蕭唐這賊子若能成事,又爲何不似江南方臘那般攻陷諸路軍州而與朝廷抗衡,說白了仍只不過是勢力大了些的綠林草寇罷了。就算我軍進攻失利,有朝廷倚仗一直會對蕭唐賊軍形成威脅,可是若我軍此役一舉擊潰破賊,趁勢再攻破二龍山與梁山泊......賊人則大勢已去,蕭唐這廝又焉能再猖狂下去?
然而在另一側大陣之中,騎乘照夜玉獅子馬跨前數步,也正要和朝廷征討一決雌雄的蕭唐凝視着對面瀰漫着沖霄殺氣的軍陣,雖覷不清對面中陣高俅的身影,此時心中也仍有個疑問:高俅老賊,卻又是哪來的底氣以爲憑這一戰定能取我性命?
無論是如今還是原著裡面,似乎這個高俅於統兵打仗上一直都沒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書中在他決議征討水泊梁山前,便先是對蔡京吹擂道:“非是高俅誇口,若還太師肯保高俅領兵親去那裡征討,一鼓可平。”...可是在隨後的戰事裡面卻是漏洞百出,雖然集結了諸路官軍可是一直處於被動局面,最後也落得個在戰船船底被鑿穿後撲通的被丟進湖泊裡去,再被張順渾如水裡捉王八也似的給拿了。
如果高俅不是主動作死定要自薦請戰,依然能在汴京作威作福,可是無論是原著還是現在偏偏卻都要自觸黴頭。或許當年趙佶有意提拔他,在邊關做監軍時又有西軍宿將劉仲武刻意爲他做人情積累得戰功,而從來沒有切身體會過統軍作戰的兇險與殘酷,高俅這武勳之首,卻真把戰爭看得忒過輕巧了。
戰場上遇到這麼一個敵軍的主帥,雖然是己方兵馬的幸事,可是大宋軍政任由着這麼一個貨色躐躋顯位,敗壞軍政,之後導致金軍肆無忌憚的長驅入侵,卻是國家的禍事......蕭唐心中念罷,正要喝令前陣部曲準備迎敵時,卻見高俅大陣那邊隊列調動,已先做動彈。
當蕭唐在定睛望去,大概覷清那邊的動向之後,不由眉頭緊皺,又冷哼說道:“高俅那老賊,這又是打算耍甚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