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先被身旁的寨中頭領勸住,張開等節度使直恨不得衝上前去向高俅施以一通老拳,而高俅噤若寒蟬,他也早已是鼻青臉腫,渾身的骨頭也似散了架一般的隱隱生疼,可也只能直勾勾盯着蕭唐瞧他又要作何言語,而直接決斷自己的生死。
至於蕭唐此時先是向張開那邊覷將過去,忽的開口說道:“張開前輩,這狗賊還害了我寨中不少兄弟,都是要有仇報讎的,如今已不怕他生出雙翅飛了去,還請稍安勿躁......”
高俅見說心裡登時咯噔一下,聽蕭唐的口氣似是斷然不會放過自己,可是他腦筋轉得也是飛快,立刻又急聲說道:“蕭任俠,我知道以往你我結下了許多樑子,饒是恁不肯輕易放還我回汴京,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畢竟蒙聖寵,而朝廷則必要剿滅你統領的數山兵馬,這些事,恁不是不清楚,也不能不顧及!
殺了我,只是出了恁與寨中頭領心中一口惡氣,對大局而言卻毫無用處,更會招致聖上的雷霆之怒,可是你若擒住我向朝廷要挾,官家憂心我的生死,自會投鼠忌器。就算我不求恁放我回京,可是暫時保全住我的性命,對恁而言的確是有益無害啊!”
高俅只得再退一步,只求暫時饒了他性命不殺,之後再思量如何逃脫出去,而當他疾聲哀求罷了,蕭唐身旁一些慣於審時度勢的頭領,甚至還包括林沖在內也都不由得皺眉思索起來。高俅這廝雖然無恥可惡,可是現在他所說的言語的確也有幾分道理。以往蕭唐在還沒有自曝身份、揭竿而起之前,諸山綠林兵馬行事之時多少也要低調一些。譬如大名府留守相公樑世傑當時若無蕭唐有意放他一馬,恐怕當時還沒來得及逃出大名府便已死在了亂軍之中,不止是出自於還了那樑世傑一個人情的考量,若是教他這個位高權重的留守相公折了性命,當時勢必就會招致朝廷猛烈的揮軍圍剿,加劇國家內耗,從長遠角度而言的確也不利於山寨發展。
連同其他幾次戰事之中,在處理些朝中背景極硬的權臣的問題上,有些時候的確稍顯束手束腳。林沖也是全然爲諸寨兄弟着想,雖然他也恨不得立刻殺了高俅一出積壓在心頭多年的恨意,可是仍面帶求詢之色,向蕭唐覷將過去。
而瞧清林沖面色的蕭唐,自然也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原著裡面林沖對於高俅的仇恨,更是不共戴天,可是當宋江極力要促成招安一事,反倒會集大小頭領,都去拜見被生擒活捉的高俅,明明也是殺得官軍大潰,卻直對高俅拿好言好語說道:“二次雖奉天恩,中間委曲奸弊,難以縷陳。萬望太尉慈憫,救拔深陷之人,得瞻天日,刻骨銘心,誓圖死保”......
當時的林沖,強自忍耐住了積壓在自己心頭多年的血海深仇不報,竟然忍氣吞聲的放過了高俅,隨後接受招安,重投朝廷官軍又屢立戰功,直到平定江南之後作爲倖存正將隨大軍班師,卻在杭州得了風癱,留在六和寺中養病,直至鬱鬱而終,做爲禁軍教頭時忍受屈從,活得窩囊,明明嘯聚梁山時做爲馬軍五虎將大放異彩,與衆兄弟得以揚眉吐氣,到頭來卻仍舊落得個窩囊的死法......
無論是現在的林沖還是原著裡的林沖,明明都是恨不得立刻殺了高俅報讎,可是在原著中林沖考慮到寨中所有兄弟的前程,而忍住要保一己私仇的強烈意願。如今與蕭唐共聚大義,也教林沖意識到了接受朝廷招安實則並沒甚前程的指望,可是出自於能夠使得諸山大寨安然發展的考量,林沖很明顯也是願意遵從蕭唐的思量,按捺住自己對於高俅強烈的恨意。
蕭唐慨然一嘆,忽的對林沖開口說道:“有仇不報非好漢,兄長被這老賊害得恁般苦,更是天理昭昭,如今首惡仇人就在眼前,我又怎會勸恁窩囊的強自忍受放過這廝?”
林沖見說胸中頓時似溢出一股暖意,而蕭唐冷眼橫乜,覷向高俅,又寒聲說道:“你說就是因官家對你這廝格外的恩寵,留你性命纔好與朝廷打熬,若是殺你性命必將再惹動朝廷大軍前來征剿,但要向與我諸山羣豪廝殺征戰,若不是動用官軍之中屈指可數的幾支精銳之師根本不見用處。
可是以如今恁般時局而言,你說官家是爲了養的一條狗報讎重要,還是說趁着遼國大樹將傾,而儘快聯合金國調撥西軍精銳,收復燕雲十六州而實現大宋皇室的祖訓更爲重要?”
蕭唐這一席話說出,頓時似將高俅的脊樑骨給抽走了也似,教他“噗通”的一聲癱軟倒在了地上。現在高俅的心中當真是震恐無比,正如蕭唐所言,如今官家已經決意落井下石,撕毀與北朝百年無戰事的盟約,而與金軍聯合攻打勢頹式微的遼國。至於方臘與蕭唐這兩股反軍勢力,其中由於江南摩尼教妄圖與宋廷劃江而治,務必要先行蕩滅剿除之外,蕭唐嘯聚諸路反軍雖然兵強馬壯,可是不過佔據了幾處綠林山寨,只要守緊京畿路門戶,無論此番征討成與不成,朝廷也必須立刻着手準備點撥邊軍精銳之師趕赴北地,重奪燕雲十六州,屆時哪裡還有餘力再點撥大軍前來征剿蕭唐麾下諸山兵馬!?
可是蕭唐早已反出朝廷,如此機密大事,他又是如何知曉的!?
高俅心中唯一的倚仗,卻被蕭唐當面戳破,更使得他心中大亂,渾身冷汗涔涔,早已衣溼透體,但事到如今,高俅也只得尖着嗓子哀嚎道:“就算官家要先取北地燕雲十六州,但是你與諸路反軍禍亂山東、河北,朝廷也絕對不容你等再繼續猖獗下去,便是尚能縱橫一時,可北地遼國覆滅已成定局,待朝廷重取燕雲十六州之後,朝廷率大軍四面合圍蕩滅你統管的幾處山寨,卻不仍是勢在必行?”
到時遼國破滅之日,很快的便將輪到大宋半壁江山淪亡之時,屆時自身都難保,可是這些事你們這些朝中奸黨又如何能預料得到?
蕭唐冷冷一笑,心中暗付罷了,剛要再做言語時,又忽的聽到半空中似乍落春雷霹靂,幾聲怒吼驀的傳來:“直娘賊!灑家早說只今滿朝文武,多是奸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了,只恨不能洗殺得乾淨!也只得見一個殺一個,多除一個禍害蒼生的狗賊,便是無量功德,又怎能饒過你這狗賊!?”
“何止是梁山好漢,咱們諸山羣豪,就是要殺盡作祟的奸廝,朝中奸邪倚仗王法勢要橫行的忒久,咱們卻偏生要殺了這廝們以正名聲!否則又何止是冷了衆弟兄們的心,更是冷了天下被這些賊臣欺凌迫害的軍中赤子、黎民百姓的心!”
高聲怒吼的,卻正是魯智深、武松這兩個諸路羣豪中的步軍上將!高俅乍聞雷霆之聲,險些驚嚇的暈厥了過去,可是當他向疾奔而來的魯智深與武松那邊望去時,更是驚嚇的似心碎膽裂,驀的嘶聲嚎叫!
因爲直朝着高俅這邊氣勢洶洶直奔而來的,除了魯智深、武松二將,王進、徐寧......甚至還有先前受箭瘡傷重,傷口以麻布包裹,卻仍怒目瞪視,眼見就要發作的楊志等人,哪個不是高俅一直處心積慮的打算構陷暗害,便是如林沖一般早中他歹計而曾走投無路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