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便已是慄慄危懼,待親眼看見蔡京的人頭滾落在地,樑師成、王黼、李邦彥...還有於早幾年內侍省另一權宦楊戩病死後繼爲大內總管的李彥(六賊稱謂最早原指權宦李彥,而另有權奸李邦彥原名也是李彥,實則爲兩個人。李邦彥因誤國賣國罪狀惡劣,後世亦有他應取代李彥而揹負六賊罵名的說法)等一干曾經在朝堂呼風喚雨的權奸賊臣徹底意識到自己將會面臨的下場,也如今也只能一個個聲淚俱下的嚎啕哭嚎,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作響。
至於先前與趙佶一併被金軍追兵俘獲的童貫,完顏斡魯補本來就深恨這閹廝當初暗使鬼蜮伎倆,而又撩撥得金軍新佔的燕雲之地諸州動盪不安,是以每日對他羞辱得最甚,也早將這色厲膽薄的權宦刻意營造的威武殺伐之氣磨耗的一乾二淨,而如今道盡途窮時,童貫強自又鼓起一分勇氣,而尖着嗓子叫嚷道:“蕭唐,本來咱家志在執掌西軍兵權,靖平邊患,爲國建下不世之功,你我彼此卻又爲何失和生怨?偏生卻因你要壞我的好事!
......捫心自問,當初你我初識之際,咱家便有意提拔重用你,一併出使遼朝也曾結下些情分,你卻爲甚麼非要擋咱家的路,爲什麼又非要跟咱家過不去?如今咱家已不濟事了,再無力與你爲敵,這又是何仇何怨,偏生要將咱家往死裡逼!?”
蕭唐目光一乜,向童貫凝視過去,冷聲說道:“你志在爲國建下不世之功?還是說你好大喜功、貪榮慕利,不錯,你征戰沙場數十載,屢立戰功,可是其中有多少次是因貪圖邀功分爵,而窮兵黷武,屢屢挑起戰端,直教大批的將士民夫枉死於戰場?
饒是你這閹賊還要狡辯兵事無情,犧牲傷亡自是不可避免,可是你覬覦西軍兵權,不惜構陷同僚、迫害忠良,威逼數萬將士貿然而被夏軍伏擊,若非我及時救援,恐怕還要有十於萬民夫軍戶要枉自命喪於邊庭,這你這廝卻又有甚話可說?”
蕭唐話音方落,童貫忽的又聽見有人怒聲喝道:“童貫!今日你當着劉某的面,倒還敢說你對得起我與那些本不該殉難於邊庭的宋軍兒郎麼!?”
當童貫覷見坐在輪車上的劉法被從人羣中推將出來時,他驚恐的瞪大了雙眼,臉上再無一絲血色,額頭冷汗也淋淋直落,口中只是喃喃的說道:“果然...果然你是被蕭唐小兒救下......”
仇人相見,劉法又是激於義憤,渾然也止不住得顫抖起來,又切齒怒喝道:“本來劉某既爲國家軍人,也早看淡了生死,也深知只得受你這等受官家寵信的權宦擺佈。遭你脅迫身赴死敵,我只得認了;被你誣陷違逆帥令節制,而生受敗軍喪師之罪,我也只得認了;甚至你暗中差人至沙門島指使管寨,我廢了雙腿,又險些折了性命,這卻仍只得認了...因爲劉某雖含冤忍垢,也已然教你這閹賊害得有國難報、有家難投,可是你是天子近臣,倘若真有靖邊鎮國、保家安民之能,心中再是怨恨,可也仍期盼你掌軍權時能爲國建功,以御外虜於過門之外......
可是你這閹賊力主聯金滅遼,率西軍諸部北伐燕京卻大敗而回不說,金賊南侵,本應號令河東、河北諸部禁軍誓死抵抗時,你卻膽怯棄捨疆土南逃,往日你恃功仗勢大肆於西軍培植親信,排除異己,積累了莫大威望,可是國難臨頭時卻畏縮逃竄,又怎配做得執掌兵權的國家重臣!?”
面對劉法聲色俱厲的痛斥指責,童貫早已是面色呆滯,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也再聽不清說的是甚麼。
早在追隨太上皇南逃之前,童貫便聽聞汴京中衆文臣士人慾羣起彈劾自己結怨於遼、金,隳壞軍政,搆造邊隙,宜誅賊臣,以謝天下......而多少年來能得太上皇的恩寵重用,也不只因爲自己善於迎合聖寵,更爲要緊的是,官家的確也需要他這麼個親信寵臣來鎮住邊隅西軍諸部,然而自己面對金軍南侵之時的不戰而逃,至此帶了數十年大軍的統帥威信蕩然無存,二帝都已自身難保,而對於他們而言自己還能有甚麼用處?
如今撞見了殘被自己迫害構陷的劉法,童貫情知必死,只是他感嘆天道不測、造化弄人,明明蕭唐是背反了朝廷的逆臣反賊,而我本來應該以復燕地之地得朝廷賜封王爵,如今二帝卻任由着蕭唐這賊子處置我......那我到底又成了甚麼?
蕭唐冷眼覷着童貫魂不守舍的落魄頹相,又把手一展,身後史進、唐斌、劉唐、歐鵬等幾個頭領立刻暴竄而出,直拉拽着童貫、樑師成、蔡攸等一衆奸佞賊臣暫且收押下去。這些以往勢焰熏天的朝中權奸越是哭嚎求饒,對這等誤國害民的貪官巨惡本來便痛恨已極的綠林好漢只覺聒噪,兜頭就是一通拳打腳踢,當即打得兩三人暈厥過去,只吊着這廝們一口氣再拖將下去。
眼見自己的大仇家童貫落到如今這般境地,劉法雖覺終於出了一口憋悶已久的惡氣。可是想到趙氏二帝,堂堂大宋天子先是對金人俯首帖耳,如今爲圖自保也只得又對蕭唐奉命惟謹,他不由的喟嘆了聲,又暗付道:好歹蕭任俠麾下那許多本來身爲國家將才,卻因遭奸邪迫害而不得不至綠林避禍的衆好漢如今終於能爭得個保國建業的名分,也不必再以綠林強人的身份藏身於險山大寨之中,可是若無金賊外患時,蕭任俠與朝廷之間......又能相安無事多久?
都說忠義兩難全,然而蕭任俠屢此搭救得我性命,也全憑他潑天的冤屈也方得昭雪,深仇大恨也才得以得報,如此恩義深如滄海,若辜負此等大恩實枉爲人也...我雖自問向來忠心不負朝廷,可是二帝先後屢番失政失德,疏斥赤子,狎近奸諛,這中原江山由他們來掌管,終要淪亡於外寇之手......這個朝廷,卻還值得我劉法盡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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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休整,趙佶、趙桓連同其餘一衆劫後餘生的被擄宋人官民也終能得以睡個安生覺。而蕭唐這邊也派出柴進、李應等頭領前去與彼此暫做對持駐紮的張叔夜所部禁軍交涉,向對方知會二帝連同趙氏宗族子嗣安然無恙,若要覲見官家,自須提前請示通報,可如果輕舉妄動,而致使二帝有甚閃失,那後果張知府便須自己承擔。
當蕭唐再召喚趙佶、趙桓會面時,也先給他們吃了個定心丸,答應儘可護送所有被金軍擄掠的宋室皇族、羣臣、百姓返回東京汴梁,至於被金軍留在汴京中的傀儡皇帝張邦昌,以及那些望風而降,爲金人馬首是瞻的叛逆臣子也自會一併掃蕩擒獲,也好教趙佶、趙桓能返至東京汴梁繼續做他們的太上皇與官家。
趙佶、趙桓聞言當即大喜過望,連忙又向蕭唐千恩萬謝,就差沒跪地叩頭謝主隆恩了,可是蕭唐忽的話鋒一轉,又對這一對昏君說道在啓程之前,有些承諾,還要請太上皇與官家立刻兌現。